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对

作者:钟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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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卫霍看清来人时先是一怔,立刻道:“耀初?”
      明晨点头,低声道:“是我。”
      卫霍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人迎了进屋。
      门关上,夜雨被隔在了外面,声音陡然变得沉闷。

      明晨脱着雨衣,卫霍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外面可都是卫兵。”
      明晨轻呼了一口气,坐在杌子上,看着卫霍说:“他们不放你出去,但我想进来不难,给些银两便可以了。”
      卫霍嗯了一声,知道他是为秦淮之事而来的,心中感激,道:“耀初,辛苦你了,不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秦淮……他在狱中如何?”
      “这次的事情主要牵扯三个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林将军,一个是秦淮,还有一个是柳剑。”

      柳剑是秦淮的同僚,卫霍知道这一点,攥紧双拳说:“此事一定与三皇子一党脱不了干系。”
      明晨轻轻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这次的做法,再联系之前让尤既入了神机营的计策,应是想要将整个皇城的守卫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神机营是块肥肉,谁都想要占为己有。至于秦淮,他暂时在听候刑部的审理,我打听了一下,他在狱中暂且安好,明日便会由刑部尚书胡然提审,皇上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卫霍听到胡然的名字,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知道胡然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能猜到他可能会做什么来逼秦淮就范。
      他克制着心头的慌张,不敢再深想。
      将微抖的拳头往桌上一压,卫霍抬眼看向明晨,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有一事想要请耀初你帮忙。”
      明晨喟叹道:“我们先前已结为兄弟,你有什么忙,我能做到定然会帮的,不需要请不请的,直说就是。”
      卫霍应是,他重重地抿了下嘴唇,唇色有一瞬间的寡淡。
      “我大约是没法子出去做什么事了,只能拜托你帮我送一封信。”
      “什么信?送到哪里?”
      “我要写一封信给太子,还望明兄帮我送到太子府邸。”

      明晨心中一凛,侧首问:“你想让太子帮忙?你与秦淮皆不参与党争,他不一定帮你。”
      “我知道,”卫霍说,“但如今或许只有太子能帮这个忙了。”
      “你怎么想的?”
      卫霍道:“不管怎么说,林震都是太子一方的人,如今虽没有什么能证明太子与此事相关,但林震若有心造反,皇上心里对太子也会生出抵触,这对于太子而言也是最不能接受的。我想请太子帮忙进言,当初我与秦淮皆没有答应要站在哪一方,质疑此事。林震与人勾结,也不该是与我们二人勾结,毕竟我不过是一介工部侍郎,他手中也非握有兵权实权。”
      明晨深深皱眉:“你说的不错,可文武两立,之前朝堂上种种,陛下恐怕早就将你们归于太子一对了。即使他说你们拒绝了林将军不参与党争,皇上也未必信。”
      “是了,这只是一点,皇上信与不信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事端倪良多,只靠些纸张以及圣旨便能够定罪吗?皇上昏聩,可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若太子出面质疑,或许有转圜的余地。是闭口不言,让皇上从此以后顾忌自己,还是直言坦白曾邀我二人入阵却被拒绝,且点出诸多疑点,还众人清白,我想太子或有可能选第二种。”

      明晨垂眸思虑片刻说:“这样说也有道理,那事不宜迟,你且写吧,明日我寻个契机,将信送到太子手中。”
      “好!”

      卫霍起身走至书桌前,从抽屉中夹出一张纸,用镇纸压好,很快便拿起笔,笔尖在墨砚中一擦,飞快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笔走游龙,只一会儿就写就了一封信。

      将信封口,递给明晨,卫霍拱手道:“此事就拜托耀初你了,卫霍感激不尽。”
      明晨摇摇头:“以你我的交情已经说过,这些都不必计较。时候不早,我也不宜久待,这就先回去。”
      “好,路上小心。”
      “嗯,”明晨看他眼下青黑,“你也尽量放宽心,别到时候秦淮无事,你自个儿熬坏了身体。”
      卫霍苦苦一笑,若熬坏了他的身子,秦淮真能平安无事,那也是值得的。

      屋门再度打开,夜雨淋漓,声势浩大。
      明晨点了点头,拿起伞走远了。
      卫霍在门口伫立一阵,才转身回了房。

      一路步行回去,到明府门口时,雨水已经穿过雨衣的缝隙打湿了衣衫下摆。
      明晨刚踏上台阶,管家便迎了出来,看样子是一直等着的。
      果然,管家急切地道:“少爷去了哪里?怎么此时才回来?”
      明晨用手弹走落于鼻尖的雨珠,道:“没事,出去转转。”
      管家说:“老爷一直在书房等着少爷呢。”
      “父亲?”明晨神情一怔,“他还没睡?”
      “是啊,一直等着少爷回来。”
      “嗯,我去书房看看。”

      明晨隐隐觉得明洋找自己不是为简单的事,他走至书房外,抬手扣了扣门。
      “父亲?”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明洋的声音。
      明晨嗯了一声,推门而入,将门关上后他转过身,看到明洋负着手立在书案与墙壁之间,正仰头望着墙上的字画。

      “父亲,”明晨又唤了一声,“张伯说你在书房……是在等我,不知父亲找儿子是为何事?”
      他话说完,明洋又立刻顷刻,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这么晚,下这么大的雨,你去了什么地方?”
      明晨心头微紧,迟疑了一瞬,老老实实地道:“儿子是去了宋府。”
      “宋府?你去见了卫霍?”
      “……是。”
      “你过来。”明洋唤他。

      明晨依言走近,就见明洋抬手,指着墙上的那幅字:“读读这四个字。”
      父亲的举动似有些怪异,但明晨一向尊敬他,即使胸中忐忑,仍还是道:“明阳耀世。”
      “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是……让我们明家的子子孙孙都不能忘却祖辈立于世的艰辛,要将明氏发扬光大。”
      “那你今日所为,对得起这四个字吗?”
      明晨张了张口,低声道:“儿子不知道何事做错了?”
      明洋从鼻中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你去见卫霍,是想和以前那次一样,想帮他去救秦淮。”
      “……是,卫霍和秦淮都是儿子挚友,不能见死不救。”
      明洋厉声喝道:“混账!你救了他们,谁来救我们?”
      “父亲,”明晨迫切地陈述,“救他们,和我们明家祖辈的训诫并无冲突啊。”
      “怎么会没有冲突?你真的是被惯坏了,你看看如今朝中局势,太子一党已有倾颓之势,将来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是三太子,最有可能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地的是现在的刑部尚书胡然!哪怕你我真的看不清局势,我们明家谁也不站也行,可你为何偏偏要与正道作对呢?”

      明洋的话如当头棒喝,令明晨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声音干涩地问:“父亲,难道我们明家已经站在了三皇子那边?”
      明洋哼了一声:“还没有彻底落定,但今年局势已经再明朗不过了,现在的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支持太子,多少人支持三皇子,你还看不清吗?”
      明晨艰难地开口:“父亲说他们代表的是正道,但儿子不这么觉得,他们陷害忠良之臣,如何算得上是走正道?”
      “你是成心与我作对?”
      “儿子没有,儿子只是觉得,”明晨抬起头,目中已有水光,他哽咽道,“宁选仁义,不选是非。”

      “啪”的一声,明晨的脸上生生受了一掌。
      他被打得脸偏向一边,耳中嗡鸣不断,眼中的泪也已经夺眶而出。
      明洋拽着他的衣襟,将他带到书房后的祠堂之中。
      “你对着你的列祖列宗,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你做的事会对明家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片刻后,明洋似也累极,声音嘶哑道:“爹只有你这么个儿子,爹也不是在逼你,在强求你。只是你在这祠堂中多跪一会儿,想想今上若去了,新皇登基,我们明家若走错了路,会是什么下场?”
      末了,明洋长叹一声,背影更是佝偻了几分,最后说了一段话:“其实那幅字挂在书房墙上,爹日日看着,也觉愧对列祖列宗。爹为你取字叫耀初,就是希望你的一生能像初阳一般明耀。只是爹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好胜之心了,只盼着我明家一切安好,家丁旺盛,就够了,旁的都不重要。自从你姑姑与人私奔,客死他乡之后,爹就是这么想的了。无论如何,平平安安最重要,荣华富贵什么时候都能争。你是家中的独苗,爹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

      说完这段话,明洋便离开了。
      祠堂外雨水如注,声如擂鼓。
      眼前烛光灼灼,牌位陈列规整,上面依次写着诸多祖辈的姓名。
      明晨泪如雨下,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胸口处贴身放着的那封信好似烧了起来,烫了他的心。

      次日寅时,胡然早早地就到了府衙内。
      掌事的迎上来道:“大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胡然淡笑道:“今日要提审重大嫌犯,自然该打起精神来才是。”
      “大人说的是,”掌事的阿谀奉承道,“有大人这般鞠躬尽瘁的良臣,实乃国之幸也。”
      这马屁拍得颇无趣,但胡然听着也顺耳:“一刻钟后,同我到秋审处走一趟。”
      “是。”

      秦淮闭目养神间,听见了铁链晃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一衙役已经将牢门打开,两人进来将他拽了出去。
      他被带到了提审问审的地方,看见坐于上方的胡然,以及两旁森寒冷酷的刑具时,秦淮并不畏惧。
      他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刻了,不过是受些痛罢了,挺一挺也就能过去了。
      唯一让他记挂的事是卫霍此刻定也不好过。

      胡然呷了一口茶,将茶杯缓缓放到旁边的案几上,垂眼看向台下的人。
      他勾起唇角:“秦将军,别来无恙。”
      听闻他的话,秦淮闭眼不语。
      胡然并不意外他的举动,又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然后抬起手,将茶杯中的茶水缓缓浇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衙役立刻执着一张供状上前。
      胡然抬眼问:“这供状上的,你可认?”
      “我不认。”
      “哦?可是这供状上所说的都是有证据的,你为何不认?”见他直直地回望着自己,胡然抬了抬手,“来人,鞭刑伺候。”

      一衙役拿着一粗硬长鞭迈步上前,没有丝毫停留便扬手一甩。
      那长鞭凌厉地抽在了秦淮的腰上,皮肤瞬间被那力道灼痛,结实的皮肉被抽得一颤,但秦淮闭着眼一声未吭。
      长鞭持续不断地挥下,每一鞭都下了狠力,渐渐的,狠厉的鞭打令衣襟破碎开,露出里面精壮的皮肉。
      胡然目光中闪着精光,抬手接了杯新茶,拿到嘴边慢慢品着。

      鞭子一次次落下,人的皮肉不堪重负,破了皮,鞭痕愈深,飞扬跋扈的鞭上渐渐染上了新鲜的血液,殷红一片。
      秦淮浑身剧痛,即使他心志依然坚毅,身体却渐渐不堪重负。
      又一重鞭落下,他张口剧烈地喘息,又以齿咬唇,忍耐着身上的痛意。

      “停。”
      只一声,行刑的衙役便停了手,拖着长鞭退到一边。
      胡然看着底下狼狈不堪的男人,低沉地笑了声:“这供状上的事,你认吗?”
      没有听到答复,胡然已了然他的想法。
      他脸上笑意褪去,轻描淡写地说:“烙刑伺候。”

      将火红的烙铁取出,听着火星迸裂的声音,衙役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秦淮的面前,蹲下身。
      面庞侧传来滚滚热意,胡然又问了一遍:“你认吗?”
      这次他同样没有得到答复。

      烙铁按在胸上时,剧烈的疼痛从被烙铁烫开的皮肉处蔓延至全身。
      秦淮闷哼一声,牙齿咬住软肉,浑身脱力,背后汗如出浆,整个人四肢瘫软,如濒死的鱼。
      他高仰着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声音,微弱的视线落在那青色地面上萎蔫的茶叶上,用尽所有力气轻阖上眼。
      周身陷在剧痛里,他却蓦地想到卫霍给自己泡茶时的样子,嘴角竟微微牵起。
      胡然一见,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不要!!”
      房中,卫霍大喊出声,大汗淋漓地从桌上爬起。
      他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又闷又痛,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一直不曾上床入睡,就在这儿桌上趴了一阵,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那些狰狞的场景令他心惊胆战,已无法安坐。
      他步子虚浮地走到窗边,外面雨帘重重,天色比醒着时更加昏暗。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可却一直未等来明晨。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卫霍在房中来回走了一刻钟,然后握紧双拳,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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