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色彩补全 (奇犽BG)

　　拿到记忆，他们又花了很久才离开黑暗大陆。

　　再见到酷拉皮卡是两个月后。
　　边境检疫所，奇犽，小杰，还有阿特米希亚，在无菌房内隔着玻璃见到了西装革履的金发青年。

　　“我也是刚出来而已。”酷拉皮卡说，“怎么样？你们还好么？”
　　他身后是同来看望的雷欧力，高个的猎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墨镜，习惯性反驳同伴：“还用问吗？看阿特米希亚小姐的笑容就知道，肯定很顺利啊！”
　　——可提前看过医疗报告的酷拉皮卡却知，三人中最不好的恐怕就是少女了。
　　部分记忆丧失还是轻的。
　　过度劳损的右手拇指肌腱，还有软骨永久挫伤的手腕，难以痊愈的炎症手肘，他不知道少女做了些什么，但这些伤无疑透支了画家的职业生命。
　　还能执笔，但是那样精细的线条、长时间一气呵成的控色，却再也无法实现了。

　　“确实很顺利。”少女此时却说。
　　她穿着浅绿色的布裙，金发被编成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上，重新戴上了那颗朋友们集资送她的绿宝石。在她的目光和微笑下，酷拉皮卡不禁觉得，为她、为她的画感到可惜，那实在有些自作多情。画家本人像是因为牺牲获得了更珍贵的东西。
　　她挽着奇犽的手臂：“我们过不久就回枯枯戮山。到时候在庭院里办茶会吧？你们都来么？”
　　“当然要去！”雷欧利抢答。
　　然后才是酷拉皮卡礼貌的应对：“承蒙邀请，我一定会到的。”

　　隔着玻璃，众人交流不是很方便，传声需要靠通话器。阿特米希亚很快将通话器转交给小杰，自己去帮奇牙整理家族送来的文件。
　　没错，文件。家主终于回来了，哪怕还没回到枯枯戮山，揍敌客上下已经迅速交接了权力中心。席巴和基裘来看望儿子的同时，顺手带了好多箱积压的任务单和项目文件，和一同搬来的数位管家女仆一起送进了隔离房。
　　奇牙苦着脸。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见同伴，只是偷懒这半个小时的功夫，已经快被管家们热切的目光望穿了。他回头看了去打下手的妻子一眼，又重新看向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半抱怨地嘟哝着：“真是，还不如留在黑暗大陆呢……”
　　酷拉皮卡也见到了后方铺排开的架势，惊叹道：“揍敌客家有这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吗？”
　　奇牙更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了：“本来没有的，后来有了。”
　　他一说酷拉皮卡便明白了。
　　自从四年前奇犽改变了揍敌客的做事方式，这个庞然大物在多领域的影响力都明显增强，光是愈加有名的年度“阿特米希亚奖”就让管家室硬生生多开辟出了一个部门。
　　更别说阿特米希亚开始画黑暗大陆地图之后。

　　比起小杰的没心没肺，显然奇犽对局势洞如观火。一波波猎人协会、世界政府、□□白道的势力找各种理由前来探望，小杰以为是大家对黑暗大陆感到好奇，奇犽却嗅出不一样的味道。
　　“看来，以后势必会越来越忙。”奇犽说。
　　酷拉皮卡作为□□掌权人，和多重身份的奇犽·揍敌客有更多需要交流的内容。
　　“坚持到茶会吧。”他半开玩笑地安慰奇犽，“到时候谈完合作项目，我能帮你负担部分压力。”
　　开启黑暗大陆势在必行，在这点上他和奇犽是天然的同盟军。
　　银发青年瞟了眼还在和雷欧力诉说冒险经验的小杰，油然而生一种老妈子心态——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照顾他，不然那个天然货肯定被联合政府吃得骨头都不剩。
　　还好自己也不是孤立无援的。
　　“你比他们两个都可靠多了。”他对酷拉皮卡说。
　　金发青年笑了：“别看雷欧力这样，他在猎人协会的影响力也是能帮到你的。压榨他可别客气。”
　　“原来如此。协会会长至今没来烦我，是雷欧力在斡旋吧。”
　　“他好歹是名誉猎人，也在黑暗大陆历练过。”

　　更多的细节在这个耳目众多的隔离所无法细聊。于是酷拉皮卡和奇犽都耐心等待着，两个月后隔离期结束，揍敌客家主获准从玻璃房中走出来了。
　　奇犽带着阿特米希亚回了枯枯戮山。

　　回家当天他仪式性地去推黄泉之门。沉重的摩擦声回响中，七扇门全部被推开。一同推开的似乎还有落满灰尘和伤痕的历史，轰然声中全部释然地被掀动的气流吹散在空中。
　　柯特早等在门后。看到奇犽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哥哥，欢迎回来。”

　　伊尔迷，桀诺，糜稽，柯特，他们看着踏步走来的银发青年，都被他眼中明亮到惊人的神采摄住。居于阴暗的杀手不会有这样明亮的眼神。除非杀手自己成为了光明。
　　所有人在这时意识到，奇犽明确找到了他要走的路。

　　当晚揍敌客主宅的灯火经久不息。奇犽都没顾得上同妻子温存，而是在起居室，请自己的兄弟们，也就是揍敌客这一辈的骨干，逐一前来密谈。
　　核心：黑暗大陆开发。
　　撇去要陪伴亚路嘉的私心不谈，开拓黑暗大陆已经是势不可挡的新时代浪潮。奇犽是开拓的先锋，阿特米希亚更是地图提供者，揍敌客已然被卷入，想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
　　是他的探索和妻子的地图，正式刺激了世界对那片危险领域的野心。那么他也有资格和责任在前方掌舵，避免人类被黑暗大陆的危险吞噬殆尽。
　　主动出击，搅动风云。这与杀手家族向来低调的作风不符。奇牙需要家人的帮助去完成他的愿望，所以劝说势在必行。
　　柯特自然是什么都听奇犽的。伊尔迷和糜稽持保留意见——糜稽纯粹是怕麻烦嫌事儿多，伊尔迷则是感到心惊。
　　这样的奇犽，没有任何人能掌控他。伊尔迷清晰意识到自己当时做了怎样错误的决断。他放任猛兽发现自己的利爪，于是他永远失去了占有奇犽的机会。
　　几乎实质的恶念在起居室蔓延，像从地表漫出的岩浆，黏稠、滚烫。可不管是奇犽还是阿特米希亚都不再惧怕他。
　　伊尔迷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

　　“伊路哥。”奇牙已经很久没叫这个称呼，此刻念出来，半是逼迫半是示好。
　　“你会帮我的，对么？”

　　靠身份和实力已无法压制这个弟弟了。伊尔迷只能利用自身价值做出交换。
　　“要我帮忙可是有条件的，阿奇。”
　　“拿下四个国家的赞同票，下次黑暗大陆远征，我给你留位置。”奇牙直截了当。
　　伊尔迷的声音卡在喉咙中。
　　从此他只能是在奇牙许可的情况下在角落投注视线。他的黑色而扭曲的占有欲，奇牙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奇牙以无比迅猛又果断的姿态从桎梏里挣脱了——而这一切都是从阿特米西亚·卡林顿给他画了那张肖像之后开始的。

　　男人垂下头，长发从额前滑落，遮住四分之一的视线。他手腕微转，指尖出现四枚钉子，然而在奇犽直接的注视中终于还是将念钉收了回去。
　　输了。彻底输给了那个女人。伊尔迷终于愿意承认了。
　　那个女人和奇犽一起编织了庞大的未来，冠以理想的名义，将外人包括他都挡在了外面。
　　“弗里艾公国，马多雷共和国，布拉柴维达，香切丽斯。这些全部交给我也是可以的哦？”伊尔迷报出了四个最为反对新世界开拓的大国。
　　说这话时他直直盯着奇犽的眼睛，像在追求最后确认。
　　奇犽没有躲闪。他露出一个有些坏的挑衅笑容：“再加上贝罗奥特联邦？至于报酬……我会拦住爸爸妈妈永不过问你的婚事。”
　　“……可以。”

　　伊尔迷走出会议室时像刚刚惨败于某场鲜血淋漓的战斗。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平复呼吸，看见阿特米希亚从他身前走过。
　　少女没有丝毫胜利者的神态，相反她礼貌停住脚步，用往常那样平和的眼神看着伊尔迷。
　　“大哥。”她提裙行了淑女礼，颔首后继续向奇犽所在的点亮长明灯的房间走去了，

　　她的背影完全融化在暖黄色的灯光里。伊尔迷站在阴影中想，自始至终他才是在泥沼中无法走出的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苍白的手，生命中头次有了触摸那盏光明的冲动。

　　过几天，当管家前来告诉他，阿特米希亚夫人在庭院办了茶会，他可以带朋友参加时，伊尔迷破天荒地居然决定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庭院完全换了审美，不再是凡尔赛式的宽阔对齐，而多了层叠的移步换景。在常绿灌木组成的幕墙后他听见奇犽在和酷拉皮卡讨论问题。
　　“执政高层及精英阶级还好说，不少人是看得懂形势的，他们会支持黑暗大陆开拓。”奇犽放低了声音，“但是普通民众抵触情绪很大。”
　　“嗯。”青年应声回答，“第一次远征损失太重了。”

　　花园里有不少念能力者的气息，有伊尔迷熟悉的，有他陌生的。
　　“可上次你们平安返回不说，还带回来不少珍贵物资！”这个声音是雷欧力，此刻有些愤愤不平，“这都没办法抹掉第一次失利的影响吗？”
　　“可那些奇迹的物资并没有流到民众手上。”
　　“没错。反倒是灾难，由他们平摊了。”
　　这种话题小杰大部分时间都在旁听，偶尔提个问：“那怎么让大家都知道黑暗大陆开拓的好处呢？”
　　“这正是难点。如果开拓真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我们早就做了。正是因为前期需要无数的牺牲和灾难，这才为难。大部分人都是非常短视的。”
　　奇犽说着叹了口气：“难道只能靠舆论引导和政治鼓吹？”
　　酷拉皮卡摇头：“太漫长了。更何况不是所有国家都愿意配合。”
　　“也许下次我们该拉着卡金国王子和布坦尼斯总统一起讨论这个问题。”
　　“没错。猎人协会也该换个代表。”
　　雷欧力这下不乐意了：“喂喂喂，什么意思，可不要小看我啊！”

　　杀手和他的朋友们，在以阴森危险闻名的枯枯戮山中，却是沐浴在阳光和花香的庭院里，放松嬉笑着谈论“合作”与“未来”这样闪闪发光的话题。
　　那光亮似乎悄然游进了伊尔迷的胸膛里。他没有走出绿墙的阴影，却也开始思索起了他们在讨论的东西。比如，是否要用钉子操控那些不听话的坚持媒体自由的家伙？

　　彼时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问题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被解决。

　　在揍敌客、世界政府、□□、猎人协会都全力运转撬动黑暗大陆开发的时候，艺术家阿特米希亚·卡林顿时隔六年终于再次举办了个人画展。
　　贯彻奇幻美学的文化盛宴——无数媒体争相宣传着。历史上未曾有任何艺术家在还在世时达到阿特米希亚的知名度，这诚然有时势造英雄的因素，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些画作本身蕴含的魔力。
　　共六十一个国家，一百二十八个城市，为期近两年的巡回展出。
　　画展汇集了阿特米希亚近几年，尤其是结婚后的新作品，在展出第一天就引爆了讨论。
　　“一幅画讲述一个故事。”
　　“唤起你心中最深的愿景。”
　　“为你描绘梦都难以达到的世界。”
　　比起之前非正当渠道里流出的寥寥数幅，此次画展所描绘的庞大而瑰丽的天地引发了现象级关注。不仅是艺术界，连平头百姓所看的每日新闻里都充斥着关于那些画，关于画家本人的报道。
　　“卡林顿老师声称，所有的景色都是她从丈夫和自己的冒险中汲取的实景，并非是单纯的想象。”拿到独家采访的记者说。
　　“嘿，不知道别人看到了什么，不过我在其中一幅画里看到了遍地的黄金——如果那是真的，我是说，如果在黑暗大陆的某块地方，真的躺着那些金子，千难万险我也会去的。”某个探险家说。
　　“那里藏着梦想，欲望，人类蠢蠢欲动的掠夺天性。”评论家写道。

　　于是从画展开始，所有人的脑海都被各大报道占据，或文字或声音都在不断重复的画展主题——
　　新世界。
　　——嘿，听说了吗，我们在画作前看到的，愿景也好幻象也好，都不是假象，而是在遥远的新世界可以切实寻找到的。
　　新世界埋藏了财富，资源，机遇，希望，甚至是人类进化的可能性。
　　亲眼目睹之后，就像被蛊惑般，所有人都逐渐坚信着。

　　在画展走到第八个城市时，酷拉皮卡激动地再次上了枯枯戮山。
　　“不用再担心民众了——”他刚坐下连女主人端来的茶都没来得及喝便迫不及待交代了最新进展，“阿特米希亚小姐，你引发了奇迹。”

　　艺术家在白布上擦干净了手，提裙坐在青年对面，含蓄地笑了：“哪里有那么夸张。”
　　“不，我并不是夸张。所有人都在讨论黑暗大陆，讨论充满了希望的新世界，讨论奇妙的幻景，这称之为洗脑也不为过了。阿特米希亚小姐，你的能力让所有权力部门都害怕得颤抖。”
　　“好了，酷拉皮卡。不要光顾着激动。”奇犽早一步得到消息，此刻很沉得住气的模样，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万事俱备。给小杰发消息，让他以富力士家族的名义起头，进行第三次探索吧。”
　　“没错，应该趁热打铁。”酷拉皮卡点头，“我们有了地图，有了领路人，有了支持者和追随者。再没有阻挠了。奇犽，你，杰，阿特米希亚小姐，还有雷欧力，我们会开启新纪元的。”

　　这该是豪迈而让人心潮澎湃的发言。奇犽却只是勾唇笑了笑，没说话，看向了妻子。
　　要永远陪伴亚路嘉的私心，还有希望世界变得更广阔的大义，加上成为灯塔的愿望，居然能殊途同归指向同一个目标，奇牙相信这样的好运绝对是阿特米西亚带给他的。
　　“你祝福了我。”他说着吻了妻子的额头。
　　“下站画展，把我们卧室的画也加入进去吧。”画家淡淡笑着说，“领路人也需要肖像不是吗？穿越黑暗的耀眼雷光——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形象了。”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房间里，庭院里，森林里，弥漫开的整座枯枯戮山里，象征生命与希望的银黄色交织流动着，开始朝四周的城市乡镇与旷野中不断扩散，逐渐漫过车辆高楼，漫过遗迹废墟，漫过高原和海洋，漫过新大陆的雨林雪山，漫过时间与意志的镜湖。旧世界和新世界都在染尽了画家笔下的颜色后糅合碰撞又各自分离，从此生命不息，涓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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