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

　　震惊么，自然是的。云锦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虚空。

　　齐飞扬似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从前……”

　　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很快，她打断他的话。

　　“吴家知道，是不是？”不待齐飞扬回答，她连连冷笑。“吴家一定是知道了，而且他们一定要挟了我的父亲，父亲才不得不将我许嫁吴家。”

　　“世子夫人慎言。”

　　齐飞扬神情突然冷肃起来。云锦微微蹙眉。

　　“你不应该再叫他父亲了。”

　　“我自生来，就认他为父。”云锦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苦涩，但在她眼中，仍能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正值新帝登基。五爷这样开诚布公，我自当从善如流。我想，如果是四皇子登基，于情，我与他总有血亲，于理，他可以借我之手为郑娘娘洗刷冤屈；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授意人杀我。所以登基的人，应该不是四皇子。想来齐五爷从前效忠的也不是四皇子。”

　　她望向他，面带审视。齐飞扬苦笑，他摸摸鼻子，想起那些旧时光。

　　“我从前当真不知你如此聪明。”

　　两人似乎都失去了谈兴，她见齐飞扬恹恹的，想来他从前的下场应该也不怎么好，心中快意了片刻，又道：“你今日找到我，又跟我说了这么多，一定是希望我站在你这边的。你是打算效忠四皇子么？”

　　她见齐飞扬不答，犹自絮絮叨叨。“吴家一定是得了谁的授意所以才会娶我。从前他们几乎不太让我出门，理由是我上不得台面，如今看来……”云锦连连冷笑几声，但甫一听闻这样的故事，还是乱了心绪。两行泪自眼中滑落，不知道是叹息这样的身世，还是心疼上一辈的故事。

　　即使得知自己的身世，其实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但是她知道，不能急。对于一个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的人来说，一急，就易走向死路。

　　齐飞扬与之对视，道：“你愿意么？”

　　“有何不愿？”云锦反问。“你一定有了全盘的计划。想来齐五爷自皇上推出四皇子起，就起了另投英主的打算。不过真正让你下定决心的因由，是昨日我见昭阳公主，齐五爷一定发现一些事情已经与前世有了变化，不过能叫你孤注一掷，一定是因为，齐五爷前世的下场，也不怎么好。”

　　她璀然一笑，仿佛能令满室生辉。

　　齐飞扬语塞。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女人竟生不起气来。

　　“彼此彼此。”他干巴巴地说。

　　“是啊，既然大家前世的下场都不好，不如好好打算一下今生。我从前不信鬼神，但如今看来，老天爷让你我重走一世，一定有老天爷的道理。不是么？”

　　她见齐飞扬失神，亦怔忪片刻。她不失神么，不，她一样想要失神。这样的故事，这样的身世，这样的结局。其实若论心绪，她其实是很想放声大哭的。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齐飞扬不妨她有此一问，却是道：“四皇子是个厚道人，且颇有郑娘娘遗风。”

　　聪明，厚道，不失为明君之姿。云锦在心中替齐飞扬把话补全。

　　“你想要我做什么？”

　　“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说。

　　云锦面露茫然。

　　齐飞扬似乎很享受她这种迷茫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和煦。

　　“你与昭阳公主，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她比你更名正言顺罢了。”

　　云锦很快抓住了重点，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给自己正名。”

　　“明日是皇后娘娘千秋，届时你入宫，会有人让你见到一位娘娘。”

　　云锦眯眯眼。前世永定侯府从不让她入宫，那今生呢？

　　“我会让你有一个非入宫不可的理由。”

　　他笑道。

　　”一个吴家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云锦放下心来。她看着这个男人，却是道：“不，最好的时机已经到来。”

　　齐飞扬本还不解，但见她笃定的眼神，略思索一番，突然福至心灵。

　　云锦彻夜未归。

　　当晚，本来下衙后想去外头疏散疏散的永定侯提前被永定侯府人叫回了府，等他回来的时候，吴襄与永定侯夫人已经等在书房。

　　“你说什么，不见了？”

　　永定侯的声音陡然拔高，而他的长子吴襄此时眉头深锁，缓缓道：“儿子是否要去一趟昭阳公主府？”

　　永定侯沉吟良久，道：“先不必。”

　　“如果她不见了，上头会不会怪罪？”永定侯夫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慌，若要云锦瞧见，倒真想问她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再等上一等，明日就是皇后娘娘千秋宴了。等到了宴上，你再问昭阳公主不迟。”

　　永定侯壑上双眼，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慌乱。这个女人，是永定侯府最后的机会了。念及此，他突然唤道：“襄儿？”

　　“父亲何事。”

　　他定定地看着这个面容性子都极肖似他的长子，似是妥协一般，道：“待她回来，待她好些。”

　　吴襄似有不解，却仍是道：“是。”

　　“让你院子里的人都收敛些。”

　　吴襄皱眉。

　　“是。”

　　当晚，云锦亦不得好眠。不得不说她无条件信任这个男子，是有些冒险的。如不是因为前世那点一面之缘，她也不至于这么快下定决心。但也的确是，人走投无路时大多孤勇。与虎谋皮，总好过坐以待毙。

　　云锦深吸一口气，兴许成败都在明日。辗转良久，终是进入睡眠。翌日天刚蒙蒙亮，她才听见外面的声响就警觉的坐起来，翠缕亦是一夜不曾好睡，见她醒了，连唤了好几声小姐。

　　翠缕一脸担忧，云锦却只是示意让她服侍洗漱。

　　“刚有人送来了今日的衣服。”

　　翠缕怯怯地说。

　　收拾停当，云锦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做为皇后嫡出，昭阳公主自幼喜着红色。齐飞扬此次给她送来的是妃色礼服，恰到好处的隆重却不逾矩。点翠海棠花冠中只嵌一枚红宝石，腰间的压襟散发出淡淡芳香，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笑意已至眼底。

　　云锦推开门，却见齐飞扬已经等在门口。他见到云锦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艳。

　　“马车已经安排好了。”

　　“有劳。”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气场强大，脸上却常常挂着耐人寻味的微笑。昨日的话，言犹在耳。

　　“马车会宫门外与吴家会和，到时候你见了吴家上下，只说昨日是有人吩咐你今日进宫，只说那人不是昭阳公主便可。”

　　云锦会意，便道：“吴家行事谨慎且胆小。他们素无急智，想来会以为我昨日去昭阳公主府却被他们效忠的主子掳走，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说到这，云锦陡然一顿，心中浮起另一个疑惑。齐飞扬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道：“如果事情顺利，等再相见，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些东西。”

　　“好。”她淡漠地说。

　　云锦往前行几步，齐飞扬却突然扣住了翠缕。见他这般，云锦陡然神色阴沉。

　　“你要做什么？”

　　“她不能跟着去。”

　　云锦看了翠缕一眼。

　　“她是我的婢女。”

　　“待你出宫，我原璧归赵。”

　　“让她与我同乘马车，车夫是你们的人，她一直在马车内等我就好。”

　　齐飞扬似是不赞成的样子。

　　“她不过是个下人。”

　　云锦看着他，目光坚定，并不多言。

　　“罢了罢了。”

　　他挥挥手。

　　云锦听罢璀然一笑。

　　“多谢。”

　　马车一路疾行，更让云锦觉得惊悚的，是今日的车夫竟是货真价实的老崔头。倒不知吴家上下还有多少老崔头这样的细作。

　　天才微微亮，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权贵人家的马车。永定侯夫人被婢女搀扶下轿，突见一盛装打扮的女子站在她轿前，她猛地一怔，尖声道：“怎么是你。”

　　不少人纷纷回头。永定侯那边听到动静，连忙疾步而来，告诫妻子道：“宫门外不得喧哗，噤声。”

　　看向云锦的目光却满腹狐疑。

　　云锦福了一福，对两人道：“公公婆婆安，有人命我前来，此人非昭阳公主。”

　　永定侯夫人面色煞白，求助般的望向丈夫，永定侯亦将信将疑，打量着四周逐渐密集的人群，令人叫来了吴襄。

　　吴襄见了云锦亦很震惊。不得不说云锦前世对他，是有过夫妻情分的。即使如今深知二人已是不死不休，各有阵营，此时见到他，心中依然无限唏嘘。

　　“儿媳妇第一回入宫，你要照顾好她，莫冲撞了贵人。”

　　“是。”

　　一家人遂往宫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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