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从良记

　　宋胭脂知道，这回她娘是死了心，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了。

　　也难怪她娘急得发了狠心，翻过年，她就二十了。这倒也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都等着嫁人娶亲。她不嫁，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可宋胭脂心里也委屈得紧。

　　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本是他们大人定下的婚事，如今叫她空等了这么久，蹉跎了青春，浪费了岁月，最后成了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倒好意思回头怪她命不好了。

　　什么道理！

　　宋胭脂想起那个该死的程千秋，心里就恨得要命。

　　想当初，他暗地里可是来寻过她好几回，送簪子送坠子的，还写个什么酸诗，白头比翼，双宿双飞的，一派情意绵绵郞心似水的模样，可如今却是闭门不敢见面了，就任凭他娘撒泼耍赖的胡闹。

　　一想到自家受的那些子屈辱，宋胭脂一排贝齿咬得“咯嘣”作响，恨不得眼下就去寻了那悔婚的负心汉，将他身上的肉生生咬下来一块儿才解恨。

　　只是，宋胭脂却不甘心。就因着她无辜被悔婚，她就要去嫁给那个八宝镇里头，最是纨绔无赖的周家老三吗？

　　不，她不要！

　　想着，宋胭脂便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往前院儿去了。她得再去求求她娘，这婚事，实在是要不得！

　　胭脂爹今个儿早上才换洗的绸缎长衫，如今正坐在炕上，举着大烟袋抽个不住，把个屋子里熏得烟雾缭绕，满是烟草的呛人味儿。

　　胭脂娘推门进得屋子里，就被呛得咳了起来，立时就丧了脸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抽抽抽，抽死你就算了。”

　　胭脂爹性子软绵，平素里，最怕的就是家中的母老虎，若是寻常，他也就咳咳两声，然后熄了烟袋，抄手就走了。可今个儿却是为着胭脂，吃了熊心豹子胆，回嘴了。

　　“抽死算了，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胭脂往火坑里跳。”胭脂爹是百般不愿意胭脂嫁给那周武的，那小子，打小就不学好，长得倒是人五人六，可惜却是个混子。

　　整个镇子谁人不知那周武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也正是如此，这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没一个肯把家里的姑娘嫁进周家去，就怕落得个卖闺女攀亲的坏名声。

　　听说周家也往外头寻了许久，可是哪家姑娘嫁人不托人去打听未来姑爷人品的。周武的名声在这八宝镇里头忒是响亮了些，别人一打听，便都敲了退堂鼓。若是那种即便如此，还肯嫁姑娘的，必定是要狮子大开口，要了许多的彩礼来！

　　周家虽忧心周武的婚事，可又不愿意白白当了冤大头，没法子，这才开始往殷实富足的小门户里寻摸了起来。这么一相看，就寻到了胭脂的家里头。

　　胭脂娘一听胭脂爹这话，心说好家伙，这是要翻天了，立时就火气上头，恼了起来。往炕上一坐，喊道：“你这话甚个意思？”

　　胭脂爹垂着脑袋半晌不吭声，又被胭脂娘逼问了几回，才闷闷回道：“甚个意思你不知道？那周家就是个火坑，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就非要把胭脂往那火坑里推吗？”

　　胭脂娘顿时大怒：“我又不是那后娘，怎么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你须知道，那周家可是八宝镇里数得着的大户，吃金咽玉的，过得可是上等人的日子。便是周武不好，可这世上的女人，真正靠着男人过活的又有几个，还不是要靠着娘家，靠着儿子活的。”

　　说着翻了个白眼，心思像她家这个被她吃得死死的，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的男人，又能有几个。胭脂便是真个儿嫁给了那个程千秋，到了最后，还不是要靠着儿子过活。瞧着那个程千秋，也不是只会娶一个女人的主儿。到时候飞黄腾达，后院子里也必定是千娇百媚的，如今又知道那也是个没良心薄情寡义的，倒比那周武又强到了哪里去！

　　胭脂爹却又是另外一幅心肠，憋红了脸吭哧半晌，才壮着胆子小声嘀咕道：“我瞧着全有就很好，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待胭脂也真心。偏你被金银富贵糊了心眼，就非要选了周家不可！”

　　“你知道个屁！”胭脂娘狠狠瞪了胭脂爹一眼：“是，那个秦全有是待胭脂有情，可情爱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个什么用。何况他家里负担那么重，胭脂若真是嫁去了秦家，才是一辈子都要毁了。胭脂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这苦日子若是要熬起来，那才真真是生不如死的。倒不如一开始就奔着金银去，最起码日子好过。以后就是生了孩子，也不会跟着吃苦受罪的。旁人不知道便罢了，怎的这老货，竟也敢编排起我来了！”

　　胭脂爹细一品味，他家这母老虎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心里到底还是不甘，不禁埋怨道：“都怨你，若不是当初定下了程家，咱们胭脂哪里就耽误到了这个年纪。如今左右为难，到底是把孩子的一辈子给坑了。”

　　这话胭脂娘不依了，板着脸拍着炕桌儿就骂起人来：“你这死鬼，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当初我说什么来着，那程家不是个好人家，当爹当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偏你说什么，歹竹出好笋，程家老两口不是好的，可那个程千秋是个好的，知勤奋，有前途。”说着两手一拍，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如今你且看，人家倒是真有前途了，可翻过脸就嫌弃咱们了，这就要死要活的非要退了亲，如今娶了县老爷的千金，咱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话一出，胭脂爹的一双眼立时就瞪圆了起来。

　　哪里是他看上了那程家的小子，分明就是这婆娘盯上了人家是个会读书的苗子，心比天高，还想给举人老爷当一回岳母，这回子可好了，吃了哑巴亏，害了闺女，倒是掉转头不认了，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瞧着母老虎炸了毛儿的模样，胭脂爹也不敢继续回嘴，“哐哐”几声，就把烟杆子敲得震天响。

　　胭脂娘一看，立时就脾气上头，起身上前就拧住了胭脂爹的耳朵，骂道：“老家伙，你今个儿是吃了熊胆不成？”

　　胭脂爹受疼不过，就喊了起来，伸手去扯胭脂娘的手。如此可是了不得了，胭脂娘愈发的撒起泼来，死死揪住了胭脂爹的衣襟，就哭喊起来。

　　宋胭脂隔着一面窗子，听里头爹娘闹得厉害，眼泪很快就糊了一脸。她本来还想寻了爹娘哭求一番，莫要把她嫁去了周家，如今见得这情形，也晓得，这事儿没得半点子的回头路可走了。

　　她娘的心思她知道，那周武不是个好的，可周家却是个有田有庄子，富足殷实的大户人家。只要嫁去了，就能做个少奶奶，呼奴使婢穿金戴玉，立时就变成了上等人。

　　她娘是想要争得一口气，叫那程家看一看，他们不要的人，也能嫁得好。不然，那秦家虽是穷苦了些，可那秦全有是个能干顾家的，不比周武好了太多了去。

　　宋胭脂抹了眼泪，转身就回了自家屋子里。

　　她住在后头的罩房里，屋子狭仄，光线阴暗。看着铜镜里头自家那张如花似月的脸，宋胭脂忍了又忍，还是掉起了眼泪珠子来。

　　程千秋，你个混蛋！

　　宋胭脂趴在妆台上，想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就这么完了，她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心里发堵又难受，直哭得气噎声堵，浑身都抖了起来。后来倦了，便铺了床被，躺下来睡了。

　　直等着屋子里没了声音，外头站着的胭脂爹和胭脂娘，才都抹着眼泪，往前头去了。

　　宋胭脂的弟妹们正立在了前院儿里，见得爹娘转回身来，都往前头凑去：“怎的了，姐还在哭吗？”

　　胭脂爹不说话，只是愁苦着脸，佝偻着脊背往屋子里去了。

　　胭脂娘素来是宋家的主心骨，闻言一抹眼泪，道：“行了行了，都该干嘛干嘛去！你姐就是累了，歇一觉就好了。”

　　宋平安和宋富贵是双生子，平素和宋胭脂最是亲近，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宋福贵虽是弟弟，却比哥哥的性子更厉害些，上前拦住了要走的胭脂娘，说道：“姐要是不愿意嫁，那就不嫁呗！这可是姐的一辈子，可不能就这么胡乱的给嫁出去了。”

　　宋平安忙接道：“可不是，那个周武，可是咱们镇子上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姐姐嫁了过去，哪会有好日子过。便是周家富足，又哪里比得上全有哥是个有手艺的。眼下家里是穷了点儿，可这日子，定然会越过越好的。”

　　胭脂娘一听，立时唬起脸说道：“少胡说八道，你们知道什么？”

　　又拿这个话来堵他们！

　　宋平安和宋富贵虽是不敢同亲娘犟嘴，可脸上的颜色都不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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