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之一念余生

　　当天晚上，明爱照例把绿萍接到她家去休息，然后绿萍就眼睁睁的看着明爱熬到了凌晨二点——工作实在太多了，这两天公司里面又确实有些事，她要想明天请一天假不去公司，今天晚上是注定了要熬夜的，明天晚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绿萍都心疼了：“要不休息吧？明天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实在不放心你就让莉莉娅陪我去就是了，这么熬着……”
　　明爱抽空看着满脸心疼的绿萍笑了下：“该是我做的，我总是要做的。又不是第一天经历这些，我心里有数，一两天不睡觉没什么问题。而且，我这比起我哥哥那边可算是轻松很多了，他在华盛顿那边成天出差，在飞机上面的时间比在家里的还多，嫂子可是跟我抱怨过很多次了。”
　　绿萍就问：“哥哥他……已经结婚了吗？”
　　明爱摇摇头：“哪儿啊，那就是只花孔雀，看得起谁？我叫嫂子的那个也不过是他身边的小助理，我哄人家小丫头玩的呢。”
　　绿萍：“……”这么说自己哥哥也是没谁了。
　　明爱就不再说话，这些合同可是一个地方都不能出错，她也不是哥哥，能挂着两个电话看文件还不出错的。
　　绿萍看她那样，又心疼又难受，她也没学过这个，也帮不上明爱什么，只能干着急。
　　明爱不睡，绿萍也撑着不睡，就等着。
　　明爱无奈的笑笑：“你非要这么陪我熬着呢，就去敷一张面膜，省的明天早上起来脸发干。”
　　绿萍：“……”想的还真是周全啊……
　　隔天，明爱专门跟绿萍在云涛附近等着，早上九点，云涛开始准备迎接过来参加画展的人。十点的时候，她们就看见了汪展鹏，她身边还跟着昨天下午她们看过的那个女孩子和楚沛，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年轻很漂亮有味道的女人，看来那就是秦雨秋了。
　　两人没有动，她们的意思是要等着李舜娟过来，她们再跟在后面，毕竟她们今天过来也不过是害怕李舜娟会寡不敌众而吃亏。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秦雨秋那边有四个人，李舜娟只有一个人，可不是要吃亏了吗？
　　十一点之后，开始慢慢的有人过来了。
　　明爱看着人还不多，便道：“在旁边吃点东西吧？不然待会儿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绿萍也知道这么等下去遥遥无期，也就同意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巧，等她们回来，就发现整个画廊都乱了，两人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都进去。
　　果然，李舜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并且现在已经开始质问了。
　　双方呈现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李舜娟完全是一副来闹事的姿态，她们只听见一句：“……我还需要你通报吗？”似乎是对着经理说的。
　　汪展鹏就直接过来拉拉扯扯的想要把李舜娟推出去的样子，李舜娟自然在挣扎。
　　绿萍想要冲上去，但被明爱按住了，只能一点点靠近。
　　汪展鹏仿佛是说了什么，李舜娟大声说：“维持风度？我今天会走进这个展览会场，就没有什么风度可言。维持风度，我为什么要维持风度？当一个人被掠夺了整个天下之后，还要为敌人维持风度，这不太可笑了吗？”
　　汪展鹏的脸色就变了，又说了句什么，明爱没听清。
　　只听李舜娟马上回复：“我不能！在我知道所有事情以后，在我打听清楚所有经过以后，我这才知道，所谓的青年女画家是怎么回事！开画展？多么热闹，多么轰动，多么高雅？”她一把推开汪展鹏，开始往秦雨秋那一群人那边走去：“秦雨秋，恭喜你，今天报纸的艺文版几乎全垒打！都是阁下开画展的消息！如果这会儿还有记者的话，明天你还可以上社会版！”
　　这话厉害了。
　　绿萍稍稍放了点心，看来妈妈暂时不会吃亏了。
　　只见秦雨秋仿佛豁出去了一样的上前说：“汪太太，你这是何苦呢？如果你有事……”后面的话声音小了点，绿萍她们没听见。
　　李舜娟的声音大些：“君子坦荡荡，我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私下谈的，你有吗？”
　　明爱在一边听了心下叹道，漂亮啊这个反杀！
　　“据我所知，你私下的动作多得很，以你的年龄，能在东区这么有名的画廊里开画展，可见得你的功夫还真是了不起。令人敬佩！”
　　卧槽，这个劲爆啊！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明爱险些要给李舜娟鼓掌了！
　　汪展鹏气急败坏的说着“你给我上楼去”，就要拉着李舜娟往楼梯那里走。
　　李舜娟当然不肯了，躲着挣扎着说：“你干什么？你不要拉我！你给我放手汪展鹏！你有什么怕我说的？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个女画家的年龄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你居然为了她不要家庭不要婚姻，这个社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所谓的女画家就这么不值钱？你为了成名什么事不能做？你一点都不在乎女性的尊严了吗？”
　　对面的秦雨秋就像是受不了打击似的往后面倒去，楚沛连忙接住了她，只见她像是低血糖一样扶着额头晕眩着腿软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看出这事态发展不对，怕惹火烧身，连忙一个接一个的告辞了。
　　戴晓妍气不过的上前来：“你好可恶！人家在开画展，你这样的跑来搅局，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就跑来别人的画展上撒泼！怪不得干爹不要你！”
　　明爱和绿萍脸色就变了，这个姑娘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搁谁都要把她大卸八块啊这是！
　　果然，李舜娟气死了，走上前来干脆利落的就给了戴晓妍一巴掌。
　　楚沛连忙过来拦住：“汪妈妈，不可以。”
　　汪展鹏也把人往后面拉。
　　戴晓妍就委委屈屈的含着眼泪大声质问：“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疯女人坏女人！你以为你是汪太太，就可以这样随便欺负人吗？阿姨一生画画，好不容易才开了这个画展，你这样破坏它，你好卑鄙，你好残忍！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阿姨心存忠厚，你老早老早就不是汪太太了！！”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一直在挣扎的李舜娟就萎靡了下来。
　　她又说：“你还在这里神气活现的！”
　　明爱低头和绿萍对视了一眼，看出来汪展鹏是一点忙都不想帮，完完全全是站在秦雨秋那边的，楚沛和戴晓妍就更不用说了，都不是什么明白的货色。
　　以目前的形势看来，李舜娟是完全占下风的。
　　她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绿萍点点头，明爱就干脆推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然后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她，上去照着戴晓妍的脸就是两巴掌，直接把人就给打懵了。
　　楚沛始料未及，连忙扶住了已经挨了三巴掌的戴晓妍，就是呵斥：“你是谁？无缘无故打人做什么？！”
　　明爱冷冷的命令：“是我。楚沛，我给你一次机会，松手！”
　　楚沛当场就懵了：“小……小爱姐……”
　　明爱也不管那么多，上前就把戴晓妍扯了出来，又一把推到了地上：“好大的胆子，真是说得有理有据的！你阿姨还心存忠厚？那这天下可还有奸猾狡诈不知廉耻之人？”
　　李舜娟也傻了，往旁边一看，果然是坐着轮椅的绿萍。
　　她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她不是孤军奋战，还有人会支持她！
　　绿萍拉着妈妈的手，没说话，但是嘴边却含着笑，鼓励似的看着她。
　　两人又看向光一个背影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高贵威严不可侵犯的明爱。
　　戴晓妍摔在地上直接傻了，这才看清面前的就是昨天带着绿萍来找麻烦的那个外国女人。
　　明爱俯下身揪住了她的领子，说：“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绿萍妈妈并不是因为她是汪太太所以才来这里耀武扬威的，而是因为她想让你阿姨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所以才来的。什么画展？你搞清楚，老子要搞你和你阿姨，什么时候都像辗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松，还需要挑日子怎么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和你阿姨了。”
　　人类天生知道判断危险的人和事，李舜娟来的时候固然是来势汹汹的，但是戴晓妍他们都知道李舜娟其实不过是负隅顽抗，徒有其表罢了。
　　但是明爱不一样，她比李舜娟更冷静更果断更干脆。
　　李舜娟是如临大敌，明爱是蔑视——那种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蔑视。
　　戴晓妍怕了，连连往后面缩和挣扎，秦雨秋也跑上来想掰明爱的手，但是明爱只是一瞪，她就改成了揽戴晓妍的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明爱：“对不起，你放开晓妍，画展我不开了行不行？展鹏，展鹏……”
　　明爱一点也不怕自己“太过分”，另一只手推开秦雨秋，邪气的笑就爬上了嘴角，说出来的话却是阴森森的：“秦画家，你在老子面前演什么柔弱小姑娘呢？有这么多人帮你是不是心里贼鸡高兴了？老子告诉你，这些所谓帮你的人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老子一根手指头，明、白、了、吗？”最后四个字明爱是一边拍秦雨秋的脸一边说出来的。
　　汪展鹏也没见过明爱这种气场全开的样子，他印象中的明爱明明是那个喜欢粘着绿萍，说说笑笑都很懂礼貌很矜持的小姑娘啊。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这么摄人的样子？
　　明爱把秦雨秋往旁边一扒，松开戴晓妍的领子，又张开五指捂住戴晓妍的脸直接把人往地下按，一边笑着说：“秦雨秋老子就不管了，这个交给绿萍妈妈去，至于你，老子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人伦道德！昨天老子跟绿萍去找你的时候，你不是不肯说汪展鹏那两狗日的去了哪儿吗？今天倒是信誓旦旦叫嚣起来了？老子告诉你吧，你以为汪展鹏那老不修说两句爱你就真的是爱了？那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等到绿萍妈妈发现了再离婚？白白让秦雨秋当了两年见不得光的情妇，还跟小年轻似的分分合合了起来，你在一边看着也真是要脸啊！”
　　仿佛全场都是明爱在主导。
　　明爱在的地方，只要她愿意，她就是王。
　　戴晓妍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这种按着人的脸把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动作，她连在电视剧里面都没看见过！偏偏明爱身上的气场又让她一动不敢动，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动了，明爱一定会直接打死她的！
　　“刚才倒是很有胆色，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怎么这会儿倒跟只鹌鹑似的了？”明爱简直是毫不留情的直接讽刺出声：“欺软怕硬的角色，倒是会判断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
　　汪展鹏被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长辈的颜面掉了一地，再也拾不起半分来。
　　“小爱，今天这样的场合，你闹也闹够了，快带着绿萍舜娟回去吧……”
　　“哟，真是好大的场合呢！”明爱冷笑，放过在地上缩成两只鹌鹑的女人，转而站起来一边整理压出了两条褶皱的衣服，一边说：“汪叔叔，你需要我来提醒一下您这位出名的女画家的画展，究竟是怎么办起来的吗？”
　　怎么办起来的？
　　他到处把秦雨秋的画送给别人，提前半年给所有人广发英雄帖，还免费印了小画册子发给别人当礼物，今天还买下了所有报纸的艺文版让打广告……
　　所以这画展究竟是秦雨秋开起来的还是汪展鹏开起来，真是难说呢。
　　汪展鹏脸色发白，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明爱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能央求似的对李舜娟说：“舜娟，你还想怎么样？”
　　李舜娟有人撑腰，就有了底气，听汪展鹏这么问，二话没说就走到旁边把挂在上面的画拆了扔在地上，那画框上的玻璃就摔了个稀碎，她犹不解气，用高跟鞋一下下踩着：“我要怎样？我要毁了这个画展！我要让这个女人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要她颜面尽失！”
　　汪展鹏感觉自己心都碎了一地，连忙去拦：“舜娟！你砸碎的不是这个画展！你彻底砸碎了我们的婚姻！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终于把我的内疚、把我的犯罪感、把我们二十多年的恩情、还有我对你所有的歉疚、我对你所有的尊重，一起砸光了！”
　　说着就把李舜娟使劲甩了出去。
　　明爱没防备这个，她穿着恨天高一步往李舜娟那边一滑，人是接住了，明爱的脚也崴着了。
　　她痛叫出声，楚沛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的给明爱做了人肉靠垫。
　　汪展鹏却还在痛心疾首似的说：“我谢谢你，我不用再犹豫了，我不用再矛盾了，什么道义、传统、道德、责任，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解脱了，我解脱了！我是被你解脱的，你还要砸吗？你还砸不够吗？你砸呀！你痛快砸呀！这画展砸了还可以再开，这画毁了还可以再画！可是我和你早就像一个破镜，如今，如今连破镜都被砸碎了！砸的是这么碎……好，你要砸，你砸吧，你痛痛快快的砸吧！”
　　李舜娟真是被唬住了，一句话没敢说，并且还真是有些怕了。
　　明爱忍着脚上的疼把人扶正，全程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抬一下。
　　“说完了吗？”
　　汪展鹏正要去把秦雨秋扶起来，听到突然插话的明爱这么问，也有些愣了，那喷薄而出的激情猝不及防的就被冷却了。
　　明爱抬起宛若结了一层冰霜的眼睛，道：“汪叔叔好大的威风，不过我想您似乎也和地上躺着不敢动的戴晓妍一样，搞错了某些事情。”
　　绿萍看出来明爱的脚疼得厉害，便自己转了轮椅过去把李舜娟扶到一边上靠着。
　　明爱随意点了两条说：“首先，将二十七年婚姻恩情置于不顾的不是绿萍妈妈，而是两年前选择和女画家苟且的您。其次，不是您一句歉疚一句犯罪感，就可以将您犯下的错完全抹杀的，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就算绿萍妈妈不来闹这一场，你们的婚姻也是不能再继续下去的，因为没有谁会要一只帮着罪犯撕咬主人的狗。而且法律意义上，属于背叛者的您是要上交全部财产的，包括这个画廊。最后，您所说的解脱简直是一个低劣至极的笑话，这世间唯有死可以解脱，您口口声声的解脱不过是您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末了明爱还笑了一声，讽刺至极：“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道德楷模，做出这样一个清高神圣的样子，是真的不怕自己的脸被撕成渣渣扔在地上吗？”
　　秦雨秋忍无可忍的跑了出去，汪展鹏也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也追了出去。
　　楚沛巴巴的来扶明爱，却被明爱一把甩开：“我都看见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自小的情谊真是我瞎了眼，你和你哥一样，让人恶心至极。”
　　楚沛茫然的看着即使是有些微跛，却依然挺直漂亮的背影，心里就空落落的。
　　戴晓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站了起来，看见楚沛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就凉了半截——楚沛真的爱她吗？比起刚才那个女人，楚沛到底更喜欢谁？
　　绿萍一行三人沉默的坐着出租车回到了汪公馆，李舜娟才呜咽一声哭了起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明爱无奈的看着绿萍，果然见她十分的担心。
　　她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说：“妈，关于这件事呢，你现在哭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想想之后要怎么办？”
　　李舜娟完全没注意明爱的称呼，顿了顿，道：“今天、多谢你了……帮我打电话给紫菱吧，这样的事，好歹应该告诉她一声……”
　　绿萍眼中精光一闪：这么说，紫菱很有可能要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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