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味的甜

　　连着上了一周半的课，苏锦感觉自己的魂都累丢了一半了。像他们这个高中，连原本的自习都在疯狂的补放假放掉的课。终于到了周六，苏锦又跑去了“咔咔”咖啡找陶歆然时，都无精打采的。
　　“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些啊。”陶歆然看着她眼底的淤青，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白老师这么不怜香惜玉吗？”
　　“滚蛋。”苏锦轻咳了两声，微哑的声音听起来才稍微正常了一点。她白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这是，累的。”
　　陶歆然的笑容愈发猥琐:“看出来了。”
　　苏锦连白眼都懒得给她了，她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是些啥啊！
　　“你的咖啡，我亲手做的哦。”陶歆然见她的确是没什么精神，便不再打趣她了，端了杯咖啡放到她面前，炫耀地道:“你看上面的那个心，画的好不好看~”
　　“好看，陶大小姐真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苏锦面瘫着一张脸非常熟悉的背出一段夸奖她的话来。
　　“真乖。”陶歆然果然眉开眼笑，还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像逗猫一样。
　　苏锦也由着她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苏锦舔了舔自己唇角沾上的咖啡，看着不远处正为别的客人服务的明朗少年，喃喃道:“那不是苏北吗。”
　　“你认识那个小帅哥？”陶歆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啧啧道:“眼光不错嘛……不过你不是喜欢白老师吗？”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教的一个学生。”苏锦支着下巴，有些奇怪地道:“我记得他好像在黑色星期八做兼职来着，怎么还在你这儿干活啊？”
　　“他还不止这两个兼职呢。”陶歆然经常往黑色星期八跑，自然是知道苏北在那儿打工的。拍了拍苏锦的肩，竟又接上了刚才的话茬:“你不是也是白然的学生？要我说这小伙子不错，还年轻，好调教。你就非得在白老师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成？”
　　“你才是歪脖树！你全家都歪脖树！”苏锦白了她一眼，气哼哼地道:“白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润如玉，才不是歪脖树呢！”
　　“哟，现在都直接叫他名字了，那看来还算有点进展。”陶歆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啊你啊，还是这样。认准了什么，就千金难买你回头了。”
　　“你不也是？”苏锦轻笑了一下，然后远远的对苏北招了招手。他果然也看见她了，看了陶歆然一眼，见她也含笑着看着他，便走了过来。白净的面看着还是乖巧的，穿着店里统一要穿的执事服，倒显出几分风度翩翩来。
　　“老师？”
　　苏锦点了点头，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坐。不用管歆然，她不会扣你工资的。”
　　苏北见陶歆然果然没有说什么，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苏北，你怎么做这么多兼职啊。可是有什么难处吗？”苏锦问道。这个年纪的孩子，上着学，有父母养着，哪里用四处打工呢？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惹事的学生。一连打了好几分工，可能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吧。
　　“我……”苏北迟疑了一下，轻轻抿了抿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苏北，若真有什么难处的话，我会尽力帮你的。”苏锦认真的循循善诱:“人总会有难处的，说出来，也不丢人。”
　　苏北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且和陶歆然请了半天假，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又走过来，拉住了苏锦的手:“老师，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苏锦心中一紧，也没有在意他拉自己手的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吗？”
　　“不是我。”苏北摇了摇头，清澈的眸子里闪烁出几分哀伤来:“我想带您去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已瘦成了皮包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哪怕是隔了门看着，都叫人觉得心底发寒。
　　“他……他是……”
　　“他是我爸爸。”苏北低了头，满身哀戚:“他得了胃癌，医生说，已不剩多少时间了。可是我还是想让他多活一段时间，他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苏锦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有些词穷。面对生死，似乎什么安慰的话语都很苍白，什么生动的词汇都是枉然。
　　“那……那……所以为了给父亲治病，你才打了很多份工？”
　　“其实这很自私……他很痛苦。”苏北垂下了头，眼圈已然红了。
　　“不不……谁都是不想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的，他肯定也不舍得就这么离开你的……”她只到苏北的肩膀，没法拍他的肩，就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安慰:“苏北，我帮你。”
　　苏北还有兼职要做，与苏锦从楼上下来，就骑着电瓶车走了。苏锦却在医院的后花园里停留了许久，看着最中间的白衣天使的雕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若天下再无灾病，那该多好。
　　“苏锦？你怎么在这儿？”
　　苏锦抬头，正看见白然远远的走了过来。即使穿了棉袄还那样单薄的身形，让苏锦忽然就想到了苏北的父亲。登时心底骤紧，有些踉跄的跑了过去，眼底的泪花几乎都被她自己生生逼了出来:“白……白然……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白然有些奇怪，见她的确紧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来取些常用的药，你这是……”
　　“我刚才陪苏北去看了他的父亲。”苏锦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眉目中一片哀戚:“那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却得了胃癌，已时日无多。”
　　“苏北吗？”白然想了想，他的班级里是有这么一个男生的。平时不太爱说话，比许多女孩子还要文静些。最近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依旧和从前一样，老老实实的，家里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吗？
　　“老师，我想帮他。”苏锦轻轻扯了扯白然的衣角，声音低低细细的说道。
　　她没法看见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年纪中，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孩子因为无常世事而如此苦闷。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她的学生，她觉得自己对他是该有一定的责任的。
　　可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力有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白然沉吟了片刻，然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了。”
　　苏锦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只一句“我知道了”，她就知道，他是一定会帮她的。
　　“白然。”苏锦抬着头，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他低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忽然踮起了脚尖儿，极轻极轻的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她说:“白然，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白然微微一怔，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也当成她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他看了一眼又开始零零散散飘起来的雪花，由着她扯着自己的衣角，慢慢往回走。
　　今年的冬天，倒是比想象中的温暖许多，连雪也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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