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哥哥

　　有个傻Ｘ拿铭文满世界换调味料的事情传遍了整座不宁城。
　　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生存，提心吊胆是大多数时候，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们缺乏乐子很久了。在这里生活，一切从简，守卫军不会来管袭击这里的魔种和马贼，他们自己是居民，也是守卫。城西开辟了耕地以后，是有几户人家迁到了这里，但这里还是被大多数单身男性统治着……
　　哎，都是男人嘛，哪有那么多事，大块拌牛肉，酸辣或者酱香，夹进馍里，有点味道，再来一口酒，那就很满足了。那几户夫妻共住人家，大多数时候也在忙着田地里的事情，少有自己开火的
　　除了城心专门卖熟食的那家店，还有隔壁卖面点的铺子，谁还会买调味料这种东西，而且还用铭文去换。
　　然而当事人百里守约捏着摆了整张桌子的调味料，觉得有了安全感……
　　他其实还想去换点米，可是实在是没有铭文了，虽然还剩下点钱，但是只有去霍山城里，才能够派得上用场。
　　他一向是行动派，带上钱袋子和狙击/枪，就出门了。
　　可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那天指点他盖房子的守门小哥急匆匆向隔壁泥瓦匠的家门跑去，猛敲一通：“老铁头，那群王八蛋又去搞事情了！城楼上让你去一趟，调一下那个镜子。”
　　“他们打哪儿啊？”老铁头放下锉刀，拍了拍手。
　　守门小哥砸了咂嘴：“看样子也不像去打霍山，估摸着他们也打不动，可能找软柿子捏吧，应该是去抢霍山下辖的天门镇，我刚看烽火台已经传讯了，不过这群王八犊子贼得很，指不定杀个回马枪，或者拍拍屁股直接走了，塔楼上那个什么远镜，说是卡住转不动了，赶紧的去修修吧。”
　　老铁头倒是不含糊，直接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就准备出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一旁围观的百里守约：“去哪儿啊？”
　　百里守约老实回答：“霍山，去买米。”
　　对面食情有独钟的老铁头皱了皱鼻子：“米有什么好吃的。”
　　“就好吃。”百里守约微笑着反驳。
　　被微笑着怼了一下的老铁头在守门小哥的催促下快速离去。百里守约却绕了一个道，贴墙伪装，从城西出去了。
　　听着他们的说法，是马贼来了。
　　他摸了摸围兜，里面的子弹不超过５０颗，事实上一度造成他没有积蓄的重点原因就是流浪的过程中他的弹药消耗。
　　他能自己装填，他有父亲留下的模具，可是材料必须要自己去换。他有点犹豫，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把剩下的１０２颗子弹全部带在了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长城最西边，他从东一路往西，之前再也没有见过大规模的马贼越过长城防线直接袭击东侧防线的边镇。
　　这里是最西侧，果然，面临的威胁更多。
　　于是提着狙击／枪的少年直接从城西出城，利用狙击镜，成功捕捉到了沙尘被风带吹起散落的轨迹。
　　他跑得不算慢，利用伪装贴近长城烽火台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隐藏在尘沙中的马贼，烽火台的警备信号烟放得很早，靠长城最近的城外临时驻屯守卫军已经赶到，严阵以待。
　　守长城，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只有千年做贼，却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边境这样长，魔种，异族，他国，处处危机。百里守约从这群驻屯守卫军的脸上看到了疲于奔命的劳累，最西侧的骚扰最为频繁，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承受巨大的压力。
　　结阵的守卫军身后，一名督军握紧了长刀。
　　“这有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听这句话。”他说，“长城在，你们就在。去吧，用长／枪捅穿他们的脑袋。”
　　靠在长城烽火台的角落，居高临下，百里守约对于耳朵里捕捉到的对话有些难受。
　　提着各式武器向长城冲锋的魔种速度惊人，身形诡异。守卫军们在一刹的寂静过后，迅速分散开来，三两结阵，甩出手中的绊马索，阻拦了势如破竹的魔种队伍，长矛将魔种挑落，砍刀跟上——能看出来，这套动作已经无比娴熟，几乎在前排的魔种人头落地的一刹那，甩出绊马索的人就抬起了盾牌，阻挡魔种前排已经所剩不多的骑兵的劈砍。在大唐西北面生活的魔种们虽然十分骁勇善战，但这种小股作战的魔种军团很明显没有统一组织，前排骑兵被绊马索以及绊马索上捆着的爆弹消耗一轮以后，下地作战的魔种虽然在单体战斗力上仍然高于守卫军，但威胁已经降低了许多，相对完备的武器装备和熟练运用的小队作战能力让守卫军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在距离战场更远的坡头上，轻装上阵的年轻女子眯着眼睛看着战况，勾了勾嘴角：“我们上。”
　　一直安静不语的异乡男人沉默着跟上红发女子的脚步。两人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从侧翼潜入，男人的长剑闪着寒光，狭长却不纤瘦的剑身仅仅两剑就劈飞了横冲直撞的魔种。男人的面容明显不是东方面孔，锋利而冷硬的轮廓一如他所挥动的剑刃，带着一股致命而禁忌的魅力，每一剑都意味着终结，却意外地表现出一股极为独特的气质，属于绅士的气质。
　　百里守约的眼睛已经无限贴近狙击镜，但还是有些诧异，绅士的异乡剑士只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牢牢抓住他注意力的是那个在战场中灵活穿梭的红发女剑士。
　　女英雄。
　　他看得目不暇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女剑士一个转身，反手从背后挥出了一把巨剑，而在那之前，她手持两把轻剑收割了不下十个魔种。那把巨剑沉重无比，面对着想要抱团击杀她的魔种，她的眼中充满着坚定，巨剑蓄力，一个飞劈，斩出一片血雾。而百里守约在瞄准她身后想要偷袭的魔种时，那个异乡剑客又突然出现在女剑客身后，长剑一挑——原来魔种的身形也可以那么单薄，剑客挑飞砸地，简单粗暴，偏偏步伐稳健，举止优雅。
　　在女剑士挥舞着巨剑所向披靡击退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时，异乡剑客单手持剑稳稳地守在身后击退一切想要从后偷袭的魔种。而在红发剑士转瞬切换轻剑辗转腾挪与战场时，他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利刃寒芒化作一道道虚影光刃遍布周身，触之即伤。
　　被从侧翼切入的魔种一下子乱了阵脚，给了守卫军反扑的机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百里守约发现魔种的后排开始后退时，他抬枪，瞄准，射击。
　　手握号角想要指挥后退的狼人的嘴保持着大张的形态，上嘴唇以上消失不见，鲜血迟一步喷涌而出，他的手紧紧握着号角，仰面倒下。
　　百里守约轻喘着气，逼着自己看着那副被自己亲手击杀的身躯。
　　透过狙击镜，能看到魔种的阵型已经溃败，而他放出那一枪，也该转移位置了……
　　他扶着长城城垛站了起来，边外的风把他的围兜吹得猎猎作响，他手忙脚乱地按住随风飘扬马上就要把他变成风筝的围兜，快速离开了烽火台，他的伪装一旦离开了建筑很快就会暴露。
　　……
　　花木兰很久没有看到魔铠出现的样子了。
　　上一次是在他们两人孤军深入抢夺地图的时候，她受伤太重了。
　　魔铠威力巨大，花木兰却不建议同伴继续召唤它。仿佛能够吞噬人所有的善念与好意，魔铠一旦出现，神秘的剑客便放弃了优雅，那把剑不见血，便难以把持。
　　可是他们的周围，明明已经没有足以构成威胁的敌人了。
　　“铠？”她靠近了浑身散发着警惕和冷漠的剑客。
　　剑客全身被拥有生命的魔铠覆盖，看不清他的脸。
　　沉默的剑客把目光从不远处没了半个头的魔种身上移开，缓缓扭头，望向了长城上的烽火台——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从何而来，直到那个魔种的半个脑袋消失。
　　那个地方，刚刚有谁在。
　　危险不再，魔铠渐渐褪却，铠摇了摇头：“不是敌人，走吧。”
　　那颗子弹的目标很明确。
　　……
　　百里守约避开回程的驻屯守卫军，拐去了霍山城，他的身份文书已经不能用了，混血魔种的身份文书必须在固定的城镇，每个季度进行更新核实。距离他上一次回到套马镇已经半年了。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魔种的血脉赋予了他伪装的天赋，仿佛天生为狙击手而生的天赋，一种被动的魔道体现，让他在靠近建筑物时，能够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的身影，让人视若无睹。
　　贴墙，贴门一路蹭进霍山城时，已经天色将暗，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这让百里守约不得不考虑等到手头阔绰的时候，有必要买一匹马。
　　霍山城的商品种类与骓烟城和乾元城大同小异，主食大多以面食为主，但百里守约发现了一样之前面没见过的东西——青稞面。霍山城西南方向，是人迹罕至的高原，那里生活的族群以青稞为主食，牦牛肉也极受欢迎。只是在这里，似乎没什么人吃青稞面。
　　目的是来买米的百里守约停留在香气浓郁的青稞面粉摊前，裹足不前……
　　他以前没吃过青稞面。
　　据说因为生长条件的苛刻和特殊性，青稞比任何一种麦类有效营养成分更多、医用的功效更好……玄策本来就不爱吃蔬菜了，在主食上是不是得下一些功夫呢？
　　是。他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然后蹲下身，对着双颊有着高原红的小女孩说：“请问，这个面粉怎么卖？”
　　蹲了一天没人关顾的女孩有些没缓过神：“你……你要买吗？”
　　阿妈说这些住在山脚下的人都不爱吃青面的，可是阿爸治病实在没钱了。
　　“嗯，我想买。”少年银白的头发服帖地垂落，同色的狼耳动了动，“这半担，我拿五个银币买可以吗？”
　　女孩愣愣地注视着少年手中的银币：“五……五……五个吗？买？买多少？”
　　“半担，就是左边这筐。”少年指了指。
　　女孩一蹦三尺高，兴奋地拉着少年的手：“好人，贵人，您如果能给我五个银币，我给您两担！谢谢您了。”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女孩几乎喜极而泣的样子，一下子便明白了，大概她很缺钱，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好像对于估价这方面一直没什么天赋。
　　女孩看着少年的表情，顿时有些惴惴不安，她怕少年以为她在骗他，咬了咬牙：“贵人，我阿妈过两天下来，会带更多的面，你想要多少？”
　　“不是这样的。”百里守约摆摆手，安抚地笑了笑，“你看我也没有马，我住在城外，这么多些面，我实在带不走啊，不如这样，我这次只带走半担，剩下一担半以后我找时间过来取，怎么样？”
　　女孩听到了这句话，却没有欣喜地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低声呐呐道：“这次下山，是因为阿爸病了，治好了病，我们可能不在这里了。贵人，你住得远吗？我家的牛力气大得很哩，可以给您立刻送过去。”
　　看来真的很缺钱，还很急。
　　百里守约没有犹豫，拉过女孩的手，把银币递了过去：“不算太远，但也要走将近３个小时。”
　　女孩点点头，起身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摊，百里守约望着城门的方向，低声说：“我在城外等你。”
　　贴墙，贴门，出城，天已经黑了。
　　……
　　这简直是牦牛中的战斗机。眼前这只挂着板车的牦牛高大威猛，体长足足达到了三米，高度应该接近两米，看起来吨位也不小，毛发浓密，几近垂地，长长的尾巴一鞭子过去估计能抽断一个普通人的手臂……牛角一看就坚硬无比，四肢强健，每一步都走得气势惊人。
　　看着少年赞叹而艳羡的目光，女孩因为坐在牦牛背上，看着少年，摸了摸牛角，忍不住夸：“我家阿宝是我们那里最强壮的牛，小贝也是，他们俩认得好多路，能爬山，会下地，好厉害的。”
　　少年婉拒了女孩邀请他共乘的好意，惬意地坐在板车上，身边围绕着四筐即使盖着盖子也掩盖不住独特香气的青稞面。他仰头靠在一筐面上，沐浴着漫天星光，心底的渴望渐渐投射在深蓝的夜空，他想，如果玄策在的话，他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和他讲讲故事，不让他老惦记着吃肉这件事。
　　边外的夜空，一直很美，有种空旷寂寥的美。
　　因为拒绝寂寥，百里守约坐直身子，和女孩聊起了天。
　　“妹子，你家牛，可以卖给我吗？”
　　“……”
　　有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小女孩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转头说：“阿宝和小贝都很聪明的，我们不想卖掉他们，这样他们会被吃掉的。”
　　“妹子，你误会了。”百里守约看着牛大哥健硕的体魄，无论如何也没有产生过要吃肉的念头，“我是听你说到，你家的牛，会认路……我呢，想要去很远的地方，去找我的弟弟，我不知道他在哪……我的方向感也不太好……你家的牛确实很特别，他本来应该是生活在很冷的地方吧，但是他对这里适应的很好。”
　　他甚至有些猜测，他们家两头牛，也许都有一些魔种血统，只是还没有进化出太高的智慧。
　　“我不是一定要买的，如果不方便的，当我没说。”他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更加温和。
　　“……我，我明天问问阿爸。”女孩背对着他，低声说。
　　百里守约轻轻笑出了声：“谢谢，你很好。”
　　边民大都很淳朴。他们的要求很少。
　　不宁城轮值夜班的守门小哥看见了远远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最近是怎么了。
　　巨牛惊动了所有守卫，骑牛的是一个生面孔，是个小女孩。
　　“小姑娘，哪儿来的。”陆仟的头仰得老高，问得还算客气。
　　“哦。”女孩跳下两米高的牛背，解释道，“我是来给我的客人送粮食来的。”
　　陆仟把目光移向牛身后的板车，四个大箩筐……之间伸出两条长腿，轻轻一蹬，一个高挑细瘦的声音从车上跳下，看到他的时候笑着打了声招呼：“唷，小陆哥。”
　　陆仟：“……是你啊，去买米买了一天啊。”
　　少年的微笑僵在嘴角：“……诶？我好像忘记买米了。”
　　陆仟：“……你干脆忘记你自己好了。这几筐东西不会又是拿铭文换的吧？”
　　少年摆摆手，颇为开心地掀开了盖子：“你看，青稞……青面，我已经没有铭文了，这些是拿５个银币换的。”
　　陆仟：你这家伙是不是对青面有什么误解！
　　这些面最多，最多２个银币，不能再多了！
　　“妹子，你急着回去吗？吃了晚饭再走吧？”
　　“……谢谢，谢谢！”
　　陆仟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
　　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一晚，百里守约在陆仟心里，已经是不宁城首号冤大头提前预定。
　　说起来，混血的口味怎么这么奇怪，又喜欢吃米又喜欢吃青面的。
　　那是正常人经常吃的东西吗？
　　铁打的边民内心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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