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无涯

　　谢舟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高二那年，因为没钱交学费被原来的学校赶了出来，恰巧碰上T中评估，于是作为范例，作为“业绩”，谢舟有了免费读书的机会。
　　他妈生着病，大病，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他能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谢舟记得入学那天，他穿着仅有一件白衬衫，唯一一双还没磨破的黑布鞋，斜挎着一个灰布包，没来得及给自己剪的过长的刘海，一切都让他自卑到窘迫。
　　他只好抿着嘴，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阴郁模样。
　　他知道台下那些眼神，就如以往他经历过的学校那样，有纯粹好奇的打量，有满怀恶意的审视，还有不屑一顾的漠然，却不知道，除这些以外，还会有人，看着这样的他，看的呆了过去。
　　谢舟知道自己不会受欢迎。
　　即便如此，对于谢舟来说，这天比过年还要幸福，因为他有了两套免费的校服。
　　谢舟活得瑟瑟缩缩，每分每秒都绷着，绷了一个大罩子，隔绝着任何一个人入侵。
　　他被打怕了，但无论被打的多重多疼，他还得撑着去给人洗碗，给人跑腿端菜，他不能浪费一点时间，一点机会。
　　他想远远躲开这些，恶意，欺凌，无端的辱骂虐打。
　　所幸上天对他温柔了一回，新同学虽然经常对他颇有微词，时不时指指点点同人嘲笑，却也没做出什么顾及人身的“恶行”来。
　　真是太幸运了。
　　谢舟是没过几天发现居然有人给他这个“怪胎”送东西，送的都是些小零嘴，他很想吃。
　　但他没敢吃，他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因为以前只会有人往他的抽屉里塞死老鼠死蟑螂，死的倒也罢了，还有人塞过活的蜘蛛，被谢舟发现时，咬了他一口，跑了。
　　还好没毒，真是太幸运了。
　　谢舟留了个心眼，偷偷跑回来看到底是谁给他送吃的，又抱着怎样的心态给他送吃的。
　　也许那个人想要用过期的东西害他闹肚子，他小学的时候就有过，他贪嘴，没想到别人给他塞的是发霉的面包，害他蹲了一天。
　　也幸好只是蹲一天就解决了，谢舟觉得自己是从小就练了一副“好身体”。
　　谢舟看到那个人了，他知道这个同学，成绩好，爱读书，带着一副黑眼镜，对谁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样子，一看就是好人家里养出来的，名字也特好听有文化，叫单无涯。
　　谢舟迷惑了。
　　他看到单无涯可以说是近乎小心翼翼的往他抽屉里塞了好些零嘴，塞完还帮他理了理桌子，还笑了，笑得怎么说呢？
　　特心满意足。
　　这算不算一种怪癖？谢舟想着，不但没有放心，更毛骨悚然了，想着还回去，又怕戳破了事情以后被“报复”，被不知好歹，他不敢吃，也不敢还，偷偷藏在了家里。
　　等毕业了，也许就能吃了吧，唔，可能都会过期。谢舟烦恼着。
　　谢舟真正接受单无涯好意是在初冬。
　　谢舟的冬天是没有热水的，他一年四季靠从溪里提水擦身子洗澡，而南方的冬天没有雪，也没有冰，只有裹着针挟着刀的冷风，刮过来，一针一针刺着肉，一刀一刀割着皮，在冷水的放纵下肆意行凶。
　　谢舟被刺病了，整个人晕乎乎的，上课却还努力端坐着，认认真真的作着笔记，脑袋却已经被风刮的不知道跑到了那片荒地。
　　那里忽冷忽热，那里干燥饥渴。
　　谢舟撑着自己的身体回了家，发现门口放了个热水瓶。
　　谢舟觉得自己是病出幻觉来了，他试着去提，一只手力气用不上，只好两只手抱着热水瓶进了屋。
　　他在小木凳上睡着了，背还是那样直直的，醒来手里还抱着那热水瓶。
　　谢舟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在吵，在闹，在飞来飞去。
　　谢舟不想管了，他想吃零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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