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君心上娇

　　杨戬朝着桃山跪了一整夜，妲己便陪了他一整夜。

　　黎明之后，一轮朝阳冉冉升起，万丈金红，倾泻而至。

　　杨戬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回过身，朝妲己伸出手。

　　妲己握紧了他的手，站起。

　　“你其实不必跟来。”他说。

　　“真君一直是一个人，难道不会觉得寂寞吗？”妲己问道。

　　“我有朋友。”

　　“那么，昨日那些话，你会对你那些朋友讲吗？比如哪吒？”

　　杨戬抿了抿唇，避而不谈：“走吧。”

　　他们回到刘彦昌的住所时，刘彦昌已经醒了，正和三圣母说话，看到杨戬，又是猛地一抖。

　　杨戬下意识地皱眉，但随即他不再看刘彦昌，对三圣母道：“三妹，你出来一下。”

　　三圣母抚了抚刘彦昌的手，跟着杨戬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刘彦昌和妲己二人。

　　刘彦昌：“呃……那个……草民拜见仙姑……”

　　妲己挑眉：“三圣母跟你说我是仙姑？”

　　“那、那倒没有……”刘彦昌道，“她说您是她的朋友，草民猜想您大约也是一位神仙，就是不知尊号……”

　　妲己道：“你可知外面那位是谁？”

　　刘彦昌抹了把冷汗：“是……是清源妙道真君。”

　　“你知道真君是何许人？”

　　“是……很厉害的人。”

　　“你如今既已知道三圣母的身份，有什么想说的？”

　　“草民想说……”刘彦昌鼓足勇气道，“草民对三圣母是一片真心！虽然草民自知我与她乃是云泥之别，但，但……草民认为，只要有真心，身份不是问题……”

　　妲己摇了摇头。

　　刘彦昌卡住，不知她何意。

　　“身份怎可能没有问题。”她淡淡道，“只在于能不能克服罢了。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她走出屋子，看到杨戬和三圣母正在一边谈话。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去探听。

　　她折身回了华山，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发了很久的呆。

　　若刘彦昌和三圣母成了亲，她又该去哪里呢？

　　-

　　杨戬终于是认下了刘彦昌这个妹婿。

　　三圣母欢天喜地。

　　刘彦昌把私塾转交给了镇上另一位先生，对外宣称去投奔远方亲戚，实际上是搬上了华山。

　　碍于身份，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酒席，只在华山山巅拜了天地，便算是成了亲。

　　礼成后，杨戬丢给了刘彦昌一瓶东西。

　　刘彦昌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是？”

　　三圣母凑过来一瞧，立刻喊道：“谢谢二哥！”

　　杨戬摆了摆手，走了。

　　刘彦昌问：“此为何物啊？”

　　三圣母说：“这是老君的仙丹！你一个凡人吃了，便可以长生不老！”

　　刘彦昌：“啊？！”

　　三圣母：“啊什么啊？以后要多孝敬二哥，听到没有！”

　　更深露重，杨戬一个人坐在真君府的房顶上喝酒。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真君？真君你在吗？”

　　杨戬眯了眯眼，发觉是妲己来了真君庙。

　　他一弹指，真正的真君府便显露在了妲己面前。

　　妲己连忙跑了进来，一抬头看见屋顶上的杨戬，笑道：“真君，把酒赏月，好兴致啊。”

　　杨戬勾了勾唇。

　　妲己飞上屋顶，嗅了嗅风中的酒香，道：“我可以尝一点吗？”

　　杨戬敲了敲瓦片：“草一草二，再拿坛酒来。”

　　“好嘞！”

　　妲己托腮看着草一草二去开地窖，道：“他们怎么还是这么丁点大。”

　　“本就是长不大的草。”

　　草一草二吭哧吭哧把酒坛抬了上来，往妲己面前一放：“好久不见嗷！”

　　妲己：“好久不见。”

　　她拍开封口，问杨戬：“干？”

　　杨戬拎起坛子，与她微微一碰。

　　妲己仰头灌了一口，回味了一会儿，道：“好酒。”

　　杨戬说：“这次的酒，我没告诉过哪吒。”

　　妲己笑眯眯道：“真君，你这是在喝闷酒吗？”

　　“没有。”杨戬道，“只是埋了酒却不喝，不是太可惜了吗？”

　　“喝闷酒而已，又不丢人。”妲己道，“我就是来找你喝闷酒的。”

　　杨戬偏头看向她：“哦？找我？”

　　“不找你，我还能找谁呢？”妲己笑道，“今天可是三圣母的大喜之日，我难道去找她喝酒？”

　　杨戬又喝了一口酒，问：“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我要走了。”妲己道。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去哪？”

　　“嗯……没想好。”妲己说，“找个荒僻点的地方，占山为王吧哈哈哈。”

　　她看着杨戬的表情，哈不下去了。

　　“三圣母都成家了，我总不能继续赖在华山，像什么样子。”她说，“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会通知你们的。”

　　“不要急。”杨戬说，“我去替你找。”

　　“真君啊。”妲己笑起来，“我又不是废物。”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忽然咳嗽起来。

　　妲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你总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难怪成天忙这忙那的。有时候何不自在一点呢，不是自己的责任，就不要揽嘛。”

　　“但是你毕竟……”

　　“你又来了。你这套说辞说了几百年了？”妲己道，“你是真的把我当妹妹养呢。现在管不着三圣母，所以全来管我了是不是？”她掩唇。

　　杨戬：“我不是……”

　　“罢了。今天就喝酒吧。”妲己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只觉脸颊生热，唇齿生香。

　　两人便再没有说话。

　　妲己来得晚，喝得却比他快，眼看着一坛子酒见了底，杨戬皱眉道：“你不该这么喝的。”

　　“这么喝，会怎么样？”她捂着嘴打了个嗝。

　　“会醉。”

　　她稀奇道：“我本来就是来喝闷酒的，不喝醉那还有什么意义？”

　　杨戬：“……”

　　她果真是喝醉了，竟然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像跟什么好兄弟说话：“真君，你这样一板一眼地活着未免太没意思了。你明明就是有心事才会喝酒，可你又不喝醉，只会越喝越愁，要像我，真的喝醉了，就会觉得高兴，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杨戬：“……”

　　“等我换了住处，你还会来看我吗？”她问。

　　“……自然会的。”

　　“谢谢。”她微笑，然后一抬手，把酒坛子丢了下去。

　　酒坛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杨戬：“你可真会给草一草二找事做。”

　　妲己笑眯眯的：“谁叫我喝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杨戬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

　　“我，我先回去了。”她又打了个嗝。

　　“回哪？华山吗？”杨戬看着她，“这个时候，你回去打扰他们？”

　　“嗯……不啊。我准备四处溜达一晚上，天亮了再回去。”

　　“罢了，你醉成这个样子，会从云头上栽下来的。”杨戬说，“我让草一草二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我怎么可能栽下来！”妲己笑着站了起来，结果没留神，一脚踩空，顺着屋顶的瓦片就滑了下去。

　　“妲己！”杨戬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结果被她给带了下去。

　　两个人滑到屋檐角上，硬生生地被一道屏障给挡住了。

　　妲己睁开眼：“喔，我还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真君你反应好快。”

　　杨戬沉沉地呼吸着，不语。

　　她眼里倒映着星河漫天，和一个他。

　　他撑着双臂，伏在她身上。

　　“原来躺在屋顶上是这个感觉。”她笑道，“真君，你挡着我看月亮了。”

　　杨戬伸出手，抹去她眉间一缕乱发：“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

　　“真君……”她忽然别开视线，“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会让我觉得……你真的把我当妹妹。你只对妹妹这么好。”

　　杨戬喉头动了动，沙哑道：“不愿当我的妹妹吗？”

　　妲己道：“不愿。”

　　杨戬苦笑道：“你也觉得我当不好一个兄长？”

　　“不是。”妲己轻声说，“真君，你那坛酒喝完了吗？”

　　“喝完了。”他答。

　　“我也喝完了。我喝醉了，你呢？”

　　“大概吧。”

　　“你看，喝醉了是不是就忘了许多烦恼？”

　　“嗯。”

　　“真君，你醒来后还会记得喝醉的时候干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此前从未喝醉过。”

　　“哦……”她定定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说，“真君，你过来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杨戬靠近她。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妲己的眼底的红光一闪而过。

　　杨戬一蹙眉，可双眼已控制不住地微微失焦。

　　“起来。”她低声道。

　　杨戬木偶般听话起身，坐到一边。

　　她随之坐起，捧住杨戬的脸，轻声说：“我不想当你的妹妹……可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

　　她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喝醉了，她只有喝醉了才敢这么干。

　　她一点一点地凑近他，眼看唇就要贴上唇，她却突然停住了。

　　不，她就连喝醉了也不敢。

　　她已经对他做了他最讨厌的事情，她不能再错一步了。

　　“对不起。”她匆忙松开他，拎着裙子站起来，绕过他设的屏障，跳下了屋檐。

　　她狂奔而出，离开了真君府。

　　屋檐上，杨戬的双眼重新恢复清明。他一个人怔怔地坐了许久，然后起来，把另一只空坛也狠狠地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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