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现在想到这几年，想到他，除了很少的一点点愉快记忆外，全是我一个人的舞台。校门外我默默锁定他，亦步亦趋跟着，我视力很差，但却能从人山人海中一眼看到他，有时候我会偷偷加快几步走到他前面，期待着他能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哪怕一秒。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用我模糊的视力寻找他，然后不声不响坐在他所在的区域附近。虽然他总是在玩，而我永远安静。他永远都不会看到我。
　　我和我的小伙伴在一起，谈天说地，但余光里全是他。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露陷的，大概是初一下半学期他离我最远的时候，我总去找他附近的小伙伴玩。太明显了，只有我自己以为是秘密。
　　后来我就开始隐藏自己。私以为后来隐藏的确实挺好，只可惜已经出了错，就像讲出去的话永远都收不回来一样。
　　某一天开始，放学路上我不再随着他前后。
　　我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喜欢他，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笑。我不再有意无意出现在他身边，不再做一些可笑的事情引起他的注意。

　　初二初三两年，他至少有三个暧昧的对象。
　　有两个是他的同桌，他总是能和女生同桌。一个是化学老师的女儿。化学老师的女儿在我们隔壁班，据说他们是小学同学，我大概初一就听过她的名字，彼时他还坐在我后面。他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当时他的同桌总拿他们开玩笑，我还记得他说这种玩笑开多了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我还转身去点头附和，说，真的，真的会因为听多了就习惯成真。
　　初三的时候有了化学课，他们的流言愈演愈烈。
　　我有幸在校门口的文具店见过那个女孩，那时我在挑本子，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句就出去了，半分钟后又回到了文具店。我慢慢地挑本子，偷偷用余光打量她，就像无数次用余光注视他。
　　我觉得她也不过如此。我听她名字时想象的是天仙一般的模样，可此时是有点失望的——这种失望里又带着点小确幸。她很瘦，瘦的皮包骨头，和我一样黑，脸蛋我甚至觉得还没我漂亮。
　　我对他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但是又有什么用。如果真的是一个天仙一样的女孩，我只会觉得更自卑更苦闷。而且不管她长什么样，他喜欢她。我永远都不能比。
　　他也进了这家文具店，我觉得真是戏剧，我不再有意无意围着他转，但是世界还是很小。我认真掏着钱递给老板，余光里是他和她。
　　他们没有说话，像不认识的人一样。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几乎察觉不到这一刻的暗流涌动。
　　这一次，他变成了我。
　　我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初一时见到他和别的女生走的近，我会羡慕会嫉妒，此时已经习惯成自然。他有了那么多女同桌，每天都打情骂俏，我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但我还像一个幽灵一般天天注视他，这已经成了习惯，不论在教室还是操场亦或者校门口那仅有的一两百米同行的路。我认得他的背影，黑色的书包、白色的校服、短短的板寸头，满大街都可以撞衫的搭配，但我从来不会认错。
　　初二下学期之后我们再没有任何交谈。
　　座位还在不断地换，我们时远时近。
　　离的最近的一次是初三上学期的后半学期。他在我右边，我们只隔了一条走廊。
　　彼时他的同桌是女生，就是和他暧昧的两个同桌的其中一个。
　　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但我坚信我的判断。
　　我已经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为了引起他注意，但终究还是不能死心——我死不悔改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但这一次好歹控制在了尚且能原谅自己的幅度。
　　不出所料，我的苦心又是石沉大海。
　　一次都没有，他一次都没有理会过我。
　　我也没有太失落和焦躁的感觉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挺好。在我的想象中，他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千百回。
　　其实我那时并不懂在一起的概念，现在都不懂。
　　也许喜欢的本能总伴随着占有欲。
　　但是他有他的精彩，我融不进去。从头到尾，我连和他做朋友都没有实现。
　　初识他的时候，少女心思被第一次唤醒，一半欣喜一半惆怅。喜的是他，愁的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仿佛“他喜欢我”是大概率事件。后来一次次觉醒，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而我没有任何办法，这不是能强求的事情，而我也不想强求。
　　这一次的座位保持了挺长时间，将近半个学期。我有过一瞬间的幻想，要是把每个大组从中间劈开和隔壁组合并，那我们就是同桌了。可幻想就是幻想，我永远不能和他成为同桌。他有那么多暧昧的女孩，可一次都没轮到我。
　　日子每天都平淡无奇，我低着头看课本，把他的整个身影装进我的余光，我半梦半醒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我会去幻想一个喜欢我的他，但已经不会奢求眼前的他会喜欢我。
　　面对他时，我是心如止水的。至少这个阶段接触我的人，一定不会发现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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