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微云掩阳，落雪伴随新年佳节的来到，减去了那冰冷冷的无情感，增添了絲絲新喜之气。

　　京城百民为了新年的平安纷纷入寺，不断往来佛前参拜，但求着一生平安。今日是京城镇国寺一年一度初点香，木鱼声幽幽环响，氤氲着香尘与诵经的低喃，声声无冥空灵，直入众生心头。

　　熙攘往来间，姜唯低顺着眉心，手中一香双持，在金千玉佛前一同拜下。

　　正如云未雪所说，京城百姓知江惟越恶名，却极少人知晓他的长相，因此姜唯出府行，混于人群间也依旧未被任何人认出，但尽管如此，谨慎的他还是选择做了易容保平安。

　　姜唯没想到曾几何时，江府成了各种人才群聚的纳贤山庄，单只是询问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有一位善于易容的婢女待在江府，这个姑娘过去曾随追过戏班，故妆颜手法甚是精纯，一笔一抹后，虽看去改变不多，但让人彻底的变了个气质。

　　现在的姜唯若不仔细瞧，看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原本英俊焕发的模样，被稍稍的隐盖起来，因此相当的不起眼，也足够不引起他人注意。

　　看着可以蒙混过别人眼睛的容颜后，姜唯欣喜之余，忍不住询问了这名姑娘如何进了江府，却得来了一个既简单，却又让人心凝的答案。

　　---老爷，这些全都是流管事的安排。

　　姜唯不禁沉默。

　　这个答案他已经听过不下百次，但从来没能让他习惯过。

　　姜唯和流风的立场非常尴尬，从怀疑身份那此后，流风对他的反应却依然和从前一样，这让姜唯心中更加不安，他不知道流风究竟有何目的，又或者暗中计画什么。

　　但对此，姜唯也不能做什么，而且现在情势所逼下，他根本不可能打发流风离开，不然江府又要瞬间变成无人监管的空头城。

　　思及此，姜唯也只能咬咬牙，继续保持隐忍，就看着他和流风谁先破功。

　　眼前漫过一道浓蕴香烟，姜唯单手送入深炉至香，接着合掌垂眸。

　　祈求着老天爷保佑。
　　姜唯瞄看身边善男信女们，各个虔诚跪拜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念，合着现代人同样进香拜寺的画面，两者慢慢重叠一起。

　　此时，燕易面无表情的站于姜唯身后，这一出府为求低调行事，姜唯舍弃了大轿行进的模式，改轻装从简，但为了安全还是带上燕易随护。

　　燕易自是当即领命，全程无一放松，全心排除任何会威胁到老爷的危险。但此刻看着姜唯虔心祈祷，燕易的警觉心随着香佛玉钟，慢慢的趋向缓和平静。

　　直到人群中，忽然走近了一道人影，起初燕易并未在意，毕竟香庙人潮拥挤，但随着那人逐渐靠近，几乎就快要与老爷碰上时，燕易心中的警铃才猛然大作。

　　燕易快影向前，很快的以身挡在那人面前，以刀锋劈面似的眼光，瞪向了那人以示警告。

　　那人微微一惊，连忙停住了脚步。谁知就这几秒间，燕易认出了这个人，严肃的表情未退，但显现出惊愕与困惑之情。

　　燕易皱着眉从上到下，打量了眼前这青袍素面的男子，语末，挑眉道：“叶公子......？”

　　子声刚落下，一直垂眸静语的姜唯，这时转过了头，从燕易后方看向叶凌的所在方向，然而姜唯面上却没有燕易那样的错愕，或者惊讶，反而异常的平静，像是早已预料似。

　　香客人流继续移动着，三人立于这人潮中间，如河川中伫立的大石。

　　姜唯率先微微一笑，朝叶凌揖手，温熙道：“叶公子，我们似乎未曾见面过，今日镇国寺初拜，你可也是来上香？当真是有缘。”

　　叶陵默默看着姜唯，眼眸微眯，过了好一会后才回揖，道：“江大人，佛寺内堂已备好茶水，还请随我一入。”

　　姜唯的笑容依然，垂眸片刻后，方点点头。

　　看着两人间似话中有意，再看看老爷游刃有余的神情，燕易不禁更加困惑，但仍是紧跟上姜唯和叶凌。三人穿越了香客后，于角落处遇到了一位垂眸静立的和尚。

　　叶凌向那和尚一敬，那和尚闭目回敬，接着一句话也没说，起步走入一条黑暗的长廊，叶凌示意一起跟上，最终穿越了幽深的长廊，来到了佛寺后方的修行院地。

　　比之前寺的熙攘的鼎盛香火，后院幽静的有如隔外之世。绿树清池间，坐禅僧侣静目喃诵，配着偶尔传来的低稳木鱼声，让人置身于此时，不经意的也被清净了凡俗心灵。

　　和尚引领着姜唯等人来到了一处木门前，推门而入后，见房内一桌一案，二张椅子对置，案上一壶刚泡好的热茶正飘着袅袅热烟，炭盆也早已烤暖了房中，一切犹如叶凌所说一般。

　　见此，姜唯忍不住沉下目光。

　　和尚对着步入厢房内的三人合掌一敬，继续那抹清淡无垢的微笑后，随即默声离去。

　　木门轻掩，姜唯和叶凌默契的坐于案前，相视无语。

　　燕易不明所以，但能感受场面的严肃感，尽管姜唯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可那笑容怎么看便是含有别意，燕易心明后利索的向二人弯腰一揖，随后推开门出去，在外头长廊上等待。

　　见燕易推门离去，姜唯淡淡的看了一眼后，转头面向叶凌，笑容在那一瞬间收起，接着伸手拿起方嘴红砂壶，给自己盛满了半杯茶水，然后至唇轻啜。

　　“叶公子急于找我，不知有何要事？还需这般隐密。”

　　姜唯垂目静喝着茶，发现这茶水还非一般常茶，而是极贵重的大红袍珍种。

　　看着姜唯自顾的喝起茶，叶凌默默的也给自己倒上，喝了一口后，冷冷回道：“江大人，信上已然说清，今日约大人镇国寺一见，是为了告知重要之事。”

　　“喔？”

　　姜唯挑挑眉，置下了茶盏，摊手道：“重要之事，莫非叶公子是想道歉......？”

　　话未完，叶凌啜茶的手，突然用力的置向桌面，瓷陶的盏缘撞出了响亮声响，连带着木桌微微摇晃。姜唯面色不惊，沉静的看着叶凌，但眸色冷暗，像是等着对方给出一个解释。

　　叶凌极度忍耐，一双紧抓着杯盏的手用力的都发白了，接着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屈辱还有愤怒，互相交杂而下的混乱，让叶凌如同一头濒临崩溃点的猛兽。他狠狠的瞪着姜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江惟越，我不会向你道歉，就算真的是你说服皇上改变主意也一样......”

　　手掌逐渐放开，叶凌重重的阖上双眼，随后平息下了激动的心情。

　　姜唯始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灰暗的瞳眸中波澜也无，丝毫未受叶凌激愤的心情所影响。尔后默默地看向叶凌的手背，见上头落着明显清楚的伤痕，再顺着纤瘦的手臂往上，颈脖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怵目惊心的鞭痕，还有火烧烙印下，各种曾经招致刑求的痕迹，令人看了不禁不寒而栗。

　　叶凌清俊的脸庞上，也留下了一道可怕的刀疤，耳下颈口处，一条宽长半寸的伤口划过下巴，直达颈前气管处，几乎是仅差几吋，就要一刀封喉。

　　无声似有声。

　　这些惊悚的伤痕，不难看出叶凌那时身在天牢，受到的苦难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然而就算是如此引人恻隐的惨样，姜唯仍旧连眉头也未皱一下，不疾不徐的喝下盏中剩余的茶水，接着冷静回道：“我一直以来便没求着，反而你欠了我一个道歉，若你当时别要如此冲动，何来后续这些乱事。”

　　姜唯说的很是平淡，对于自己所受到的委屈，自认一点都没有亏欠。

　　叶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是啊，若不是只替岚儿出口气，还有我愚蠢的心慈手软，你现在
　　连你最爱的云夫人在哪也不会知晓。”

　　叶凌说的恼恨，看在姜唯眼中却是喃一叹息，没想到叶凌如此冥顽不灵，至今还是这般死脑筋认为，甚至不知道背后从中作梗，暗中阻挠他计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还有他胡乱抓走的人，可是皇帝的亲生爱女。

　　这样间接的得罪皇族，能活着走出天牢，就该偷笑一生了。

　　姜唯懒得和叶凌一般见识，在他眼中看来，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回敬了一记冰冷的眼神后，罕见的表現出凝肃。
　　“叶凌，若你想说的是这事，那对不住，我不悦与无知者共谋，如此，告辞。”

　　说完，姜唯真的准备起身离去。

　　叶凌没想到对方如此冷硬，心下一急，便把满腔的愤怒与不甘全又吞了回去，跟着起身拦下了，道：“请江大人稍等，恳请待我说完后，方再离去。”

　　姜唯停下脚步，冷冷的瞥了叶凌一眼，仍然是没有要回归的意思，直到叶凌发现到事态的严重性后，这才咬牙跪下，向姜唯低头： “我知此事因我而起，岚儿已经将事情经过全告诉了我，我能活着离开天牢，和我的未婚妻团聚，全是拜江大人所帮忙......”

　　叶凌说的相当不情愿，但因为讲出的是事实，儒学深根的心性下，又使得最后不得已承认了此事，一错在于他的冲动，差点害的叶家与苏家险些覆灭。

　　叶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一命之恩，终究是一命之恩，而且还拯救了我重要的亲人们，我不否认，所以今日相约江大人于此，实是想提供.. .有关那群贼子，告知我江大人被不明人士绑至地牢时，那地牢里唯一幸存者留下的讯息，绑架江大人的人绝对不是我们的人所为，而且那人操着浓浓边塞腔调......”

　　几乎是放下了尊严，叶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向姜唯一声一声说着。

　　姜唯看着他，虽一时有些受到感触，但又发现叶凌虽看似承认错误，但话语中始终未有直接的抱歉一词，这不禁又让姜唯暗自冷笑。

　　诚著这小子还是心有不甘，身为一个男人，连最后承认错误的谦虚，都还比不上苏岚认错时，自行断发祭恩的正气与果敢。

　　但姜唯选择退其一步，暂且原谅了叶凌，而且叶凌终于说出了他想听的，有关当时自己被敲晕绑架，背后真正的凶手是谁，这是皇帝亲派给他的任务，既然有了线索，那便值得一听。

　　沉吟一会，姜维这才走回桌案前坐下。

　　见姜唯回归，叶凌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时，忽然对上了姜唯那双冰冷煞气的眼睛，他看着叶凌，目不转睛道：“今天，我暂且不当一回事，但是你最好给我记着，从今往后胆敢动我的人，不管是谁，我会要他死无葬生之地，我江惟越说到做到。”

　　恶寒伴随着恐惧，爬上了心头，叶凌那双桀骜不逊的眼神，瞬间惊骇。

　　他和江惟越今日初见，只曾听过此人的荒唐恶行，却不曾知晓江惟越身上，竟有违自己认知中士农工商阶级下，商人一直以来的卑微形象。江惟越反而犹如一个真正的上位者，至高于运筹之上，让人迫切的感受到窒息压力。

　　最终，叶凌不敢再造次，连忙的将自己所知，一件一件通通说了出来。

　　姜唯继续喝着茶，默不作声，静听所言，直到时间慢慢流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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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寺外。

　　漫天飞雪下，苏岚戴着帷帽立于寺口前，不断地张望里内走出的人。

　　此时已过上香佳时，人潮逐渐流散，苏岚紧紧扣住帷帽，深怕万一来了阵风给吹走，毕竟现在的她因为断发后实在过于怵目惊心，只好以帽遮掩，这才方可出门。

　　然而苏岚一点也不后悔断发的决定，认为这是自己该做的。

　　晚风用力的吹抚帷帽下的长纱。
　　想起了江惟越，苏岚的心忍不住跟着远去。

　　就在这时，掩盖住视线的前方，突然走出了一个熟悉身影，正当苏岚以为是叶凌时，迎面对上的却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面前，姜唯模样古怪，看上去似乎画了妆，但仍可以让熟人给认出。苏岚震惊的看着他，姜唯则是发现到苏岚的存在后，方也大吃了一惊，故而停下脚步。

　　两人在大雪间相隔几尺，相望无语。

　　苏岚紧搓着自己的衣袖，感觉心跳快的让她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帷帽遮掩了自己大半张脸，肯定会给姜唯看见自己紧张不堪的模样。

　　而姜唯一脸尴尬，没想到会遇见苏岚，又不知该说什么时，后方跟上的燕易提醒了姜唯需尽快返回江府。姜唯一经提醒，想起了更重的事，便朝着苏岚揖手，急急忙忙的快步离去。

　　苏岚未听见燕易所说，只见姜唯突然离去，登时有些呆住。

　　“岚儿？妳怎么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叶凌的声音，苏岚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到了满脸疑惑的叶凌。

　　叶凌身上的伤痕，看得苏岚一时心疼，但却已不是单相思的揪心，而是纯粹关心亲人的担忧。苏岚摇摇头，一脸操心道：“姊姊很担心叶哥哥的身子，但昨日不小心得了风寒，不方便出门，因此我便来了......”

　　听见自己的未婚妻生病，叶凌惊慌道：“生病了！？可请了大夫否？严重吗？”

　　见着叶凌紧张的模样，苏岚不禁失笑，随即安抚道：“姊姊没事的，只是小病，就是叶哥哥你早点回去看看，别丢姊姊一个人的，让我这夹在中间的妹妹，为你俩奔波呢。”

　　知道未婚妻无恙后，叶凌松了一大口气，轻拍了拍苏岚的肩膀，疼惜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岚儿，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吧。”

　　苏岚点点头，也没问叶凌来镇国寺的原因，两人便起呈回家。

　　只是在转离寺口之时，苏岚忽然回过头，遥望着方才姜唯离去的方向，眼神迷离，蒙上一股淡淡的失落，最终叹息回身，继续跟上叶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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