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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芋
清晨,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泥土上,直入云端的齐云山山顶缭绕着白色的烟雾,栩泽像往常一样被惊雷用鼻子拱醒了来,擦了擦眼睛,一只手在它毛绒绒的头顶挠了挠,忽然想起些什么:“惊雷,你去看看那小丫头还在不在外面。”
惊雷得了主人的吩咐,立刻摇着尾巴用身子撞开了门,蹿出了屋子。看到茅屋门前蜷成一团的小黑人,在她跟前打了一个转,又蹿回了屋子里,咬了栩泽的袖子就把他往屋外拽。
“居然还活着?”栩泽有些惊讶,看了一眼摆在木桌上的银铃铛,跟着惊雷出了屋门。
曦月跟着一人一狼的足迹一路爬到这茅屋来,前一晚就睡在这屋外,这个救了他的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心软的人,因此她也没有奢望他能放自己进屋去,不过想借这屋檐和灯火的庇佑,躲开野兽的袭击罢了。
山林里的春夜仍旧寒冷得刺骨,凉意从地底下沿着脚板心蹿到头顶,她手脚酸疼,四肢也都冻僵,仍是难以站立,只能勉强抱住自己的膝盖靠在这茅屋的墙边,蜷成一团取暖,一整晚下来,冻得嘴唇都发了紫,抱着膝盖的两只手手指都掰不直了。
栩泽低头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姑娘,沉吟了片刻,向曦月伸出了一只手:“进来吧。我不想有人在我家门口被冻死饿死。”
曦月冻得舌头也不听使唤:“学……学学大哥。”伸出冰冷的手去抓住了栩泽的手。
“你别爬进去了。”栩泽皱了皱眉,又从曦月的手中把手抽了出来,越过她的肩头,将她后颈处的衣服拎了起来,单手把曦月拎着进了屋子。
一进屋,栩泽却一时不知道要把她“放”在哪里,他和惊雷独居在齐云山的茅屋里,所有不过一床一桌,他还不想把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的小丫头扔到自己床上或是吃饭写字的桌上。
“惊雷,借用一下你的床。”栩泽说着,把曦月扔到了屋角的一堆稻草里,这茅屋里生了火,比屋外的温度要高出了许多,曦月抓紧了身边的稻草,终于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知觉。
栩泽拿了根木棍,从灶膛的火灰堆里扒拉出两个圆滚滚的山芋来,焖熟的粮食香味立刻在屋子里散开了,他拿起一个,吹了吹气,用手把山芋掰成两半,大口咬了起来。
焖了一夜的山芋软软糯糯,带着些清甜的味道,一口咽下去连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曦月眼巴巴地看着栩泽大口吃着早饭,没有吭声。
栩泽吃完一个,要拿第二个的时候,才想起屋角还有个冻了一夜的人,皱了皱眉,把山芋扔了过去:“吃吧。吃完去后面的山泉那里把你自己洗一洗。”
“谢谢”,曦月学着他的样子把山芋掰开,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这时候便是给她烫熟了的石头,只怕她也会一口咬下去。
“从这里出去,一直往东南方向走,能看到一条小溪,往下游方向走,再走一日,便能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曦月吃完了山芋,连落在指缝间的渣也塞进了嘴里去,才回答道:“我、我想去热河,大哥可知道离这有多远?”
“热河?”栩泽失声笑了出来,“你就是一路从那里被人绑过来的?若是走过去,可要走上两个月,若是坐马车,大概也得要两旬才行。”
“两个月……”曦月一时怔住了,“现在是什么年月?”
“现在……”栩泽站起身看了看墙壁上悬着的年历,“今日是四月初四。”
“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曦月把吃剩下的山芋皮收拾了一下,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腕,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有力气站起来了,“多谢大哥,我这就走了。若有机会,我会回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的。”
“等等”,栩泽叫住她,“你这幅样子,到了镇上只怕也会被人当成乞丐或是疯子,我拿一套衣服给你,你去洗一洗换身衣服再走。”
“这……”曦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虽然男人的衣服她穿着必定会很怪异,但总比穿着身上这身脏臭的衣裳要好。
栩泽拿了一套和自己身上颜色一样的粗麻衣裳扔给她,曦月接了抱在怀里,便出门往屋后的走去了,走了约莫半里路,渐渐地听到了水声,寻着声音过去,果真看见一处飞流直下的山泉,泉下有一口小池,池水清澈见底,约莫刚好齐她脖子的深度。
曦月拨开灌木走了过去,向四周看了看,才把手中的衣服放在池边一块干净的山石上,自己慢慢解开了身上的衣裳,一步一步向着池水走去。水面上倒映出她的影子,脸上满是脏污,马车上的人估计是觉得她看不见,稍有不顺就对她拳打脚踢,她的胳臂、小腿上都满是青紫的或新或旧的淤痕,背上看不见,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池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寒冷,曦月泡在水中,一点一点用力地搓洗着曾经洁白如玉的皮肤,她对这些伤害感到难过,可却连施加伤害的人是谁都不曾看到过,唯一一个她知道身份的幕后的主使者,却高高在上,在那固若金汤的紫禁城里,叫她奈何不得。
曦月洗完了身体,又把头发上的另一只银铃铛取了下来握在手心,将油腻粘结的头发沾水一点点搓开了来洗,自那年进宫以后,她的头发就不曾再剪过,如今已有齐腰的长度,在行宫的时候,每回洗头,都是香雪烧热了水,再用鸡蛋、香皂替她细细地洗了,洗完之后还要抹上花露油。
曦月不算爱美之人,但唯独对这一头长发呵护备至,小时候还常常说自己要效仿魏时甄宓的“灵蛇髻”,将一头青丝每日都挽成不同的发型,偶然一次说给了香雪听,她居然当了真,每天都挖空心思将曦月的头发梳得与前一日不一样。俨然一副为了发型不殚精竭虑不罢休的架势。
可如今……也不知香雪是否还安好,这一场明谋暗算里,有没有人会记得她,放她一条生路呢。
曦月泡在冰冷的泉水里,凝滞了许久的思路重新断断续续连接了起来。自己一月之前被从行宫带走,扔到了南边的这处地方,据刚才的男人说,这儿离行宫,足足有两个月的教程。
而两个月之后,便是原定的和亲的日子。且不说曦月能不能在这期限之前赶回京城去,就是回去了,又能如何?
只怕太后派人将她丢至这处荒蛮之地,却留下她一条命,就是拿准了她即便回去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她的阿玛还被软禁在家中,是皇上厌弃的兄弟,不能为她做主,丽嫔娘娘只怕也是受了什么牵制,不然又怎会将书信落到旁人手中,至于其他的朋友……
她真正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不过行宫里的那群宫人,可他们一个个人微言轻,能不受自己牵连就算是太后仁慈高抬贵手了,若要他们帮忙,那就等于直接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即便是烧成了灰,都不一定能惊动谁。
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就算回去了,谁会相信她就是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的皇长女呢?她要拿什么东西才能证明?是她这一身的伤痕,还是她满心的委屈?往日给予她折磨、荣华、快乐或者悲伤的这个身份,如今却像是飞烟一般,还不如饥馑中一个滚烫的山芋来得实在。
不……等等,还有一个人!曦月捏着银铃铛的手一紧,想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还有一个人见过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大清的皇长女,她还给过他自己的一对耳环,如果他愿意,以他的身份,一定可以帮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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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今天买了紫薯粽子和猪肉粽子!你们吃的什么味道的呀?~~最近码虐章码得我快要干枯了……打滚求收藏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