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其实我早就释然了，也许是初三，也许是高一，也许是后来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
　　只是最近太闲了，所谓闲愁应运而生。上网的时候又翻到了几个对初恋和暗恋话题的探讨，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这段颓然的历史。
　　网络是个让人感到不再孤单的东西，很多你觉得见不得光的事情，其实总有人和你共同经历过。我们这一代人基本都有相似的童年和相似的青春，那懵懂时代不知所以然的欢喜和忧伤，那些难以启齿的眷恋，我曾以为只是我自己私密的过往，其实每个人的经历都大致如是。都说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每片树叶说到底都只是树叶。
　　许多被有意无意忘记的事情都涌出了脑海，大脑是个神奇的东西，那些你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来的事情，其实全部都或深或浅的藏在你的大脑里。它们有可能永远藏在角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被勾出，然后愈演愈烈，吞噬你的脑海。
　　那是我二十多年来唯一喜欢过的男生，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有人说一见钟情一定是始于颜值，可是我那时完全没有审美观，我不知道自己是丑是美，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看，在我身边的人虽然我能认出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面孔，但美丑却完全不会分辨。
　　第一次看见他，是初一开学不久，似乎他来找我当时的同桌，又似乎只是他从我旁边走过去，我在那一刻恰好听到了他的名字，然后扭头去看了一眼，大约一开始只是抱着认识新同学的目的去看，然后看到他的侧脸。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那一刻就喜欢他了。
　　他和我当时的同桌似乎挺熟，我在第一眼看到他之前应该就从同桌口里听过他的名字，后来他们经常有交流，有时候他来找她，但更多的是同桌提起他或者大吼大叫嚷嚷他。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羡慕嫉妒的情绪，我羡慕同桌能认识他，羡慕他们可以这样自如地交流。
　　他的座位离我很远，是全班最远的距离。我却发现了侧着头趴在桌上的姿势可以偷偷瞄到他，于是下课的时候、自习的时候，没事我就趴下去偷偷看他。我也担心过会不会被人发现，但那时觉得这个动作挺隐秘，虽然如今想来，那样目光炯炯地越过半个班，真的从来没有被察觉过吗？
　　当时沉浸在少女心初萌动的茫然和欣喜中，却是半分都没怀疑。在教室里的时候我排除万难回头偷看他，体育课上我总是费心费力地寻找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名字会失神，嘈杂的教室里我总能清晰分辨出他的声音。
　　就这样，小半个学期过去了，我没有和他有任何接触，或许他都不认识我。

　　第一次月考，我考的很差，因为关系户进来的位置没有保住。
　　当时实行的换座政策是这样。由第一名开始依次挑选，只能挑比你名次低的人的座位，我感觉到气氛开始紧张，或者说是我在紧张，心跳加速、喉咙干涩，我的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第一名站起，儒雅地表示不换，紧张的氛围稍缓，有人开始在窃窃私语。轮到第二名，依旧大方地放弃换座，教室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我的心跳却一刻没有缓解过。第三名站起来，我听到她果断地说：“我要周文静的位子。”
　　那一瞬间我应该是气血上涌满面通红，教室里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我——作为新换座政策下第一个被换走的差生。我机械地收拾了东西，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低着头走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后来经历了无数次换座风波，在整个初中三年，但是这一次我永远不会忘。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一下子人生跌到最低谷。也许只是我运气稍差，恰好被前几名给瞄上。如果晚一点，让我在十几、二十几名的时候被换掉，或许彼时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不会过多的打量我，我也有了足够的铺垫，不会如此受伤。可惜没有如果，总有人要做第一个炮灰。在最脆弱的年龄，我感到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那次我是三十多名，轮到我时大脑一片空白，起来说了句不换就呆呆地坐下了。我又看到有人回头打量我，这次似乎是惊讶于我为什么放弃换座机会。但我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只是更加觉得，我被换的事情让太多人记住了。其实那时我应该可以往前挪个两三排，只是脑子太乱，没有提前去思考我可以选择的位置，也因为我太懂被换掉的滋味，不愿意、或者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把这种感觉予以别人，所以就认命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唯一惊喜的是，离他近了一步。他坐在我左边一大组的前一位，中间隔了一个走廊。
　　我已经不记得在这次换位置过程中我有没有想过利用机会成为他的同桌或者前后桌之类的，或许有，或许来不及想。
　　其实就算我绞尽脑汁想换到他身边也未必能得逞，如果他在我之后被换走，我也只能眼巴巴看着。这整个过程全凭缘分。
　　总之最后我们还是近了一点，虽然没有太近。
　　初一上学期的中段，我们还是没有交流。只是我偷看他变得更容易了。
　　偶有接触，是他的笔滚到我的脚下，我捡起来递给他，他对我说谢谢。
　　为此，我甚至想天天把笔丢他座位底下去。
　　从这时候起，我开始在绞尽脑汁做着引他注意的事情。
　　幼稚、不堪，这是我最怕回忆起的一段，太尴尬了，太尴尬了，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
　　当时居然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
　　现在记忆已经模糊了，想不起有多少事情是在这段时间发生的。好像有一次我发现他对宇宙知识的好奇，我回家找出十万个为什么，把天文那一册翻了个底朝天，并不断在班里招摇。终于顺利引来他的注意，主动和我说过半句话，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装作不在乎凶巴巴的说了一句语无伦次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段时间应该偶有接触，但总共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只有我天天竖着耳朵听他在说什么，天天看他在干什么，和谁玩的好。和女生玩我会嫉妒，继而自己发疯一样找存在感，比如我会模仿他的动作，学他的语气，以为这样能证明我们之间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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