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

　　2013年，7月
　　楚遥从麻药中醒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孩子呢？”
　　慕凌川掠开她额边被冷汗沾湿的发丝，轻声说：“我还没看呢，应该挺好的。”
　　除了慕凌川的所有人都去看小婴儿了。姜衡发觉楚遥醒了，把孩子抱到病床边，欣慰地说：“遥遥你看，是个健康的小男孩，刚刚哭得可响了！”终于她也做母亲了，自己总算是对得起姐姐在天之灵。姜衡眼眶有些酸，一笑掩了过去。
　　一团皱巴巴红通通的肉被放到楚遥枕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生命真奇妙。“好丑。”她皱眉。
　　慕凌川低低笑了一声，“还没长开呢。”他试着想抱起孩子，没经验，怎么抱都不太对，小宝宝又哭了起来。站在另一边的慕太太看不下去了，手把手地教他，“你要这样托着背，这只手再托着屁股，这样孩子才舒服——”
　　慕凌川手忙脚乱地学了半天，宝宝总算才不哭了。他亲了亲自己儿子光滑的小脸蛋，放回婴儿床里。孩子出来很容易，痛的是母亲。他回到楚遥床边，下了逐客令：“你们先回去吧，遥遥累了。”
　　送走众人，护士来给楚遥压肚子。这是每个剖腹产产妇都必须经历的，目的是帮助子宫收缩，防止积血。楚遥怕疼，先前打算顺产，阵痛得死去活来，才只开了三指，她受不了就要求转剖，没想到也逃不过疼。
　　麻药劲过去，刀口本就隐隐作痛，护士还要在上面按来按去，楚遥死抓着栏杆，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慕凌川心疼得要命，伸出手道：“你咬我吧。”
　　她老实不客气地张口就咬，恨不得扯一块肉下来似的。他另一手温柔地摸了摸她脑袋，笑笑说：“你牙还挺尖。”旁边护士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边按压一边对脸色惨白的楚遥说：“你老公真疼你，一般男人都顾着看新生儿去了。”

　　慕远山特地抽空从外省赶回来，看过了小宝宝。慕太太也在医院，很久没见到他，问：“你这次待几天？”他弯腰逗弄着宝贝孙子，头也不抬地说：“下午就回去。”
　　气氛有些微妙，慕太太脸色不佳。这种时刻，还是不要有存在感比较好。楚遥默不作声地看起了书，她申请了期末缓考，下学期一开学，还要先考试。
　　慕书记很忙，只逗留一个小时就走了，也没等到慕凌川从公司赶回来。他给孙子想好了名字，从“平生事行役，今日始知非”里取了两个字，叫知非。慕凌川听了不大乐意，我儿子又没犯错，知什么非？楚遥却很喜欢这个名字。他也就妥协了。
　　刚出生不久的小知非，眼睛都睁不开，普普通通，和别家新生儿没有任何区别。慕凌川抱起这软绵绵的一团，却有热泪盈眶的感觉。这是遥遥和他的孩子，他终于为人父了。“非非？”慕凌川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在病房里踱着步，自言自语，“小非非？”自己先笑了，“好像女孩子的名字。”
　　窗边的夕阳斜洒在男人英俊的侧影，他的神情无比温柔。楚遥不说话，静静望着这对父子。距离她大二第一次见到慕凌川，已经过了快五年。如果那时有人告诉她，他是你孩子的父亲，打死她都不信。
　　人生发生这么大转折，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小非非忽然嚎啕大哭，在慕凌川怀里扭动起来。楚遥这个毫无经验的新手妈妈总算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该喂奶了？”
　　他犹豫地看了看她，“你——能喂吗？”
　　她脸有点红，蚊子哼哼般低声：“我，我试试吧。”他便把宝宝轻轻放到她怀里，很懂她，“那我先出去。”
　　……
　　经历过数次惨无人道的腹部按压，楚遥总算熬到出院，只是行动的时候都不敢用力，一扯到刀口就疼得撕心裂肺的。小非非的五官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这一长开就艳压群芳，颜值碾压医院同时期的所有小姑娘。护士们听说308病房的新生儿长得特别漂亮，有事没事都找机会进来瞅瞅，然后不负期望地啧啧连声。
　　乌黑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长睫毛，白皙小脸蛋……婴儿时期卖萌的必备条件，小非非都有了。慕凌川弯腰抱起他，小家伙爱答不理地自顾自啃着手指。他捏了捏儿子的脸，对楚遥说：“他长得真像你。”
　　“有吗？”楚遥走过来，摸了摸小非非毛绒绒的头发。“我小时候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孩，没有他这么可爱。”
　　慕凌川笑了，“你真谦虚。”他抱着孩子，低头看了看她，“遥遥。”
　　“嗯？”她抬起眼。做母亲之后，她身上更添了些柔媚的韵味，加倍迷人。他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口，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没事。”
　　小知非虽然降生才十几天，闹腾的功夫却修炼得炉火纯青。夜里楚遥喂过他，刚躺下睡觉，他又哭了。她从婴儿床里抱起儿子看了看，哦，该换尿布了。换过尿布，总算安静了下来。可没到一个小时，小非非平地一声干嚎，硬是把迷迷糊糊的楚遥又惊醒了。
　　楚遥崩溃了，“怎么又哭了！就知道哭！”慕凌川好脾气地安抚她：“你继续睡吧，我起来。”
　　她赌气地一骨碌躺下，“你儿子，你管他吧。”慕凌川便下了床，随手替楚遥拉了拉被子。房间里开着空调，她还没恢复好，容易着凉。
　　婴儿床放在主卧大床旁边，方便照看。他检查了小非非的裤子，很干净，那就是又饿了。慕凌川抱他去了厨房，熟练地单手泡奶粉，一边哄喂，一边对儿子道：“妈妈累了，你就喝奶粉吧。”
　　非非探出小脑袋含住奶瓶，皱着眉吮了几口，许是觉得味道不错，肉爪子在空气中兴奋地挥舞了几下。慕凌川说：“好了好了，好喝就快喝，看把你高兴的。”
　　非非又皱起眉，以思考人生的表情喝着瓶瓶奶。慕凌川一边抬着奶瓶喂他，一边警告：“你动不动就哭，妈妈都睡不好觉了，再这样我就揍你了。”
　　不知道婴儿对大人的话语理解程度如何，小非非依旧一脸深沉地作思考人生状，只是几滴奶从嘴边流了下来。慕凌川扯了张抽纸给他擦干净，轻拍着他的背。小非非很快嘬完一瓶，舒服地打了个奶嗝。
　　回到卧室，楚遥已经睡着。这段时间太累，所以入睡特别快。慕凌川轻轻放下小非非，婴儿床吱呀一声。黑暗里，他悄然进了书房，从书柜最下层抽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慕远山收到，转寄过来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上面一行打印出来的黑体字：你以为慕凌川的儿子，真是他儿子吗？
　　他拿着信走到厨房。料理台上的小灯亮着，他旋开燃气灶，捏着信封一角，沾了火苗，扔进水池。纸张安静燃烧着，火光明灭，窗玻璃上映出慕凌川阴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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