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色彩补全 (奇犽BG)

　　用电光石火的速度离开乱糟糟的牛排馆，奇犽和基裘柯特不约而同地停在了中央广场的一个无人角落。
　　没了暂且能充当调和剂的少女，气氛一下变得尴尬。奇犽深知自己对家人的辜负——受伤时便躲回家寻求寄托，然而一恢复就要踢开家人叫嚣着去追求自己要的东西。虽然家人曾经伤害了他，但他也不遗余力地实行过报复，所以那些恩怨已算是两清了。认真算下来，揍敌客为他付出的东西远比他应该获得的分量要多出太多。因此如今他的行为，是一种不可否认的自私，作为一个揍敌客成员，他完全不合格，且不负责任。

　　“妈妈……”他带着近乎无奈的语气，轻轻喊了一声。
　　愧疚后悔谈不上，但也绝对不能无心无肺的轻易说出“我不要当杀手不要回揍敌客了”这样的句子。
　　不再年幼，没了任性的资本，可却还想做任性的事情，奇犽知道，说得好听些他是要追求自由，追求阳光之下的道路和更宏大的目标，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任性地背叛着伤害着家人罢了。

　　奇犽的语气似乎让冰冻的气氛稍稍融化。
　　“阿奇。”基裘的音调很平稳，在这一刻也隐约有了母亲的亲切感。令奇犽大感意外的是，她居然抛开了“回家”这个话题，眼神真挚而严肃，像个真正的母亲和儿子聊天一样问：“你喜欢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自然指阿特米希亚。
　　奇犽一时摸不清基裘的谈话思路。这样子的基裘无疑很反常，反常到她身后的柯特已经惊疑地冒了一层冷汗，心中默想着“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柯特深刻怀疑，如果奇犽回答“喜欢”，那下一秒基裘就会冲回牛排店绑架少女并囚禁在揍敌客以此威胁三哥——联系之前基裘所说的“控制住她就能控制住阿奇”，这才是符合基裘一贯做风的解决方案。

　　“那个孩子，妈妈之前和她聊过，她愿意参加家里的训练。”基裘见奇犽久不回答，便继续说下去，“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妈妈愿意向你爸爸还有爷爷介绍哟。”

　　“她……”奇犽想起之前少女的话——“这样就难办了”、“实在不行，我就带着你私奔”……
　　“妈妈，你觉得她能通过训练？”
　　这声音是质问。
　　基裘却以扇掩面，用夸张虚伪的语调做出一副不忍的样子：“那个孩子用那样清澈坚定的眼神看着妈妈……妈妈明知不可为，却也没办法拒绝她呀……”
　　到最后露在扇子外的双眼里染上挑逗的戏谑：“阿奇，那双祖母绿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真想让它一直那样亮晶晶地存活下去，你不这样觉得么？”

　　奇犽立刻获悉了母亲的意思——她要控制少女，她一定会让少女参加试炼，而如果奇犽想要祈求母亲在试炼中放水救少女一命，他就必须乖乖回去，服从家里的安排。
　　他被威胁着。
　　强大的杀手有了软肋，而他的母亲正在明目张胆地测探他的底线。

　　“阿奇。”基裘极其自然地，就像每一个母亲会对儿子做的那样，拉住他的手。
　　奇犽浑身僵硬被基裘拉到长椅上坐下，低着头，却没有甩开她的手。他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瞬间思维模糊起来，他突然觉得似乎很久以前，也有某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被家族控制，伊尔迷以此来要挟他企图控制他的举动……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

　　基裘没有看出奇犽的走神。她观察了儿子和那个少女许多天，如今更是掌握了小杰失忆这个有利情报，该如何劝说其实已在心中拟好了稿子。看上去总是情绪激昂的她，本质里也是冷静而一击即中的杀手。
　　她问：“你知道这次刺杀阿特米希亚·卡林顿的任务，是谁发布的么？”
　　奇犽没有听见。他的思维被一个模糊的似是而非的背影占据了，越是回忆头脑越是尖锐地疼痛起来，似乎“回忆”这种行为是在与某种强大的法则做抗争。
　　他艰难地追寻记忆的痕迹，看到年少的自己离开小杰，带着某个人在世界各处流浪，不知为何他们遭受了大量的暗杀，直到疲累不堪的他不得已重新回到枯枯戮山寻求庇护。
　　然后呢？

　　“约路比安大陆黑手党的教父，托米·尼西奥先生。”基裘慢慢念出这个名字。从柯特的反应可以推断出，这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同样是第一次听到委托人名字的柯特长久愣怔，在回忆起这次任务的失败之后面上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如果奇犽听进了基裘的话，他一定也会吓一跳：教父先生是一整块大陆黑色势力的暗中掌权人，比起根基浅浮却好大喜功给自己加封的十老头，是可怕十倍的存在。对他的失信，会让揍敌客在整个业界的信用评级都受到影响，甚至会招来报复，和无数财路的断绝。

　　然而奇犽并没有听进去。基裘的声音对他而言似乎在光年之外。柯特的眼神已经隐隐惊惧，他却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和教父先生全然无关的事情。

　　基裘瞥了他一眼，奇犽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她皱眉，然而她继续说了下去：“阿特米希亚在一次酒会上看穿了那位教父一直想要掩埋的某个重大秘密——她没有说穿，却送给了教父一幅画，明白地告诉他那个秘密她已知晓。这冒犯了托米·尼西奥先生的底线。”

　　奇犽觉得头很痛。基裘的声音模糊徘徊在耳边，被他堵在脑外。他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点记忆。
　　似乎是无奈回揍敌客以后，伊尔迷对他的操控令他不满……不，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个和他一起回家的人施加了无情的操控和利用。然后……然后骄傲自信的自己无法忍受伊尔迷的控制和利用，就带着那个人又一次离开了枯枯戮山，可是他失算了，没有了家族的震慑和牵制，他们二人无法让敌人害怕，因此越来越多的暗杀和绑架让他不得不带那个人避世远走，最后回家。
　　对，回家，他记得这个词，不是回揍敌客，而是回某片未知的大陆。
　　“奇犽，我，我可以回家，回家以后，他们找不到我，奇犽和……就可以不用辛苦了。”
　　似乎是怯懦的甜而软的女声。他还记起了极黑的简直不像人类的双眼，而那双诡异的眼睛在流泪。

　　对，他想起来了，后来他和他去了黑暗大陆，为了送她回家……
　　奇犽快被自己的记忆搞迷糊了，明明一起去黑暗大陆的是个男性“他”，为什么要送回黑暗大陆的是个有怯懦的声音和爱哭泣的诡异双眼的女性？

　　他下意识地抬头，双眼扫过基裘和柯特，似乎想要在他们身上寻找到答案。

　　基裘的上下嘴皮在动，她还在说着：“除了揍敌客，托米·尼西奥教父还委托了另外数十位有名的杀手……有了教父下手在先，对那个少女有所顾忌的其他势力也纷纷出手想要她的命。那个孩子，她独特的能力和天真的个性为她招来了太多的敌人，阿奇，若不是你爷爷出面稳住了多方蠢蠢欲动的暗杀者，你和你的那位艺术家早就遭遇麻烦了。”

　　基裘的话唤醒了更多深层的混乱记忆。奇犽觉得头痛欲裂。
　　“阿奇。”好像是伊尔迷，用他冰凉的眼眸俯视着自己，“若不是爷爷出面稳住了多方蠢蠢欲动的暗杀者，你们早就遭遇麻烦了。”

　　而旁听的柯特则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他捕捉到了奇犽的目光，那目光中饱含痛苦。他重新看向母亲，基裘像是印证他所想一般，取掉扇子，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

　　柯特立刻了然。如今的情况，和多年前是无比相似，三哥是不是想起了亚路嘉？
　　他记得当年的情况，没有家族庇护，三哥无法挡住无尽的野心家对亚路嘉体内那个万能许愿机的觊觎，不得已，他最后带着亚路嘉回到了黑暗大陆，说要把不明物送回“她”诞生的地方。
　　然而黑暗大陆的不测和危险一如既往，命运也是一如既往的捉弄人。奇犽千辛万苦寻找到的法则之力确实成功带走了不明物，却也将亚路嘉一起带走了。
　　那个晚上所有揍敌客的家人都见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亚路嘉的身影。他用最后的意识向不明物“强求”，完成了他的愿望：他说他是不该在这个世界诞生的，他代表着痛苦。他希望大家能慢慢地忘掉他，越是幸福，就越是将他遗忘。
　　“请让哥哥幸福。”他用令人妒忌的笑容说完，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柯特不知道其他人遗忘了多少，只有他，因为一直被仇恨、悲伤、痛苦、失望的情绪盘亘内心，所以他一直记得清楚，亚路嘉的音容笑貌、他霸占奇犽的种种举动、他无知天真到让人愤怒的性格、他那诡异的能力……柯特丝毫没有忘记。

　　“三哥。”他试探性地对奇犽说话。常年的沉默，常年的暗自观察，让柯特对事物的洞察力犀利而一针见血，哪怕是无心，却也能说出最有效的句子。
　　“阿特米希亚·卡林顿有着无数的敌人。”柯特观察着奇犽的表情，顿了一口气，提高音量继续下去，“形单影只的猎人奇犽不足以保护她，强大的杀手家族继承人奇犽·揍敌客才能保护她。就和当年的亚路嘉一样……三哥，你还要固执地再犯相同的错误吗？”

　　奇犽猛然看向柯特。
　　庞大的记忆在柯特念出那个名字的瞬间铺天盖地砸过来，奇犽觉得眩晕。基裘之前所说的话此刻也纷纷冲入他的脑海，将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回来吧。”基裘再次开口时所说出的语句就仿佛最甜蜜的上等大麻，蛊惑着他，“你喜欢那个孩子，胜过小杰数倍。为了阿特米希亚，为了保护她，放下你愚蠢的执念，回来继承家主之位。”
　　“你要知道，阿奇，妈妈可是很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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