昔月今望

　　2012年6月30日（星期六）
　　日记君：
　　近来事务繁多，纷纷乱乱，但最令我难忘的当然是《我们的小镇》公演啦！这学期，林老师带了两个戏剧班，A班同学分为四组，老师安排由他们先演。我们B班是集体大戏，他课前对我微笑道：等着压轴吧。
　　我们借来大阶梯教室，提前一小时做准备。宿舍的三个姐妹淘齐来助阵，晴儿大概觉得先前退出《飞天》，有些对不住小王子，于是选了前排靠右的位置，还给剧组买了一箱饮料。
　　思仪自是为皓天而来，但他要播放视频和音乐，坐在第一排靠左的位置，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她则是来旁观的，不好意思坐那么靠前。我见她显露难得的忸怩之态，请她到左侧过道的座位，帮忙照管服装和道具，又可离皓天近些。
　　姝文说下学期打算选修林sir的戏剧课，先来体验一下，捡了个空位坐在后排，还诚挚热情地说，需要帮忙就随时喊她。
　　A班排演的是莎翁的《李尔王》、王尔德的《少奶奶的扇子》、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梅特林克的《青鸟》。他们的演绎各有千秋，比如：《少奶奶的扇子》被移植到中华民国，扇子也被改为发簪，配乐用上了《夜来香》和《十面埋伏》。
　　我印象最深的是《李尔王》。我曾观赏过这部剧的多个版本，但当大二学长孙尧饰演的李尔王被驱逐后，面对暴风雨中的荒野声嘶力竭地怒吼时，我的灵魂仍被深深地震撼了。后来我才知他是话剧社成员，深得林老师的真传。
　　A班表演完毕，进入中场休息。我们剧组个个跃跃欲试，紧张有序地摆放布景和道具。皓天也再次调试音频和视频，确保万无一失。

　　当布景卷轴徐徐展开，挂上黑板时，观众顿时交头接耳，啧啧称奇。姚澍手绘的这幅水墨丹青，栩栩如生地再现了江南水乡的烟雨蒙蒙，钟灵毓秀，清新的笔触似有吴冠中先生的遗风。我仿佛看到纳兰词中的“云澹澹，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又忆起“寥廓江天满翠色，于无声处风水吟”，谁道是“纵有丹青下不得笔”！
　　接着，几位同学将水蓝色的绸缎蜿蜒铺地，仿若画中绵延出一道溪流，两侧摆放着高仿真的草坪，营造出一派江南小镇风貌。两位主演小王子和姚澍来自上海和浙江，这次的布景可谓量身打造，亦可满足本土化的需要。
　　“舞台监督”傅宇君身着蓝布长衫，伴着迤逦悠扬的笛声率先登台，玉树临风，俊雅飘逸，从容地把道具桌椅摆好。随着场灯转暗，他娓娓道来，其声圆润饱满，若说堪比配音演员亦不为过。我们将全剧进行本土化改编，开场1000多字的英文台词在他读来亲切悦耳，宛若讲述我们身边的人与事，使观众身临其境地走入我们的小镇。

　　剧中多位演员的表现均可圈可点。作者怀尔德在表现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时，虽不似情节剧的编剧法那般，给婚恋之程设置重重噱头或悬念，但饰演乔治的舒然将青春的冲动和恋爱的羞涩拿捏得十分到位。我不知晴儿观后有何感想，或许那也正是舒然本色的一面？^_^
　　女主角艾米丽也不是被原著赋予特殊化性格的人物，但小桃树让我眼前一亮，小镇少女的纯真与娇羞一览无余地呈现于观众面前，在墓地重返12岁生日的情景尤令人无限唏嘘。
　　姚澍一袭缟素白裙，情到深处，潸然泪下：我怎么能忘掉那样的生活？一切都是我所熟知的，一切都是我曾拥有过的。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所有的这一切仍然在继续，可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注意，这平平常常的生活有多么重要，多么美！……当人们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否意识到生活的意义？每一分钟，每一分钟生活的意义？
　　“舞台监督”傅宇君沉吟片刻，不无遗憾地缓缓摇头，神情凝重地答道：没有。圣人和诗人，他们可能会认识到一些。

　　二人的这段对手戏可谓直戳泪点。紧接着，舒然在雨中为墓地献花后凄然转身的那一刻，尽管我曾多次观看他们排练，拭泪时又不禁想起“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林老师坐在我旁边，之前偶尔凑到我耳畔点评几句，此时眼角也隐约有些湿润。

　　全剧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众人上台谢幕，主演们请我上台谈谈感受。我七分激动、三分紧张地走到台上，向欢呼喝彩的观众和剧组深深鞠躬，又请皓天播放一小段排练花絮。看到演员们被我苛刻地一次次喊CUT时，大家都会意地笑了。
　　我颇为动情地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的小镇》是剧组每位成员用心灌溉、精心维护、悉心照料的一亩田，承载了我们对戏剧的爱，对艺术的爱，对生活的爱。衷心感谢林老师，让我们更爱戏剧，更爱艺术，也更爱生活！感谢我们团队的每一位同学，无论在台前还是幕后，我爱你们！”

　　日记君，戏剧落幕，学期结束，生活仍不断前行，很多戏外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上演。现在就为你讲述几段：
　　我相信，这部剧带给每个人的收获不尽相同，很高兴看到它亦促成一段美好姻缘。为绘制水墨长卷，小桃树常借用社团办公室充当画室，每次都是话剧社的傅宇君学长替她开门，帮她铺纸研磨，边读书边看她专心作画。
　　有一次，他询问姚澍作画时的感受。她回答说：我弹筝时宛如坐在江畔的亭中，每弹一个音就像在宣纸上勾勒一笔；而我作画时仿若坐于筝前，每着一笔都如同弹奏一个音符。王维是以诗入画，以画入诗，而我是以琴音入画，以画入琴音。
　　傅宇君请求她在表演结束后将这幅画送给他。姚澍事后对我说，她本打算自己留作纪念，当时颇感为难，但傅师兄的一番话感动了她：也许，这世上有五千幅与此一模一样的画，但只有它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是我看着你画的，看你那么的投入，那种真切的爱令人动容。
　　那么，后来呢？我揶揄地问。
　　什么啊？还要问！小桃树掩住羞红的脸。你懂的。
　　我心中暗笑傅师兄真行，竟套用《小王子》的经典语录，也由衷为他们高兴，因为我见过他在排练时凝视姚澍的眼神，那种“心底恰似旧时友”的感觉，在我看来特别暖心。

　　演出结束后，我曾问过晴儿的观感。她说感触最深的是舒然的台词：可是我想老相识一点也不比新认识的人差，我打赌他们根本没法和老朋友比。我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知是否又念及远方的故友。我小心地问她跟舒然最近相处得如何，晴儿摇了摇头，缄口不语。须臾后，她换上俏皮的笑：还是说说你和唐颂吧。

　　唐颂问过我们演出的时间地点，却没明确表示要来。后来我才知道，演出当日他是特意翘课来的。他站在最后面，恍若去年新生汇演之时，只是这次我坐在前排。我偶尔扭头看他，他遥望着我笑笑，竖起大拇指。
　　当姚澍身着白裙表演墓地那场戏时，我下意识地偷眼张望，见他正低眉拭泪，随后转身离场。
　　当晚，他发微信祝贺我们的表演圆满成功，抱憾临时有事先走，第二天请我吃饭作为庆功和补偿。
　　在“照片事件”后，我面对他时心情都很复杂，只说期末复习时间紧，就去“一期一会”小坐吧。
　　在茶舍，他又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笑着对我说生日快乐。我颇感意外，记得从没告诉过他，疑惑他如何得知。他笑得很神秘：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啦？
　　大概是见我更显迷茫，他的唇角轻轻一弯：你播讲性格形成专题时，不是拿自己举例么？我生在巨蟹座的第一天，因此与双子的性格似乎有些交集，想起来了吗？
　　我再次惊叹：没想到你听得那么认真？你当时在干什么呢？追问之下才知，他喜欢坐在广播站楼下那层的学生会办公室里，打开窗户聆听回荡在校园上空的声音……我播音时，他竟离我那么近，那里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我播音的地方……
　　生日礼物是一只莹润剔透的琉璃猫。古人称琉璃为“五色石”，他特意选了三色的小猫，矫首昂视，神气十足。他笑称那是迷你版的“糖糖”，我不禁莞尔，但觉得它要是这么神气，就不是流浪猫了。
　　那天下午，林老师请我去他办公室，对话剧进行点评，在鼓励和肯定之余，也指出有待改进的地方。对于姚澍和傅宇君因戏结缘的小插曲，他微笑颔首，请我转达他的祝福。
　　继而，他温和地笑道：“说到这里，眼前还有一个人值得祝福。”他从抽屉里取出叶芝的诗集CD递给我，“祝我们的小导演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没伸手去接。他又把CD盒往前推推，我恍然接过，抬眼惊奇地看着他。他瞧出我的疑惑，眼中难掩得意的笑。“借大教室钥匙的时候，你把学生证抵在那里，我帮你取回来，顺便看了一眼。”原来是上面的身份证号暴露了我的生日。
　　我曾暗诩为半个侦探，却在同一件事上被他们“侦探”了一把。不过，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带着这份感动，我回到宿舍用电脑播放了叶芝的诗。记得林老师曾说，他最喜欢的是那首《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听着听着，我不禁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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