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住在皇宫的贫民窟

　　明绘请梅嬷嬷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打量着她脸上的憔悴颜色：“嬷嬷是怎么啦？脸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梅嬷嬷折子的脸上满是感激：“老奴谢谢主子关心。老奴已经好多了。现在后宫里最得宠的就是馨贵人。御膳房把什么好东西都送到馨贵人跟前，其他宫里就怠慢了。老奴不巧被派去给贵妃送燕窝羹，贵妃嫌弃羹里的燕窝都是一些边角的碎料。老奴就这样被贵妃打了七八下板子。”

　　明纹在家的时候就活得比人精致。平常喝的茶，若有一片不展开，冲茶的丫环都要被打一顿。

　　明绘的眼皮子一跳，仿佛能够感受板子抽在身上的痛楚：“嬷嬷还疼吗？应该多休息，别过来折腾。”

　　梅嬷嬷连忙欠身起来道谢：“谢谢主子关心，老奴在宫里还有些人情，所以没有打重。不过，就是这件事，老奴才几天不能过来伺候主子。”

　　明绘瞟了一眼那剩饭剩菜：不需要了吧。

　　“馨贵人，是哪一位？”明绘很好奇。
　　同是贵人，为什么待遇会差那么多？

　　梅嬷嬷说八卦特别来劲：“这馨贵人叫做路贞儿，她原是大行皇帝在位年间的年轻秀女，落选之后留在宫中当宫女，刚好伺候了皇上的生母丽妃娘娘。丽妃娘娘薨后，都不知道去了哪个角落当差。后来皇上成为了皇上，这宫女又跑了出来，借着旧主的情分到了御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近正式封了贵人。”

　　明绘听得愣愣的：原来是个宫女小丫头。

　　梅嬷嬷越说越兴奋：“皇上亲政，极少来后宫，屈指可数。除了皇后是初一和十五侍寝的日子，皇上到后宫来大部分都是看这个贵人，连贵妃都不如她得到的恩宠多！这馨贵人那么受宠，听说是懂媚术……”

　　在外面干活的葡萄急躁的冲了进来：“闲言粗语，嬷嬷就不该把这些个话说给主子听！好了，嬷嬷，这天不早了，您老人家快点回去吧。”

　　“不不不，葡萄姑娘，老奴还没有入正题呢！这事，老奴今天必须要说！”梅嬷嬷屁股粘着凳子，坚决不肯走。

　　原来还有正题……明绘看着神色紧张的葡萄：“跟你有关？”
　　葡萄一脸的心虚，立刻假装忙碌的样子，擦柱子。

　　梅嬷嬷立刻换了一副和善的脸孔：“御膳厨房一米一菜都拘得很严，老奴没有办法。但是让主子吃着与下人一样的饭菜，老奴心里不安。老奴斗胆问主子，还有什么银子首饰可以暂时贴补一下吧。”

　　“还有？”明绘抓住了一个了不起的字眼。

　　梅嬷嬷看向躲在柱子后面的葡萄：“姑娘不要怪老奴。”

　　明绘突然明白了。

　　造反了！

　　明绘连忙扑进寝室里面，翻开柜子，拿出藏在最里面的箱子，果然，里面的几封金锭和纯金打造的一对金项圈和一对吉祥纹金手镯不见了，只剩下零零碎碎不值钱的！

　　这老婆子扯了一大堆话，惹她同情，原来就是为了框她的东西！

　　葡萄跟着后面进来，跪下来：“请主子责罚。”

　　明绘重重拍了一下这空空也的钱箱子，端起一副严肃的脸孔：“葡萄，你是不是要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葡萄眼睛垂得低低的：“主子看见梅嬷嬷带过来的饭菜的，不要说主子，即使是奴婢也放不进嘴巴里。所以，奴婢斗胆，把主子的家底拿去了，置办了这屋子东西和平日吃的饭菜。奴婢不该瞒着主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请主子惩罚。怎么惩罚都可以。”

　　明绘算是终于知道，这一屋子的东西是从哪里来。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免费的东西。

　　明绘心里有气：“为什么你不同我说呢？这么严重的事情，还要框我吗？你早点同我说啊，我把这副小耳坠给你。”耳坠是她娘给她的嫁妆，上面有一粒鱼眼睛大小的南珠。

　　葡萄瞪大眼睛，不大相信主子会那么通情达理，平常她可是最珍爱这些金银珠宝。

　　明绘把头上的一个小小步摇也摘下来：“还有步摇，花蕊的纯金的，值一点点钱，也给你！”

　　葡萄一时间乱了方寸：“主子，为什么……”

　　明绘看着这零碎不值钱的东西，还觉得不够，翻出妆台上的一个缎子红的盒子，塞给葡萄：“这里面是个红石榴凤尾累丝簪子，是皇上御赐给我的，应该值点钱，交给梅嬷嬷卖了吧。”

　　“这个簪子不行！”葡萄立刻放回妆台上，“没有这个簪子，皇上不会记得主子是谁的！”

　　明绘对自己的前程透着亮：“别傻。有没有这个簪子，皇上都不会记得我。”

　　葡萄不同意：“就算我们住在这里，主子也要打扮得漂亮的。万一哪天主子走在宫里遇到皇上，万一呢，这些金银珠宝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

　　“有些嫔妃呆在冷宫老死都见不到皇上的。葡萄，我突然有点不舍得。”明绘拿着手绢的手拼命拧着，“所以你快点给梅嬷嬷，我怕我忍不住！”

　　“嗯！”葡萄努力点头，转身出去，突然又折回来，把簪子和步摇都放下，只拿了那一对南珠耳环，说：“饿死也应该要漂漂亮亮的！主子，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葡萄拉上梅嬷嬷退出去，两个人又往小厨房跑，开始嘀嘀咕咕。

　　“可是……我心里还有愿望，不想饿死在这里，葡萄……”明绘把步摇和簪子收起来，透过窗户，望着北边远山外一片如云霞般的姹紫嫣红，却担忧着明天吃什么。

　　夜里清凉如水，明绘失眠了。

　　明绘披着衣裳，走到回廊下，用她的那双美目丈量着八宝园的一亩八分地：这儿开垦出来种个瓜啊菜啊，那儿筑个篱笆，养一群生猛的鸡鸭鹅，还能攒下一堆堆的蛋。沙土地适合种玉米，玉米蹍出玉米粉可以做玉米羹，玉米团子，玉米饼。水池可以养些小鱼小虾，清蒸烧烤都不错……

　　不管是哪里，日子还是要过的。

　　半个月前，她还是侯府的千金，锦衣玉食，视富贵如浮云，视钱财如粗俗。现在，她是皇上的嫔妃，没有得宠已经失宠了，要在这破旧宫殿的廊下，看着散发着穷酸味道的院子，计划着明天的口粮。

　　这皇宫，同民间一样，有贫富之分啊。

　　“你不会又在想，怎么才能烧死爷吧？”刻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三更半夜的，吓了一跳，明绘用手遮盖住自己的脸：“恭喜哥，求你啦，请不要随便出现在人家的身后。”她小小的心脏快要受不了。

　　死鬼小太监一身飘飘的白衣，靠着绿柱子上：“你闷闷不乐，爷才好心过来看看你。”其实是怕她又出什么往生经超度的招。一不小心他就会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嫔妃烧死的冤枉皇帝。

　　明绘偷偷瞄了他一眼：“唉，我的烦恼，你不懂。”一只鬼，不懂人间的疾苦，更不懂人间的饥饿。

　　“快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招？来吧，使出来，让爷看完了，爷才能安心睡觉！”他已经准备好再泼她一身冷水。

　　明绘一双水鹿鹿充满着同情：“恭喜哥，以后我没银子帮你买纸钱了，你想要重新做人，只能靠你自己多行善积德，假以时日，一定能够飞升！”长得那么好，白白嫩嫩，水豆腐一般的，柔，滑，唉，为什么死得那么早？

　　“你是不是有点……爷为什么要去飞升？”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行善积德，第一次有个嫔妃看他的模样，不是充满着欲望和贪念，而是同情……

　　“这个糕点，宫里女人做的，给你吃，爷看着腻。”他把藏在东配殿里的糕点拿出来递给她，最近那个贵妃老喜欢做糕点，一天三花样。

　　明绘的眼睛立刻化作浆糊，粘住了他的糕点，把什么都忘记了：“这花瓣形状真好看。嗯，好吃……”嘴巴里缓缓化开，轻甜，味香。

　　他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不过，这个傻乎乎的冷宫贵人，甩动腮帮子的吃相还是挺甜的。

　　明绘心情都好起来：“恭喜哥，你以前在御前，是不是经常看到皇上？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听说他是个温和宽厚善良的好人。”

　　“你叫爷什么？爷是谁？”

　　明绘啃了第二块糕点：“你不就是御前当差的恭喜哥！我知道你。”可能经历了死亡，脑子有点问题，把生前的记忆都模糊了。

　　他仿佛听明白了，原来是把他当做御前太监了。

　　他特别认真的瞎掰：“外头的传言都是假的。皇上，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凶残的人，喜欢骂人，每天都有宫女太监被他逼得想跳井。所以，你看见他都要绕路跑！”

　　明绘吃了一惊，这传言也差太远了吧。

　　明绘有点怂：“那么算了，我还是找皇后吧。我的脸好了，我明天去给皇后请安。因为这张脸，我都不敢走出八宝园半步。你看我是不是不丑了？”

　　他滿腹疑问：“你的脸，哪里称得上不丑？”这深夜暗黑，他的眼神应该不至于瞎了。

　　她刚才梳洗照镜子，红肿都消了，恢复了原来的白皙柔净，脸蛋的线条也柔美可爱。

　　但是，这个死太监的眼神太较真，让明绘不得不伸手摸自己的脸——烫烫的，略微粗糙。

　　光滑粉嫩的脸应该没有这种凸凸凸的粗糙触感，不是，明明……她担忧的看着手上剩下的半点桃粉色的糕点，小声问：“这个糕点是什么做的？”

　　大总管好像说是一种花。
　　他不确定：“桃花糕，应该是桃花做的吧。”这个时节，宫里最盛的就是桃花。

　　明绘：“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绘立刻跑回寝室，捧起镜子。镜子里的巴掌小脸已经红起来了，一点点小东西，像雨后春笋，在往外冒！

　　明绘的冷汗也跟着往外冒。

　　十天再十天，后宫里的女人有多少个十天可以等啊！

　　明绘捂着脸，推开窗，对着廊下那个一脸纯洁无辜的小太监，喊：“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法师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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