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不成

　　14
　　参加完钢琴演出的童昇当然继续他的比赛，来学校的天数屈指可数，可能不用特意屈指，在这学期的最后几个月，童昇几乎就没在学校出现过。
　　李朵无可否认刚开始那几天甚至一个月她几乎度日如年，尤其在中途还跟童昇见过一面的前提下，根本无法适应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见不到他的事实。
　　高一下学期的功课要比上学期紧凑一些，期末的那段时间由于高二分班的压力，本就干瘪无味的学习生活更加令人烦闷。盛夏时节青翠茂密的植被，红色黄色嫩紫色的花朵，亮绿色的光斑闪烁在树枝绿叶间，虫鸣阵阵，啾啾鸟鸣，刷刷旋转在脑袋顶上的电扇都让李朵打不起精神，她尽力让自己多跟李漠河阿成待在一起，这样她便会开心一些，然而就算如此，心口还是感觉到不满足，很空虚。
　　想见他的愿望一日比一日更加强烈。
　　乐器社的大家在童昇离开乐器社的第五个月里终于撑不住要死不活起来，整个教室的氛围一片死气沉沉，李朵也完全融入进这股黑灰色的气氛里，无法自拔。她简直颓到了有史之最。什么都不想干，将下巴搁在手风琴上坐着发呆。
　　董老师也一度受到这股强不可催的暗黑势力的影响变得了无生气，不过那天她面带微笑，整个人呈现出橙黄色的明亮温度，和黑不见底的同学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先是咳嗽了两声，当然没有人搭理她，但是她也并不在意，很高兴的说：“马上就期末了，这学期过的实在是太快了。诶呀，你们不要这么没精神嘛…”
　　“是…”有气无力。
　　“好了好了，我非常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你们也是有盼头的不是吗？童昇的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董老师顿了一下，“你们知道童昇总决赛的那天是几号吗？”这回总算是有一两个声音回应她，“十四号。”董老师点点头，“你们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也是十四号。所以我想，如果时间刚好的话，老师我将带你们到比赛现场见证一下我们的天才取胜的…”这回她话没说完，就被突然间涌起的像是火山爆发般兴高采烈的呼喊声盖了过去，呜哇！嗷嗷嗷嗷嗷嗷！天啊！！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李朵眨眨眼睛，在这几乎能把房顶掀开的叫嚷声里，开心的笑了起来。

　　距离期末考的时间本来并不长，大概也就两周左右，可是自从听了董老师的话，这两周就突然漫长的像是两年一样了。在萧茗第二十五次询问：“明天就期末了吧？”的时候，李朵用笔帽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十足认真细致的回答，“现在是距离董老师说完那句话的两个小时后，第三节晚自习。”闻言萧茗简直绝望了，“为什么啊？不是应该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吗？？！！”
　　老实讲，李朵也不想相信，现在竟然还是同一天。
　　时间流逝的速度几乎变成了负，但是大家也无法真的抱怨什么，只能憋着气耐着性子等待着十四号的到来。
　　由于这次考试各科出的考题都偏难，大家考完试后似乎都下意识的猜到了这次考试的成绩无法理想，李朵从考场回来，一进班却发现音乐社的大家兴致仍旧很高，在愁眉苦脸甚至带着些难过神情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显然萧茗这次考试发挥的并不算出色，李朵刚坐下来萧茗就趴在桌子上侧着头跟她说：“完蛋了，下学期肯定无法跟你一个班了。”说着她神色里流露出难得的失落，不过下一秒她就开始起来，“哈哈，不过马上就能见到童昇啦！！！”她激动的坐起来，“今天是十四号对吧？十四号对不对？十四号一定是十四号吧？”她连问了三遍，李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十四号。再说没有人能肯定下学期我们不会在一个班，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她微笑的补充道。
　　闻言萧茗愣了一下，再度大咧咧的笑着，“我也希望能在一个班，还是同桌。”
　　比起考试成绩不理想，大家感觉到失落的绝大部分原因是高二面临着无法逃避的分班，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经历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激动的，萎靡的，这些事情将彼此紧紧联系在一起，大家忍不住想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虽然考完试漫长的暑假令人开心不已，但是仍旧无法遮掩起分离的伤感情绪。有些女孩子已经抱头哭了起来。萧茗左右看看，有些苦涩的笑起来，“真好！”李朵也觉得真好，她也趴在了桌子上，跟萧茗脸对着脸，一直对视着笑着沉默着直到老师走上讲台。

　　收起厚重的寒假作业，放进书包里。萧茗拉着李朵的手，两人飞快的朝楼梯口奔去。刚收到董老师的微信，让她们一放学就到学校门口集合。萧茗嘴里还念念有词，请一定要赶上啊！！
　　萧茗和李朵是第三批到校门口的人，董老师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大致数了下人数，还少四个，便又急急忙忙发起微信来。大家等在那里，又焦急又开心，彼此大聊特聊考完试的感受和暑假的安排。十分有默契的避开谈论最令她们欣喜若狂的事情，似乎这些欣喜会随着谈论的原因而流逝一样。
　　最后那四个终于被爱好拖堂的班头放了出来，拼了命的冲向校门口，呼哧带喘的道歉着，大家都一脸了解了解的笑了起来，接着跟着董老师开心的走到公交站台，13路公交车很快就来了。万幸的是这个点公交车上竟然没什么人，大家赶紧一骨碌的溜上去，晃晃悠悠的坐着站着到了终点站，大概有二十来站地。
　　一下公交车，大家便有欣喜若狂起来。尤其是董老师说比赛还没结束。令李朵不解的是她们竟然可以中途溜进去观看，不过萧茗说，当然她也是听说的，这全是董老师的功劳。音乐社的大家都宇宙无敌的感谢董老师，这份感谢达到最高潮的时候，还是在真真切切看到童昇的那瞬间，有个女孩子一把抱住董老师恶狠狠的亲了一大口，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对于一脸疑惑的看过来的其它观众，李朵萧茗她们捂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李朵坐着的位置离舞台非常遥远，她视力还算不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童昇上台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虽然一如既往的高傲淡漠，但是李朵竟觉得无法自制的满足。他穿着很衬他气质的黑色西服，头发没经过太复杂的打理，当然也没摸的油光发亮，很自然的垂落在颊边。他看起来像个整装待发军人，冷冽的目光不曾温和过，虽彬彬有礼，但是很难靠近。不过当他坐下来面对那架钢琴，当第一个琴音响起，有些躁动的观众席猛的安静了下来。
　　那叮咚叮咚的声响，慢慢的，一点一点由轻到重，像是涓涓溪流，温柔的碰触着岸边的岩石和垂落到水里的花草，小蜻蜓，蝴蝶，青鸟眷恋着在溪流上沾花惹草的飞来飞去，或轻点水面，或飘然而上。蓝到发紫的天幕下，忽而浓云密布，电闪雷鸣，琴声猛烈的相互碰撞，就像是雷电交加时的声响，简直惟妙惟肖。
　　李朵被这陡然变化的琴音震住了，转而去看萧茗，发现她咬着手指甲很是忧心忡忡一般，李朵了然的拍拍她的肩膀，“假的，并没有打雷。”闻言萧茗才恍然，“噢！天啊！太逼真了。”她不由赞叹着。
　　没一会儿电闪雷鸣便消停下来，柔和的调调夹在激烈的碰撞中，激烈的琴音渐弱，偌大的参天巨树下，从翠绿青绿墨绿的枝叶间还在往下跌着残雨。青石地面黑灰色的夹缝间，雨滴荡开一圈一圈银色的涟漪，墨绿深处，一缕粉色的霞光打乱了它的节奏。霞光渐暗，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闭上眼睛的黑色。
　　静悄悄，静悄悄，李朵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此刻尤为清晰响亮。慢慢的，不知何时，有点点白色的亮光润进这无边漫长的黑夜，照亮了这墨蓝色的天，星光璀璨而可爱，轻妙无比，当心情彻底放松下来时，叮咚的琴音也消散了。
　　最后印入李朵脑海里的是幽蓝夹带着丝丝缕缕粉色的狭长极光，美的令李朵久久无法睁开眼睛，曼妙的星河还在脑海里肆无忌惮的发出诱人的魅力，李朵都想彻底沉在里面了。
　　当天，童昇是唯一一个完成表演后竟然无人鼓掌的选手，他似乎也毫不在意，站在舞台中央鞠躬后，便转身下台了。不过在他下台后，掌声却后知后觉铺天盖地震耳欲聋起来。萧茗简直要被自己气死了，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鼓掌，李朵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头，董老师在身后哭笑不得，“啊，这也没办法，我都没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随着掌声，议论声也随之而起，“太美了天啊！”“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像全世界的烦恼都不见了。”萧茗也参与了进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李朵低着头微笑着倾听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对童昇的称赞，她带笑的抬头，却惊诧的发现坐在自己前面的两位竟然是上次她去看童昇表演时坐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位，她又惊又觉得神奇，那两人很明显在聊着什么，似乎很愉快。对话的内容无可避免的被李朵听了个正着，“这小子真是毫不留情，回了家我都不想弹钢琴了。”“哈哈哈，终于意识到望尘莫及的差距了？上次我还在感慨他琴声里终于带了些柔情进去，比以往的任何一曲都令人动容，结果没过几个月，就不得不推翻上次的看法了。”“哎，所以说不能让年轻人太早恋爱，本来他还没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结果一恋爱，本来不通的那一窍也被打通了，看看看看，得令多少人懊恼不已。”“是第一了吧？”“肯定的啊。”“哦对了，我听说安家的大小姐准备今天跟那位告白呢。”“噢，这时间地点，选的还不错。不过上次告白不是更好？”“…就在那呢。”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方向，微笑着乐滋滋的打趣着。
　　李朵无法抗拒的跟着女人的下巴看过去，发现一身漆黑晚礼服的安然，她坐的非常靠前，白皙的脖颈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线条优美流畅的极尽美好。方才享受放松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也来了，她会告白，童昇呢，绝对会接受的。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她再无理由借口多看他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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