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礼，予礼

　　福利院里，比起伊丽莎白，孩子们好像更黏她一点。伊丽莎白看得出在孩子们面前的她是完全没有平常半分的冷漠与孤僻的，是因为难得的原因吗，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好像是谁都比不得了的，所以才那么吸引着那群孩子，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她吧，那冷漠与孤僻不过是一种躲避罢了，怪不得PaPa带着她去国外几个福利院回来就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在福利院上，但要是她不主动找上一切不都毫无意义了吗，所以与其说弃权，其实PaPa还是抱着她会替他做选择吧，而她的选择幸好是PaPa所期待的。
　　吃过午餐，是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们午睡，她终于是有了休息的时间，一个人拿着手机在院子里犹豫着想要给他打电话，却是久久没能按下通话键。
　　伊丽莎白从房子里出来，是注意了她许久，沈墨羽说他母亲早就告诉了她PaPa轻生成瘾的事，甚至连PaPa不是亲生的也告诉了，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会选择不吭声，只将对PaPa的爱用画记录着，是知道PaPa害怕她知道吧，守护这种东西，在她身上追究起来除了温暖，竟多得是揪心，“你很害怕PaPa的母亲吗？”伊丽莎白走至她身旁轻声问道。
　　她微转过头看了来人，是反映了一秒才回答道，“没有。”
　　“那怎么和PaPa打电话会犹豫这么久？”
　　她看了看时间，竟然这么看着他的电话号码看了一刻钟了。
　　伊丽莎白对着她安慰的笑笑，“放心吧，有事沈墨羽会打电话来的，没有电话就说明不会有什么事。”
　　“嗯。”她应着声，却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话。

　　江家别墅里，罗沐仟竟意外的也在。饭桌上这一刻的静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上一秒他母亲的话是连沈墨羽听了也不愿相信的，沈墨羽看着身子微颤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强迫着自己不去相信这事实，而桌子对面的罗沐仟，好像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至于为什么，沈墨羽并不感兴趣。
　　下一秒江父的呵斥应该是未想过他母亲会突然说出那些话，却也证明了其真实性，“书雯！你够了！！这事怎么都怪不到小予头上，要怪也、”江父话到一半却突然止了住，是因为他痛苦到极点的表情突然就那么轻易的显现在了脸上，她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才会一直不愿他知道，所以也才会在前几日是时隔了好多年亲自找上了门。
　　而一切收回已晚，他母亲已接了话，“怪他是吧？要不是他一心想死，钟予礼也不会为了他连她自己爸妈的命也给赔了进去。”罗书雯脸上是他常见的笑意，刺骨，更刺心，“你真以为当初是我让你跟着去美国的吗？哼，那还是钟予礼的功劳。”
　　他手机突然响起，是她的，他竟不敢接。
　　他母亲是选择了最佳的时间点说出她尽全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实。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一直都觉得当初是我逼着她守着知恩的秘密的是吗？”而后便是一阵冷笑声，是对他那慢慢陷入绝望的表情很是满意。
　　只是这桌上没有人的表情能好到哪去，江父其实在美国陪着他母亲时才得知了知恩的秘密，震惊是有的，但多得是对知恩的愧疚，本以为他母亲是放下了所以才选择将这保存了好几年的秘密告知了自己。可此刻那几近扭曲的笑脸似说明着他母亲对那秘密依旧是无法接受的。
　　“呵呵，我可没她那么有手段，那么小的年纪就敢与人谈交易了，呵呵，”他母亲笑声冽人，“为了你，她不仅赔了自己的父母，却为了不让你知道，还诱惑知恩爱上她，将知恩带到一条不归路，并以此作为交易的筹码封了我的嘴，当初要不是知恩求我，我早就将你送走了，留着一个天天自杀的人在家里，不如我一个人清净些，你说你不想活，为什么上天不把你的命留给知恩呢，我现在还活着也不过是等着你死去的那天而已。”
　　“书雯…”江父的话里尽显无奈，看着他母亲那狰狞的笑脸，这么多年，作为丈夫，作为父亲，自己是真的失败了，知恩去世这么些年，明明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自己竟对这事一无所知，是不够信任吧，当初他母亲突然决定带着孩子们去美国长期定居，自己只认为是为了知恩有更好的医疗条件，所以连原因也没多问过便同意了，知恩去世前段时间，秘书说知恩来过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那时候知恩是想要向自己坦白吧，而自己却一心忙着工作，只为了满足自己那所谓的梦想，可是现在想想，知恩十几年的生命自己陪在身边的时候少之又少，这一切现在看来又竟觉得讽刺至极？看着他，肯定起来竟没能理直气壮，买得起再好的外套，人心冷了，捂着也会觉得寒吧。
　　江父满脸的愧疚之意，他母亲却没有放在眼里，依旧对着他冷笑出声，“呵呵，你说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她父母的死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却一直到现在都不敢让你知道呢？你还真以为你那次没死是因为上帝又眷顾了你吗？”
　　最后一句还未落地，他已不敢再直视他母亲的眼神了，耳朵里的鸣响再熟悉不过，今天他母亲是难得的将眼神停留在他身上这么久，话语更是能比过这么些年的所有了，就连知恩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母亲几次轻生后被自己救下也未曾这样多看自己一眼，以前或许他连他母亲这类似的眼神，类似的话语都是奢望着的，可现在他竟恐惧的想要消失掉，甚至比那冷漠来的更甚。
　　他手机铃声还在锲而不舍的响着，明明是他一直无比渴望的，可现在也竟害怕了起来。她是怎么做到的，对着一个害她失去父母的人整日欢笑，他这种一心想死的人，有那么重要吗？
　　他颤着手拿起手机，一声不吭的走了，这样的离场还是第一次，可他母亲竟笑的欢快，沈墨羽忙紧跟着追了出去。
　　车前，沈墨羽终是追上了他，那无光的眼神里，就连身体也不像是他的了，“江知元！你给我振作点！！”他沈墨羽如果不了解他现在的想法就枉了他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了，“你是要如你母亲的意吗？她什么意图你再清楚不过了！！一切若是真的，发生过的事你再逃避也是没用的，你是要钟予礼连着你也一起失去吗？还是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住失去你！！”
　　他身子竟颤了，看着沈墨羽的眼神里竟是求助，第一次，第一次的求助，无助的竟是求的让他去死。
　　啪！！！声脆的耳光沈墨羽扇的没有一丝留情，一把夺过他手里一直响着的手机，接通了电话，便立马放在了他的耳边。
　　他想躲，却听得手机那头的她唤着他从未听过的称呼，“知元哥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人又急切着道，“我突然想起来的，不，应该是以前他们这样叫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叫了，”她讨好的意味那么明显，那空白的八年时间好长了，是突然又拥有她所以昏了头才未觉那八年她的冷漠不正常。
　　可这明显的讨好意味，以他现在的立场来看，只剩的讽刺。
　　电话那头她没再急着说话，呼吸声他听得真切，似在等着他的应答，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就连一声对不起他都不敢说，他是怎么逼着她一步步的要如此面对自己的，第一次，他竟也对想死的自己厌恶百般。
　　是过了好久，她调整好呼吸，“你不喜欢吗？那我再想想好了，晚上、”
　　“钟予礼，放过我吧。”
　　而后便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再打过去时，已关了机。
　　冬日里冷风嗖嗖，她身后的老树最后一片枯叶飘落在她脚下，她低了头，他让她放过他，是尘埃落定了，也好…
　　“钟予礼，”伊丽莎白在屋内唤了她，她似没听见，只蹲了身子，“打完电话就快进来吧，外面冷、”
　　“嘣！！”剧烈的枪响突打断了伊丽莎白的话，伊丽莎白还未来得及庆幸刚因她蹲下身的动作躲过了那一枪，下一声枪响已落在了她的肩上，而她竟没有丝毫躲避之意。
　　“钟予礼！！躲开！！”
　　“钟予礼！！躲开！！”
　　身前和身后的呐喊声，她已听的不那么真切，万淙突然的出现，那惊恐的表情是她再熟悉不过了的，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带着苦意，她算是在这一瞬间了解他与万淙的感受了，或许她这样强拉着他们活下来本就是一种罪过,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在父母死去的那一刻竟庆幸着他活了下来…

　　十年前初夏那日，她跑进警局，是她将所有该找的地方找遍后也没找到他后冲进的地方。早上问他是不是考完试就回A城，他竟没有回答，是预感不好才会早早的交了卷，急着跑出教室却看见他的身影已出了校门，而他走的方向却是与回家相反的方向，也丝毫没有等她之意，她拼命似的跑下楼，只几秒的时间而已，已不见他的身影了。
　　“小予，”门口值班的警员认出了她，“处长不是休假去了，你怎么过来了？”
　　“摄像、”她答非所问，“我想看路口的摄像、”
　　值班警员一脸的疑惑。
　　“我想调街道的监控看，他不见了。”她提高了音量，呼吸比方才还要急促了些。
　　看着她还背着书包，是觉今日的她身旁少了点什么，“是知元吗？”
　　“嗯。”
　　“没到二十四小时不能、”
　　“他不是失踪，是要自杀，只是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自杀。”她耽搁不起，只能挣脱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声音不大，却坚定的入了值班警员的耳，看着她颤着身子的恐惧模样，是犹豫了片刻，“你跟我来。”
　　刚进监控室，警员还未开口问，她便急着诉说了一切信息，“白色衬衫，深灰色休闲裤，最后见他是在学校门口，下午四点，他朝着学校左边那条岔口走的。”
　　有条有理的看着监控，没一会儿警员便发现了在斑马线前站定着的他，“这不是绿灯吗？知元怎么反倒停在路口不走了…”
　　屏幕里的他，就算看不清他的眼神，那背过的身影，她便知道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了。
　　她不敢去想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她做不了任何，恐惧之下，却在下一秒听得警员说，“这不是处长和你母亲吗？马上就要经过知元在的这个路口了、”
　　她连迟疑都没有，立马拿过放在桌前的对讲机熟练的拨给了钟爸，“爸，他在你要经过的下口路口，求你，帮我阻止他好吗？”颤抖的声音却冷静无比。
　　“什么阻止他？是小予吗？你在警局？”
　　“爸，求你了，拜托快点，”她看着屏幕里那开始闪烁的人行道绿灯，以及钟爸开着的警车离着下一路口的距离，几近哀求的声音里已满是绝望，阻止不了的，她清楚的知道，他本就是下了决心了，要不然才不会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让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即使现在找到也做不了任何。
　　“小予你讲清楚、”对讲机里，钟爸的话被钟妈打断，“那不是知元吗？”接着便听到钟爸训斥的声音，“那臭小子在做什么！红灯看不到吗？！！”
　　而后对讲机里便没了声音，只看到监控视频里一辆飞驰的黑色轿车朝着撞向他的大车抵了过去，是一瞬间，他被撞倒在地，而黑色轿车已是粉碎了，她八年未见的眼泪突然汹涌而来，她连嘶喊的力气都没了…

　　“钟予礼！！”
　　“嘣！”
　　又一声枪响，万淙抱着她躲过，“对不起，还是让别人误以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收回神的人，只对着万淙笑笑，没答任何，只是眼角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滑落了泪。
　　“你怎么了？”是第二次见她落泪，万淙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手臂上的伤痛所带来的。
　　她不答话，只愣愣盯着某个方向有些入神。
　　阿泽已带着人在下一秒将开枪的人制服，一切似又回归了平静，除了屋内传来的孩子们的哭声。
　　“你没事吧，钟予礼。”伊丽莎白已跑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还是没有作任何回答。
　　“我得先带你去处理伤口，”万淙说着已抱起她微向伊丽莎白示意，“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万淙，”她唤了抱着她疾步的人，眼睛是定定的望着某个方向很久了，“谢谢。”
　　“谢什么，是我该对不起你的、”
　　“嘣嘣！！”连着两声枪响，是所有人所料未及的。
　　而她似早已预见般在枪响的同时将万淙抱个满怀，“不要为了我让自己的手沾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抱歉、我好像不能等到你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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