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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自嗨
【1】
放眼无尽的时间,分秒落在耳畔。当时间这个概念随世界诞生时,它从神秘异域醒来了。它静静地躺着,时间如同流水,涓涓细流从起点一路蜿蜒、奔腾,记述过去、现在与未来。这无声的洪流迅速洗礼着它。有那么一刻,它感觉自己随着时间不断逆溯,回归虚无又重获新生;但最终,它汲取了力量,从本源中超脱,立于时间之外。
它见到四处奔涌的时间长河,也就见到了人间无数的故事。而它也成为无数故事中的一员,在一代又一代的人间口耳相传。
传说有一座时间城。
乐趣与苦难将人世打磨得真实,这份真实又带给凡夫俗子们沉重。于是人们不期然幻想有这样一个地方,脱出时间的囚笼,甚至执掌时间——那里必然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人世有史以来的辉煌都煌煌在案,造就绝世之城,深藏在云海中。
实际上,除了一个默默运转的日晷,就是一条条时轨了。它触及万物时针,看它在尘世三光照射下刻录人世;它伸出手,具象化了一小段时间,一枚精巧的时计在空中成形,落在掌心一刹又如雪般消融。
它想要给自己些什么。
那些汹涌的主干难以撼动,它便四处收集被人遗忘的时间,一点一滴聚沙成塔。在这过程中,它深入地触碰了时间所刻印的内容,那些以往千姿百态又千篇一律的时间,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触。最终,虚空中出现了一株树。
树当然叫时间树,悬空在这不属三界五行的奇异空间,显得渺小。他抚摸着纤细的树干,凝望泛着蓝光的细碎小花在这过程中,当他听着树影摇曳出人世哀乐,悲喜怒恐,心满意足,又有点不满意。
孤单。
这个念头是突然出现的,又十分理所应当。
是应该有一座城。
他想。要有一座时间城,就像天上的人间。
城池的建造挑选了那些人们的认知,他随心划拉来那些被人遗忘丢弃的时间,浇筑出满空漂流的时计;再有就是各种建筑啊花草啊……当然,最核心的还是那棵越来越壮的树。
再来还需要多点人。
截取了漫长记忆里的一小部分,就捏出了许多分散的意识。
“我这么优秀,会让不少人自形惭秽的。”他高居于王座,袖手看那蓝色斗篷抖得哗哗作响,心想第一次难免有些失误,于是他说:
“饮岁。”
新生的人和他互相盯了半天,像从一面镜子看到了不同的自己。
我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吗?时间城主这样想着,接下来分化的就更稀薄了。连一份相对独立的灵魂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各有侧重的意识。
饮岁自顾自地推起了日晷,不一会儿又丧失了兴趣。总算想起另一个自己,假模假样跑回来行了一个庄重的礼:“城主。”
日后饮岁和城主互相吐槽身材问题,完全忘了当初还有这么高冷的时候。果然第一印象不可靠,连自己都会骗自己。
……不过,在都是自己的情况下,随意一点也很正常。
【2】
饮岁是在某天给时间树浇水的时候察觉不对的。
“日晷变慢了。”
“光照没有问题。”
“是吸收的日精太多了。”
“也许我们需要清洁一下。”
时间城的人们叽叽喳喳,而时间城主自有他的想法。
“日晷将蕴化出光之少年。”他宣布道,“他为掌时司而应生,身份至为尊贵。”
城主的意志高于一切,人们三三两两消失在了悠悠云海中。只有饮岁抱着双臂,斜靠在一旁,“日晷要成精了?看来他会和我们不一样。”
时间城主已经开始翻查书籍:“我第一次做父亲呢想想有点激动,要起个好名字啊……”
饮岁嘴角抽搐,故意拉长了声音:“城——主——”
时间城主勉强分给他一点心神:“干嘛?”
饮岁:“日晷变慢,人世会受到影响。”
时间城主:“好办,你去帮忙推动一下就好。”
时间城主:“对了这是育儿手册介绍的必备用品记得准备呀。”
饮岁不可置信:“那你呢?”
时间城主:“嘘,你打扰到我起名的灵感了。”
所以说,最光阴当初是很受宠的。
从出生起就备受呵护,渴了有人递水饿了有人递饭,走到哪里都有贴心的侍卫。简直是活在童话里的小王子。
时间城主听到最光阴要去历练的时候,惊讶地忘了克制身材,把饮岁的那份小蛋糕也吃掉了。
他一边吃小蛋糕一边问:“可是在时间城也能体悟人世啊,还更方便呢。”
最光阴的高马尾一甩一甩:“那怎么一样呢?我要亲自修行,才能有所成长。”
时间城主猛灌一口茶润嗓子。
很难说他是被言语说服了还是被一甩一甩的高马尾打动了,总之粉红男子一颗老父亲的心激烈跳动——然后最光阴被授予魄冠,成为晷士,离开时间城。
饮岁生气的样子活像一只蓬松的蓝毛鸟:“你竟然吃了我的小蛋糕!我的!”
时间城主打了个饱嗝:“或许这就是他和我们的不同吧。当我俯视人间时,从不会去想着身处红尘。”
饮岁冷冷地说:“城主,你不适合装深沉。”
饮岁又说:“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了时间城上下都是一个人的恐怖气氛吗?”
饮岁总结说:“你还应该感谢自己当初分化我的时候多花了点心思,才让最光阴误以为我和那群人不一样。”
时间城主假装听不见:“唉,好不容易盼来的傻孩子,你说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啊。”
饮岁也有点舍不得:“年轻人出门见世面,苦境又很大,怎么说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吧。”
……后来,大家都知道的。
城主气成了一个光球,揪着半死不活的最光阴和时间树缔了命,就把人扔去了苦境。饮岁悄悄在殊离山那儿拉着最光阴叮嘱了半天掠时使者的使命,忧心忡忡、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目送龟儿子滚蛋。
【3】
血傀师借圣魔元史之力,盖下止战之印,逆动天下时轨,使时间静止,十二个时辰失落。
时间城主写下这些记录的时候,恨得转了一百个圈圈。
所以饮岁将半死不活的素还真带回时间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气场全开的光球。
素还真为了天下苍生,向时间城借了时间,得以分出化身继续为苦境奋斗,本人则兢兢业业推磨。城主偶尔露个光球,问一声他要不要答应条件,然后被拒绝。
除了城主,素还真见过的活人好像就只有饮岁。
后来白莲刷足了时间城的好感度,冷遇也就半撤销了。素还真和饮岁私下还聊过几句。
“素某自从入时间城,只见过寥寥几人。长居此地,不会感到寂寥吗?”
“可能有点吧。”饮岁小声吐槽,“不过一想到每天都要为城主准备茶点,我就忙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素还真又捧了几句,深觉这里的人城府不深天真烂漫好打交道。
饮岁玩着斗篷的水晶链:“……其实从前时间城人是很多的。”
素还真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风有点大:“那后来呢?”
“后来……”饮岁警觉地拉紧领口,“后来还是很多人啊,只是你要机缘才能见到。”他一脸信誓旦旦的,看着素还真不再多问松了口气,心里却怀念起光之少年吵吵闹闹的岁月,那时随处可见是或活波或温和的人影。如今虚幻的热闹早已化为浮沫,只余日晷吱呀呀转动,拖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素还真将信将疑。
时间城主还是那副光球的死样子:“哈?人不能太多的。时间城有一个饮岁,已经倾倒了一半,假如有三个饮岁这样子的,就会坠落凡间。”
饮岁一边给推时械人上油一边大声反驳:“城主,六块肌的人生,不是你能了解,结束这个话题吧。”
花园的转角有时出现专心修剪花枝的侍女,雕梁画栋的另一侧偶尔可见坚毅挺拔的站岗侍卫……素还真之后确实见到了一些人,但是世道混乱群魔迭起,几个化体都是来去匆匆,只惊鸿一瞥。事后慢慢回想,印象仿佛是一张纸片,刻板又单薄的维持一个脸谱化的存在。最终认识的,还是粉红棉花软糖和宝蓝蓬松小鸟。
【4】
“若失败,你就要包养我”、“你要离开了,我的心情怎会好的起来”、“记住,你是全天下唯一的一个,再多一个,我就会发疯了”……一个个人来了又走,时间城留不住红尘中的人。素还真心系天下继续奔波、最光阴和绮罗生沉眠天池、火精灵养好了火元便回家了。饮岁感叹随遇在殊离山上隐居避世,但也总会有离开的一天。
饮岁说:“像最光阴,还是我们时间城出来的呢,不也栓不住整天往外跑,作到要死了才回来喘口气。”
随遇安慰他说:“饮岁阿叔别伤心了。”
饮岁大为感动,正好翻出没被火精灵搜刮的天真蜜,就全留给了随遇。
伤心?我有吗?饮岁压了压帽檐,眼珠一转。
不过倒是有个人……
“城主唉,我还以为你能留下素还真呢。”
“他能力这么强,留下来你岂不是要失业了。”
“哼。等最光阴养好了,随遇长大了,该不会又只剩我们形单影只了吧。”
“可时间城就是这样一座交易时间的城。交易完成,一切便告一段落了。”
“咦?你话里有话哦。”
“饮岁啊……”
可时间城就是这样啊。
一个人,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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