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新

　　快活城的兵马撤走了，仁义山庄的伤员还留在原地。

　　看着拿着金疮药的江照还，宗强连连摇头，恨不得退避三舍：“都是些外伤，不必麻烦江姑娘。”

　　江照还叹了口气：“宗先生也算炼冰楼的熟客，今日给您打一折就是。”

　　宗强闻言精神大振，忍不住问：“那令师兄？”

　　他倒不是真觉得需要欧阳明日来看病，只是赛华佗在江湖上偌大名声，难免好奇。

　　江照还提醒：“师兄打一者等于我没打折。”

　　宗强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江照还：“？？？”

　　江照还好险没将宗强给直接扔出去。

　　柴玉关过来时，宗强给冷二与冷三传了信，两人带着山庄好手，快马加鞭而来，原本是打算赶来灭火救场，等到了之后，柴玉关已经不见踪影，只看见窈儿与齐婆婆在侍弄花圃里被踩得缭乱的花卉。

　　冷二很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来帮姑娘整理吧？”

　　江照还推辞：“不必不必。”

　　冷二：“本来就是我们带来的麻烦，江姑娘无须客气。”

　　江照还笑了笑，实事求是道：“难道冷二爷对花草也有了解？”

　　冷二：“额……”这还真是不太擅长。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给姑娘添乱了。”

　　江照还让他进去找朱富贵。

　　宗强见人到了，上前回报消息，江照还没刻意运功去听两人说了什么，但不出意外，也是自己和欧阳明日的事。

　　沈浪站在楼前瞧了一会，向江照还笑道：“莫非是花枝折断时的浆液？”

　　江照还颔首：“沈兄慧眼如炬。”

　　——花叶都无毒性，白天的香气也正常，花草的汁液里却有着微弱的毒性，单个不妨，但混在一起，便会成为剧毒，所以她不许人随意折腾自己的院子，委实一片好心。

　　欧阳明日在书房里写字，他本来无意与仁义山庄的人往来，不过既已在人前露过面，接下来的事，索性顺其自然。

　　朱富贵强压着女儿向欧阳明日道谢。

　　——快活王凶名在外，仅靠仁义山庄，未必能保全家人，幸好沈浪，王怜花，熊猫儿都愿意照顾女儿，如果能与边疆老人的高□□好，自然更加令人放心。

　　边疆老人早已退出江湖，已知的徒弟只有两个，让朱七七跟江照还和谐相处已经不太现实，只能尽量对欧阳明日态度好点。

　　出乎朱富贵意料的是，朱七七对跟欧阳明日友好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明显抗拒。

　　朱富贵心中一动，他如今年纪大了，唯一所虑，便是膝下娇女还没有合适的归宿，而眼前的少年公子，恍若谪仙降世，除了不良于行之外，挑不出半点毛病，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女婿人选。

　　他自己家财万贯，是以并不特别看重家世，只要对方身家清白，人口简单，品行端正就好（*基本原文），朱富贵之前看重沈浪，奈何沈浪与自家宝贝女儿一见面便天雷动地火的吵架，让他无法安心。

　　朱七七与父亲想的又不相同，她这些日子，听的人人都对快活王表现的十分畏惧，只有欧阳明日半点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显得格外气派，而自己的死对头江照还正是欧阳明日的师妹，如果她与欧阳明日相处好了，那做师兄的，自然能将师妹管的服服帖帖。

　　“多谢欧阳大哥仗义相助。”

　　欧阳明日正在书房练字，他运笔写下一个“醴”字，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

　　朱七七好奇的探头，易山上前一步，伸手横栏：“我家爷不喜欢与外人来往，两人道过谢，这便请罢！”

　　朱富贵拉了女儿一下，以防她生气使性子，笑呵呵的拱手道：“既然如此，朱某便不打搅公子清净。”

　　他们离开时，正好与江照还擦肩而过。

　　朱七七做了个鬼脸：“我爹和冷叔叔一直说你厉害，结果见了快活王，不也一样打不过人家么？”

　　江照还笑了声，悠然道：“可惜快活王走的太快，不然朱大小姐亲自出手，将人就地拿下，岂非好大的威风？”

　　朱七七哼了一声：“都是爹不让我出头，等下次快活王再来的时候，我定要他下跪告饶。”

　　朱富贵喝道：“七七，不要胡闹！柴玉关是什么样的人，你一个小丫头，又知道多少？今日答应我决不在他面前露面，这么快就忘了！”

　　朱七七不忿的咬住嘴唇：“江照还能打快活王，我为什么不能？”

　　江照还笑吟吟道：“可能因为我幼受庭训，被师父压着学了些武功？依我看，朱姑娘资质也不算太坏，虽说现在启蒙，年纪略大了些，但练上三四十年，也不是没机会跟柴玉关交手。”

　　朱七七大是不服：“我看快活王也没那么厉害，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等什么时候找着机会，我定要把他身上的画皮给揭下来。”

　　江照还：“……”

　　朱富贵疾言厉色道：“七七！”

　　既然对方对武林中事没有半点了解，江照还也不再多说，颔首告别，去寻师兄看肩上的掌伤。

　　易山替她开门，自己则走了出去，站在门前守卫。

　　江照还：“师兄。”

　　欧阳明日让她走近，叹道：“你被柴玉关打了一掌，痛的可厉害？”

　　江照还笑道：“有师兄妙手相助，又岂会不好？”背对着欧阳明日坐下。

　　欧阳明日揭开师妹右肩上的纱衣，看见底下紫红一片，微微蹙眉，一指点在肩井穴上，缓缓输送真气。

　　他们师出同门，真气自然相融，江照还的内力被带着走过大小周天后，体内的滞涩之感逐渐消失，渗出的汗水里带着淡淡的红色。

　　江照还多于花草共处，长年累月下来，身上自然带着芬馥幽芳之气，如今这股香气，便萦绕在欧阳明日的彼端。

　　欧阳明日看着自己的手，注视着手下的滑腻如脂的肌肤，神思忽然一晃。

　　他目光里划过一丝困惑。

　　两人相伴长大，彼此照顾早就习以为常，亲昵处有甚于画眉者，然而今天替师妹治完肩伤后，欧阳明日看着她冰肌玉质的肌肤，居然有瞬间失神。

　　或许是下山以后，聚少离多，重逢之后，欧阳明日忽然不自在起来。

　　——知好色则慕少艾。

　　他本想多留些日子，但依现在的情形看，早些动身去四方城，或许是个好主意。

　　欧阳明日神情自若的替师妹拢好纱衣，微笑道：“可好了些？”

　　江照还扭了下肩，道：“还是痛的很。”

　　欧阳明日悠然道：“痛便好，不痛岂能叫师妹记在心上。”

　　江照还轻嗔道：“又不是我主动去惹的柴玉关，是他先来寻我的麻烦，更何况他已将咱们的师承点出，若是避而不战，岂非拖累师父的名声？”

　　欧阳明日表示十分感动：“等师父问起，师妹千万记得将话再说一遍，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江照还顿时满脸菜色。

　　并没有欧阳明日说的这种或许，按边疆老人自己的话来讲，他的名声早在收江照还为徒时已经丢了个干净。

　　——识人不清，才会收顽劣小儿为弟子。

　　“可惜师父不认得朱姑娘。”江照还叹气，“不然就知道，其实我也还行。”

　　欧阳明日微笑：“岂止‘还行’，师妹乃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如今龙困浅滩，不过是年纪尚小而已。”

　　江照还毫不脸红的把师兄的夸奖收下——在边疆老人身边学艺时，做师父的自然严加教导，以免她一言不合上房拆瓦，而作为对照组，欧阳明日时不时小捧师妹一下，让她始终保持着过分充足的自信心。

　　欧阳明日：“倘若今后遇上无法解决的事，千万写信给，为兄。”

　　他本想用“我”，最后不知怎的，改用了“为兄”二字，但话说出口后，又莫名的不太愉快。

　　江照还倒没觉出不对，武林门派里，师徒之间犹如父子，别说欧阳明日端起兄长的架子，就算替代履行她亲爹的责任，也完全说的过去。

　　……呃，这点还是算了。

　　“师兄打算走了？”

　　欧阳明日承认：“时机已到。”

　　江照还颇为抑郁。

　　在不肯跟自己正面讲道理时，边疆老人与欧阳明日就会跟她各种打机锋，偏偏在师门诸般技艺里，她对易理完全没辙。

　　唯有一声长叹。

　　搁师门外面，她也算是少见的天才人物，奈何身边对照组强的过分，真是时也命也。

　　“起名字果然很重要。”江照还感慨，“师兄不愧为‘明日’。”

　　——她的名字取自太白先生的“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隐含了月字，比星星是亮那么一点，跟太阳比，那就差之远矣。

　　江照还用手拖着香腮，想了想，问道：“我听说古师伯也有徒弟？”

　　欧阳明日了解师妹的心思，玩笑道：“若古师伯的弟子武艺高强，师妹可与她谈医，也擅医术的话，不妨聊些莳花调香之术。”

　　——以上驷对彼中驷，以中驷对彼下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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