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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
我被带着进入了研究所内部，周围墙壁用了隔音效果最好的材质，表面刷上一层灰白色的漆，走廊很长，有自动电梯缓缓载着我移动，一路过去没有看到窗。
身在里面久了说不定会忘记时间，导致昼夜也无法分清。我情不自禁放慢了呼吸频率，这个地方连红都没有权限进入，而我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从一个无名实习生破格被带入这里，如一只毫无武装的绵羊闯入狼群。
走在我前面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少年，却是研究所里的院长，白大褂上挂着工作证，上面明晃晃印着酒井凉太这个大名。他此刻咬着棒棒糖，手指轻轻点过缓缓行驶的电梯扶手，我看他在上面带着节奏点着，是有规律的，五指灵巧翻飞，这是一种显得神经质的行为，他却做得如同演奏着钢琴曲一般。
他确实是在弹钢琴，我盯着他手指间的节奏细细辨认，节拍与落下的间隔，微眯得眼神。我脑海里跟着他错落的指尖不由自主奏起乐声，仿佛眼前不是通往前方的电梯，而是平静落日衬着孤寂荒郊，以及掩盖在安宁下面死寂的疯狂。
这个人陶醉在一场无声的钢琴曲里。
酒井凉太奏完最后一个音符，自动电梯正好到达了目的地，他把手放回口袋内，一场闹剧落幕，而观众只有我。
“李斯特的《叹息》，你觉得如何？”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
“孤独。”
他却笑了，前方是个跌跌撞撞飞奔过来的少女，她的发丝随着跑动扬起，如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朝这里奔来。少女看到我们时，眼神透露出灰白之色，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留置针，上面沾染的点点血迹显然告诉我，这根留置针刚从人的身上拔下，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这位少女本人。
她在愤怒与憎恨，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们身上攻击，可是留置针所能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小了，而她身上没有其余武器，应该说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在这里几乎是不复存在的。
那个仍保持乐呵呵的院长，一边躲避着一边戏谑瞧着那个少女，眼神明明很柔软，我却有点毛骨悚然。
“真可怜。”他这么说道。
这句话却激怒本来就情绪不稳定的少女，她撕心裂肺怒吼着。
“你们这群骗子！！！”她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一字一句全是硬挤出来的，此刻疯了一样扯着酒井凉太的衣领，留置针被狠狠刺进他的皮肤，在上面划过一条血痕。
“你们明知道审神者……你们知道的……你们这群人渣骗了我们……”少女说着说着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我们都被骗了。”她呆呆坐在这个研究所拥有最高位置的人身上，手里是沾染了他血的武器，最不可思议与讽刺的是。
酒井凉太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罪魁祸首竟然用最真诚不带一丝欺骗的神色看她，正如刚才那句发自肺腑的感叹。
“你是……哈哈哈做了这样的事，你却还有着同情心？你同情我？”少女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随后彻底癫狂起来。
“开什么玩笑！！”她高高举起那根毫不起眼的针，朝着身下人的劲动脉扎去。
我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少女抬起头看着我，她似乎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阻止了，我朝她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请不要对我的上司进行攻击。”
我看着没打算还手被打趴在地上的少年，他还挂着温软的笑容，嘴里的糖果在刚刚争执中早碎在地上，裂开成两半。他伸手抚上面目扭曲的少女，露出了近乎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他看着少女，在叹息。
那首钢琴曲仿佛又在我脑海中炸响，音符随着少女身体开始缓缓抽搐逐步攀升，在全曲的结尾，她垂下了脑袋软倒在少年怀中，她死了。
酒井凉太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轻声道。
“是自由哦，你看，她自由了。”
他是在回答对那首钢琴曲的感想，亦或者只是感慨一句这个少女悲惨的结局。
这时其余科研人员才姗姗来迟，把尸体拖了下去，其中一人对着院长躬身道歉。
“不用道歉，门是我打开的。”他从口袋里掏出新的糖，面对同事们的不解没有做任何辩驳。
“为什么？”我同样是那个有疑问的人。
“你看着那孩子，难道没有任何感觉么？”
“她的确很可怜。”我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你为什么不给她干脆利落的一刀呢？”
“院长先生，给人希望后再让人绝望的感觉是很好么？”
酒井凉太弯起嘴角，如今的他活脱脱像是一只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小恶魔，他说。
“一瞬的自由，也是自由。”
是选毫无痛苦干脆利落的死去。还是在最后饮鸩解渴，明知结局仍是最糟糕的，但依然在看到一丝曙光后才甘心接受死亡。酒井凉太见过无数濒临绝路的实验体，她们有些干脆利落到偏激固执，有些怀抱虚假幻梦陷入沉眠，两者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也是在自欺欺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
而我的想法正与他相反，注定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会破坏一次完美的社交，所以我让步了，礼貌笑了笑耳朵稍微往他那边凑，作出一个自己在洗耳恭听的姿势。
“浅见小姐，我认为你对我们存在着误会。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也不会闲的去干这种事。”
“我想我明白，你不用在意我的任何个人想法。”
酒井凉太瞧了我半响，试图从我表情上抓住什么，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反而最后是他自己一脸碰壁的沮丧神情，最后气呼呼道。
“你厌世，你讨厌这里，讨厌你父亲，讨厌所有安排。你心生不满，却还在遵循着身份做事，因为是父亲所以你听话，因为是上司你才会救我，即使你恨不得我们消失。”
“浅见唯，你是什么？一个行动上无法冲破主人命令程序的机器人？”
我看着酒井凉太嘴里不停念叨着，“你真是太无趣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聊的人。”
我站在一边非常耐心等待他说完，渐渐的他闭嘴了，满脸都是不爽。
“你不反驳？”
“院长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停停，别用对付小孩子那套来哄我。你那张假笑面孔和你那变|态老爹简直一模一样。”酒井凉太惊叹咂嘴，作出被恶心到的表情，“你甚至比他更……”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时已走到了尽头一个大门前，他刷了指纹自动感应门就打开了，里面的冷气很足，正前方的实验台上正摆放着刚刚那个少女，她已经换上了另一套衣服，脑部连接着数根数据线，屏幕那端是非常熟悉的画面。
少女所有的身体数值都和之前所见过的病人一样，在一瞬间停止。
“这就是所有审神者的未来。”
酒井凉太收起一直保持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孩子气也不复存在，此刻的他表情认真。
他把一叠数据递给我，自己坐到尸体旁边，两条腿晃晃悠悠的，手指摸过少女已经开始冰冷僵硬的脖颈。我并不清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低头一目十行扫视着那几张纸，明明只是轻如鸿毛的重量，我越看下去却觉得自己几乎要拿不住了。
“她们不知道？”
酒井凉太道:“这是最高级的机密。”
“你们骗了她们。”
“这个世界让我们别无选择。”
这是一份庞大又精密的数据，它的复杂程度几乎是让人发指。就算某天无意中飘落街头，普通人看到都会觉得是鬼画符的程度，但它却如同达芬奇密码，潘多拉的魔盒，彻底打碎我所认知的世界观。
审神者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她们为了这个世界而奋斗，是值得尊敬与崇拜的，可这份数据却用最直观的方式去证明。
世界并不待见她们。
所有的资料总结起就是一句话；暗堕是审神者一入职就必然会发生的事，并且随着时间流逝与滥用灵力逐日加重，至今没有一位审神者能逃过暗堕这种宛如病毒般的疾病。而成为审神者后生存期被极速缩短，体质差的五年就会死去，好些的十年。
「最长生存者:20年」
她们就像一颗电池，竭尽全力贡献了自己后变成废铁倒下了，就如同眼前的少女与我的母亲一样。
“我们一直致力研究解决暗堕的方法，但很抱歉，我们不可以没有审神者。敌军会导致这个世界毁灭，而知道真相的结果，你看她就知道了。”酒井凉太指了指实验台上的少女。
我吐不出一句话来，这种牺牲少部分人保全大部分的世界难题，不该由我来思考并去批判对错。
“没有想过公开？愿意为国捐躯的人不在少数。”
“很可惜这行不通，为国捐躯的人也许不少，但对比敌人数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况且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灵力的。灵力者有多稀少相信你也有目共睹，在这里研究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所以我们不顾一切的去争取每一位有灵力的人才，欺骗也好，卑鄙也罢，和人类存亡相比，这些算什么？”
“如果你是灵力者，你会去当审神者吗？”
酒井凉太毫不犹豫道:“我会。”
我从他眼底读出一种认真，也许外面的科研人员有太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为没落到自己身上就踩踏人命的存在。
但眼前这个人是真诚的，他眼底是对科学的狂热与专注。
“我接受你的解释。”我上前伸出手，他也回握住我的。
“再次欢迎你加入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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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爷爷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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