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一）
　　“你长得真好看！”绿柳下一个小姑娘笑着仰望着对方，脸上露出两个大大的笑窝。
　　夜阑一愣，自己救了个什么人这是，姑娘家不都是知道害羞的吗？
　　“我喜欢你！”未央拍拍身上的泥土蹦到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
　　夜阑皱皱眉头，开始觉得不该救这聒噪的姑娘，甩甩衣袖转身，决定离开。
　　未料，衣袖甩过去，却没能甩回来，被人家拽住了。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一脸天真地笑颜看在夜阑的眼里，是一团的傻气。
　　“你救了我，我应该谢你的！”忽略掉对方的不屑，未央一脸诚恳，郑重其事。
　　“不必了！顺手而已！”夜阑板着脸扯回衣袖，一脸的不耐。
　　“这是救命之恩，一定要谢！”未央干脆跳到了夜阑的面前，这真是刚才吓掉半条命的那个丫头？就因为救了她，也不清楚对方底细就粘着对方！
　　“好吧，那就快点谢吧！”夜阑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决定顺其道行之，只盼早点脱身。
　　“我身无长物--------”，那就免了吧，夜阑绕路而行。
　　“哎，听我说完啊！”未央忙伸手抓住了夜阑腰畔的长剑，“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齐齐的刘海下调皮的笑眼在昏黄的夕阳下闪着光，似乎在说“便宜你啦”！
　　面对望着自己的那张恳切得脸，夜阑简直要冷笑了，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以身相许？
　　“就因为我救了你？”
　　“不单如此呀，还因为你长得好看！”未央一脸崇拜。
　　“那我为什么会答应你？你喜欢我不代表我会喜欢你。”因为对方好看就要嫁，肤浅！
　　“你喜欢我的，因为，我也长得好看！”未央的脸难得的染上了红霞，羞赧的用手卷着衣襟。
　　夜阑有点抓狂，长吸了口气，努力定了定神，“天下人好看得多了去了，我为什么单单会喜欢你？”
　　对奥，未央被一语惊醒，脸垮了下来，不过转瞬又阳光满面，“天下好看的人是很多，可是，她们都不会像我一样跟着你，照顾你！”
　　“什么？你要跟着我？”夜阑真地抓狂了！
　　未央瞪着迷茫的大眼，带着一脸你怎么这么钝的表情说：“当然！要不你怎么会喜欢我，我又如何报恩？”
　　夜阑，一向觉得自己沉着、稳重、遇事波澜不惊的夜夜阑暴走了，于是大家见到路上先是匆匆走过一位恍如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的身着白衣的少年侠士，紧接着一位满脸是汗的小姑娘急匆匆路过，且边走边打听有没有一位身穿白衣佩着青剑的喜欢板着脸的英俊少侠走过，有时他们会绕着圈子自同一条街走过两次甚至几次，大家见了都暗暗称奇 ，“这两人肯定有着深仇大恨，要不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如此弃而不舍的追杀？”
　　饶是如此躲避，夜夜阑终究是没能甩脱未央粘粘胶。

　　（二）
　　“你知道什么是以身相许？”夜阑冰板式的脸上此时是满满的无奈。
　　未央甚是自得，“当然，就是给你洗衣做饭呗！”
　　夜阑松了口气，“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帮我洗衣做饭吧！”
　　“真的？你答应我以身相许了”，未央狂喜满面，扑了上去，能不高兴吗，最近可费了脑子，忙坏双腿了。
　　夜阑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未央额头，防止她扑上来，“如果做不好，你就得乖乖的离开！”
　　“嗯，好，我现在就上任！”说完就冲进了夜阑的屋子，留下了一脸郁闷的夜阑。
　　夜阑揉了揉脸，自己做的对吗？唉！最近情绪变化有点剧烈，得克制！传出去， “冷剑”这一称号名就不符实了。
　　可是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啊，一个多月后，夜阑通过实践得出了结论。

　　四月芳菲将尽，微风乍起满院就红霞弥漫，缤纷落英之间，一白影仗剑而舞，剑指虚空，流光飞溢，身形矫若尤龙，天地为之久低昂，观者正嗟叹不已，剑花忽挽，人已敛气肃立，真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未央见夜阑收剑，停止感慨，忙递上刚洗的外衫，夜阑扫了一眼就冷着脸进屋了。为央一脸担忧，这一大早就生气，等会吃了饭会积食的，摇着头跟了进去。
　　夜阑正拎着自己的衣服瞪着眼，见未央进屋，一脸的不可置信的问：“这是我的衣服？”
　　未央见状，忙讪笑着上前夺下破烂的衣服，“嘿，嘿-----洗衣时棒槌锤的稍用力了一点点。”小心翼翼的一抬眼，见夜阑正虎着脸，忙加了一句：“我给你补，给你补得像新的一样。穿这件，这件洗得挺成功，干净又没破。”又把怀里抱的衣服递了上去。
　　“这件好？”夜阑快背过气去了，“你居然想让我穿粉色的，去百剑山庄见盟主？”夜阑想到江湖一冷著称的“冷剑”夜夜阑身着粉色衣服出现在江湖豪杰面前，想想就一阵恶寒，“我哪来的粉色衣服？”
　　“我把它与我的红外衫一起洗，就--------”未央自知理亏。
　　“另换一件，哪怕是没洗的！”夜阑把手里的衣服扔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火气，自己找事，真是一团糟。
　　“这是最后一件，那些都让我在这段时间练习掉了，要不你穿我补过的，我补得倒还算不错。” 未央把衣服往前一递，一幅歉疚的表情。
　　夜阑顿胸锤地，自己怎么没早发现呢----------------------------

　　最后还是夜阑托店小二想法买了件衣服，虽不合身，不过比起未央补过的，总算能穿出门去。
　　虽迟了半个时辰，但一切皆顺顺利利，正派魔道，永远停不了的打打杀杀，出庄时，夜阑才留意到百剑山庄原来园林也设计得清秀其隽美。
　　箫声传来，夜阑脑海一漾，循着曲径，见荷花池畔，绿柳荫中，假山石旁，一位璧人正诧异的转过身来。夜阑一阵恍惚，脑海中似有东西要破土而出，挣扎间，听到清脆的笑声，璧人正盈盈立于自己面前，“素闻‘冷剑’剑上不挂剑穗，挂荷包，果不其然，怪怪的，赶明儿我赠你个剑穗吧！”
　　夜阑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透露出了遮掩不住的迷茫，盯着眼前的笑颜，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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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夜阑珍惜的摩挲着剑上的荷包，荷包并不精致，歪歪的绣着“夜阑”二字，未央坐在一旁，出奇的安静，本想来道歉，气氛却不对，便陪看着夜阑一遍一遍的描绘着荷包。
　　“明天你就回家吧！”夜阑将荷包从长剑上解下，边收入怀中边说。
　　未央见他解下荷包，正代发问，猛然听到这一句，恍遭雷劈，“我不要！”语气绝然！
　　“跟着我很危险，尤其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夜阑不傻，吃饭点名菜，随手赏银锭，足以证明她不是贫穷人家的女儿，并且，今天方知道形势真是严峻。
　　“我是大小姐，你是大少爷！大少爷不怕，我也不怕！”未央一脸遭受打击的样子，“我现在就去烧饭，说好了我要帮你洗衣做饭的！”说完竟边抹泪边匆匆走了。
　　大少爷？夜阑郁闷极了，想我堂堂江湖少侠，怎可跟纨绔子弟相论？思及平时，唉，反倒被她气笑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未央回来，夜阑左思右想，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去厨房看看吧，不是怕她烧伤烫伤，是怕这丫头把客栈的厨房烧掉。
　　找到厨房，正赶上未央端着一盘子黑乎乎的菜往泔水桶里倒，边倒边抹泪，似乎是感应到夜阑来了，抬头一看，慌忙挡住泔水桶，“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先回去！”
　　夜阑看了看店小二苦着的一张脸，再看看满脸是灰小花猫一般的未央，又是无奈，又是想笑，拉过未央，用衣袖帮她摸了抹脸，“算了，反正要住店，有店家帮忙，你就专门洗衣服吧！”
　　“真的？你不怕我洗坏了衣服？”未央的笑窝若隐若现，似乎早料到了结果。
　　“不会，从明天开始我穿青色衣服！”夜阑有点奇怪，未央似乎总能很容易找到自己的软肋。
　　“好艾！”未央得意忘形，“小二，给我上砌香樱桃、香药葡萄、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笋肉包子……”夜阑见店小二听得有点晕，摇摇头按下未央掰着点菜的手指头，“上两碗牛肉面就行。”
　　“我还有银子，做菜做得又累又饿，我与菜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得吃回来……”未央边喋喋不休边被夜阑拉出了厨房。

　　（三）
　　实际上，第二天未央就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美食，他们被邀至百剑山庄暂住。
　　未央吃得不开心，因为进庄后见到的第一个主人是剑庄大小姐----凌菲。凌菲容颜如玉、能文善武，最重要的是她---脸皮够厚！回想起刚才她送剑穗给夜阑时媚人的眼神自己就生气，想起夜阑见到她就迷茫的眼神自己就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眼不见为净！
　　进庄以后，夜阑忙了起来，而江湖、正道、魔道，这些对未央来说，虽近实远，着实关心不起来，未央要关心的只有夜阑，看他喝下自己成功做出的第一碗汤，看他穿上自己试着做成的第一件白衣，看他……一切都很称心，唯一讨厌的就是凌菲总跟着夜阑，跟着他一起忙，忙得那么默契，那么的，心有灵犀，失落还是会油然而生。
　　直到那一天傍晚，凌菲来找夜阑。凌菲走时未央刚从厨房回来，凌菲看到未央，一脸冷漠，未央知其与己不合，端着冰镇酸梅汤，不在意的笑脸相迎，凌菲本已走出门去，却回头特地嘱咐夜阑第二日要准时到，未央只是笑着，听到夜阑说“放心”后，心似乎变得与手中的酸梅汤一样凉 。夜阑默默地喝下酸梅汤，抬眼看了看未央笑得有点僵的脸，夜阑欲言又止，终究只说了一句：“明日不要到园子里逛了，在房里呆着，等我回来！”，说完似乎是有点惆怅的转身离去。
　　未央不喜欢这样的阑，在她的印象中阑是行动是潇洒的，不是犹豫不决的，阑的眼睛总是深邃真诚的，虽然平时不爱笑，但有时笑起来总给人阳光透过树隙零落的洒满大地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是只给未央-----叶未央的。
　　早上，未央醒转时阳光已经散满枕畔，伸出手指，轻触点点光斑，闭上眼睛，融融的感觉使心变得像羽毛一样，飘渺空虚，辗转再三。未央终于决定打听二人去了哪里，银子，总是万能的。
　　万仞楼，翼然与三面峭壁之上！其中一面临潭，是百剑山庄的避暑佳处，更由于仅一路相通，是为山庄机密重地。
　　来到万仞楼下，未央踌躇了，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的，还是他的，幸福？选择幸福的权利，似乎不能建立在损害别人选择的基础上。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空荡的山谷传来杜鹃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如果不是险些被从天而降的长刀击中，未央不会疯狂的跑上万仞楼，不会这么疯狂的寻找夜阑的身影。
　　一层，
　　没有；
　　二层，
　　没有；
　　三层，
　　没有；
　　四层，
　　没有；
　　直到顶层，刚攀上顶楼的未央正好看到夜阑携凌大小姐翻身落下楼的身影，“阑哥哥----------------------”，未央扑向侧栏，为什么会打起来？她不知道，也不关心，眼前只是一遍又一遍浮现-----那英挺的身着戎装少年将军，出征前夕，接过绣有二人名字的荷包，含情脉脉的对自己说：“央儿，待我凯旋归来，必迎你过门-- ------”
　　夜阑携凌菲在崖边足尖一点，飘然落于崖畔，未央喜极，却忘了自己仍处险境，险忽略了脑后劈来的疾风，本能的翻身一躲，刀劈开了围栏，淡绿的身影翩然坠落------------------------
　　“央儿，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只保护你---------------”带着甜蜜的回忆，未央像一片落叶，盘桓而下，从夜阑、凌菲身侧堪堪飘落，刚转过来望向自己的惊惧的脸庞与记忆中少年的脸庞重合，闭上眼睛，一滴泪，自腮边滑落，未央好像又看到了明媚清晨，荷花池畔，假山石旁，小男孩对初次见面的小女孩说：“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彼时，他是将军之子，她是丞相之女，他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潭水深幽，未央听到了泪珠穿过水层“噗”的一声，空旷，静寂-----------------------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夜阑的手在空中僵着，指缝间似乎还能感受到未央衣襟滑落的触感，那样清晰。懊悔，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关系，失去了，才知道，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夕阳西下、绿柳荫下，俏立于古道一畔，对自己说“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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