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形世界

　　生产间里一片寂静。

　　高落在照料那个女孩。

　　没有药物的帮助，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没有医疗是检查，谁也看不到她除了表皮伤之外，里面内脏还也没有受损。

　　打架结束之后，泰伦被当众要走女孩，但是这个女孩并不是他的工人。

　　他只是对着旁边始终站着无动于衷的佣兵点了点头。

　　那个名叫秋容的佣兵走了过来，递给了斯嘉丽一张卡片，说道：“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人了。”

　　过后，这张卡片，又从斯嘉丽的手里，到了谢迟手里。

　　卡片内容：

　　【姓名：陈雪丝】

　　【女性 | 十七岁】

　　【身份：工人】

　　【生产力：7】

　　【消耗力：4】

　　【级别：六级】

　　斯嘉丽将卡片递给谢迟的时候，苦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我们赌输了。哪怕是她以后活过来，对我们而言也是个累赘。”

　　谢迟说道：“这卡牌是什么意思？”

　　斯嘉丽说道：“卡牌就是我们在集中营里的价值。生产力是他们被送来之前核实的最大生产力。通过审核的最低生产力是6，而陈雪丝是7，将将及格。这里大多数的女性工人的生产力在12左右，而男性的生产力在14左右，一般的队伍里，佣兵会直接拒绝低于9的生产力。秋容这人十分软弱，平时对任何事情都极少会反抗，看来对陈雪丝的安排也是这样。”

　　斯嘉丽说完，又指着消耗力，说道：“你看这里，她吃的也比一般人要多。一般工人的消耗力在生产力的三分之一，而她已经超过二分之一了。我和这个女孩没有正面见过，但是仅从卡片上来看的话，我们是亏的。”

　　谢迟看着卡片，问道：“那这个级别呢？”

　　斯嘉丽说道：“所有的工人被分为十个等级。六级到十级是苦力，苦力是消耗品。一般的生产任务重，会有工人过劳猝死，这个时候佣兵就会主要使用队伍里的苦力，让苦力不分日夜的干活。”

　　“三到五级是普工，也就是普通工人，一般用在不加急的任务里。二级是技工，有专业技能；一级是技师，用来指挥其他工人带队，一般会带十人左右的生产队。”

　　“当然了，佣兵也分等级。你以后要是成为了佣兵，我再讲给你听。”

　　谢迟拿着那张卡片，看向身边给他解释的斯嘉丽，说道：“很少有佣兵会像你一样。你很好。”

　　斯嘉丽说道：“我不好。你少对我有期望，你要是生产不力，做不好事情，我还是会打你的。”

　　她说完，收走了陈雪丝的卡。

　　斯嘉丽说道：“如果不是资料里提了你们两个是兄弟，我很难想象你和高落出自同一个家庭。”

　　谢迟看了一眼不远处照顾陈雪丝的高落，又看了一眼自己。

　　他确实想放弃陈雪丝，去和泰伦换粮食。他抬头无神的看了斯嘉丽一眼，说道：“或许我就是自私的。我知道我和他的善良比不了。”

　　斯嘉丽说道：“我是说你们性格差很多，没有指责你。如果换做我来选，我当时也许会和你一样，要物资而不是要救人。毕竟，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没有人会来救我。”

　　斯嘉丽看着高落的细心照顾伤者的样子，说道：“他这个性格，一定是被你保护得很好。”

　　谢迟转开了眼睛，说道：“应该是被谭安保护得很好。”

　　想起谭安，谢迟觉得有几分好笑，自嘲似的说道：“明明是住在一个家里，倒是没有人保护过我。从来没有过。”

　　或许父母曾经保护过吧，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战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在他能记起来的回忆里，就已经在街上流浪了。

　　斯嘉丽见他们虽然是兄弟，姓氏却不同，猜测着问道：“你们的母亲是一个人？”

　　谢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母亲。是养父。谭安把我像街边的野狗一样捡回了家，每次我闯祸他就会打我，而每次他打我，我就会变本加厉地闯祸。他就会打我打得更狠，更狠。”

　　“但是这一点我不怪谭安，因为那个时候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和我相处。他当时战后创伤很严重，精神有问题，很多次差点真的自杀死掉，也好几次精神失常的时候把自己的房子点了。他动手打我的时候没有把我真的打死，我已经很感恩他了。”

　　“我不能说谭安真的对我不好，因为他对我其实也不算差。”

　　“但是如果高落不出现的话，这么多年后，我心里的芥蒂，或许不会这么沉重。”

　　“我从没见过谭安对谁温柔，直到高落出现之后。”

　　“或许只是很巧，很巧那个时候他的病好了，也正常了，所以对高落好一点，也无可厚非。”

　　“可是有的事情，不是道理上说得过去 ，心理就也能放得下的。”、

　　谢迟不能否认，恰是谭安的不在乎，成就了他现在保护自己的技能。

　　可是有的时候，人又会倒过去想，或许，或许他本来也可以有为了陌生人挺身而出的勇气和单纯，即便是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但是那一瞬间里，他想——

　　高落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很信任吧。

　　只有信任这个世界的人，才会在手无寸铁的时候，挺身而出。

　　可惜，他不能。

　　他对这个未知的世界，一点都不信任。

　　谢迟看向斯嘉丽，问道：“你和泰伦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曾经很亲密吗？”

　　斯嘉丽沉默不语。

　　少女垂着头，黑色的头发垂在脸侧。

　　良久，她才说道：“我们都是当初战争留下来的孤儿，被布兰登的队伍带去，训练用作佣兵。”

　　“泰伦比我年长两岁，在队伍里是我的前辈，也算是我的导师。他训练得很快，后来就带着我训练，也曾经对我很好。”

　　谢迟追问道：“后来呢？”

　　斯嘉丽冷笑一声：“后来？并没有什么后来。”

　　谢迟说道：“总归是有后来的。”

　　斯嘉丽说道：“后来就是现在了。我们势不两立。这对佣兵来说并不少见。”

　　谢迟看着她的神情，说道：“那看来在这个后来之前，还有一点过去。”

　　斯嘉丽说道：“没有过去。我们不谈什么过去。”

　　谢迟下定了决心追问，说道：“不管是后来还是过去，总归是有一点的。”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斯嘉丽坐在一边，不吭声。

　　谢迟没有看她，以免她难堪。

　　终于，斯嘉丽开口了：“有，也就那么一点。无非是有的人，没有权力的时候是用心可靠的前辈，有了点权力之后，是下作卑鄙的渣滓。”

　　她说得隐晦，并已经表明了不会再谈。

　　谢迟也就不再追问。

　　这时，生产间的门被人敲了敲。

　　两个人登时警觉。

　　在和泰伦正面动手之后，立刻需要警惕的，就是他的报复。

　　两人对视一眼，斯嘉丽还是示意了他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工人站在门口。

　　工人看了一眼斯嘉丽衣服上的工牌，又看向谢迟。

　　他指了指谢迟，说道：“一号佣兵想要见他。”

　　一号佣兵，就是千岛夜。

　　那位个子虽然矮小，身材倒也瘦弱，但是下手狠毒，把泰伦按在地上打的佣兵。

　　因为当初在佣兵的考核里分数最高，所以编号上，是“一号”佣兵。

　　传信的人走了之后，斯嘉丽坐着不吭声，一句话都没有和谢迟说。

　　谢迟看出来她在生气，就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斯嘉丽的怀里，抱着之前谢迟拿给她的那一袋面包。

　　她抱着面包，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面包，又没好气地看看谢迟，说道：“谁能想得到你一战成名，这就被千岛夜请过去了呢。”

　　听着她语调奇怪，谢迟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他对斯嘉丽说道：“那长官说，我是要去，还是不去？”

　　斯嘉丽看看面包，又看看谢迟，依旧垂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要是千岛夜找人和我换你，我不会换的。我现在手上就你一个能用的人，而且我如实和你说，我很看中你。如果如果你想走，我不会同意的。”

　　谢迟哭笑不得：“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斯嘉丽说道：“走不走，不是由你决定的。我是要先和你说清楚，不管他用谁来换，我都不会把你换出去的。”

　　他们正说话间，千岛夜出现了。

　　他站在门外，倒是颇为有礼貌地问斯嘉丽，道：“我能进来吗？”

　　心狠的人，在人面前，总是很有礼的。

　　斯嘉丽说道：“进来吧。”

　　这种时候，得罪了泰伦，又拒绝千岛夜，对他们这个小队伍而言没什么好处。

　　千岛夜带着六个工人走了进来。

　　斯嘉丽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带六个人来，对付我一个人，未免你也太声势浩大了一点吧？”

　　千岛夜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谢迟，说道：“我听说了今天的打斗，听人说，很是精彩。”

　　斯嘉丽没好气地说道：“精彩不精彩，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说吧，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特意来看我好戏的吗？”

　　千岛夜说道：“我听说你招到的这个工人很有实力，把泰伦打输了，还让他把人输给了你们。我对这个能打败泰伦的人很感兴趣，来之前，我以为他会身高力壮，没想到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倒像是个说书唱戏的。”

　　斯嘉丽毫不留情地掉头给谢迟解释：“他的意思就是说你长得娘。”

　　谢迟：“……”

　　千岛夜说道：“长得秀气不粗俗而已，何必这样说他。”

　　斯嘉丽眉毛一挑，高声说道：“老娘夸他长得娘，是在赞誉他！怎么，都是爹生娘养的，对娘这个字这么不待见吗？”

　　千岛夜见她明显态度不善，也就不和她在这方面上作对，索性直奔主题。

　　千岛夜说道：“你也听说了，现在总部缩减粮食供给，很明显是要饿死一批生产不力的队伍。如果这个时候你的队伍生产不力，即便你是佣兵，也很难过这一关，对吧？”

　　斯嘉丽警惕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千岛夜说道：“直说了吧。我很看好你带来的这个新人。我想用五个生产力在十五以上的工人和一个技工跟你换他一个，你看怎么样？”

　　斯嘉丽忌惮地看了一眼他身后带来的那些身强力壮的工人，说道：“那你低估他了。他的身份是技师，你用二级的技工和三级的工人跟我换，那我亏了。”

　　千岛夜听到她的话，微微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笑得太刻意，就把笑容压了回去。

　　千岛夜说道：“按照集中营的规则，十人以上的队伍，才配技师。你的队伍只有两个人，哦，现在是三个人了，依旧没有达到配技师的标准，怎么会有一级的技师配给你呢？”

　　斯嘉丽抱着肩膀，说道：“不换，不换，说什么都不换。你自己去跟泰伦对着干吧，我的人就是我的人，我不换。”

　　千岛夜说道：“就算他是技工。正常的佣兵之间的交换，技工换技工已经足够公平，我还配给你五个生产工人，对你而言无论如何都够了吧？怎么，你还嫌不够，想和我谈价吗？”

　　斯嘉丽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话？我说了不换，你加多少我都不换，明白了吗？”

　　千岛夜神色隐晦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谢迟，又看了一眼坚定不换的斯嘉丽，说道：“既然不换，以后饿死了，不要后悔。”

　　说完，他带着一队人就走了，其中几个工人还频频回首，来看斯嘉丽，仿佛看她像个傻子。

　　等人走了，斯嘉丽没好气地看向谢迟，说道：“你想说什么？”

　　谢迟说道：“长官……”

　　斯嘉丽登时暴怒，大声说道：“谢迟，我留你留定了！你要是想去千岛夜的队伍，我不会放你走的！”

　　谢迟：……

　　斯嘉丽见他还有话要说，又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迟：“其实我……”

　　斯嘉丽又一次暴怒：“我可告诉你，我不傻！你一个人的能力比那六个人强，我脑子清醒得很，你不要以为你有多聪明，可以说得动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谢迟：……

　　斯嘉丽见他还有话要说，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到底还想说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很看中你，你少动歪心思，我肯定不会放你走的！还有，今天的事实你自己冲过去要救人的，挨了打也是你活该，我不亏欠你什么，你别想用这个说服我同意换你！”

　　谢迟：……

　　这还到底让不让人说话了？

　　斯嘉丽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斯嘉丽抱着肩膀，警惕地看着他，围绕着他转圈，分外提防着他，说道：“谢迟，是你自己暴露了实力，引来是非也是你的责任，都已经这样了，你到底还要说什么？”

　　谢迟头疼地问道：“我现在能说了吗？”

　　斯嘉丽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说吗？”

　　谢迟无奈地说道：“那你让我说吗？”

　　斯嘉丽破罐子破摔，往桌子旁边一坐，慨然拍大腿道：“好，那你说，我听听你还有什么理由。”

　　谢迟：……

　　谢迟诚恳地说道：“长官，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走。”

　　斯嘉丽：“喔……”

　　她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看着面前的谢迟，怀疑地说道：

　　“你别想用这种计策说服我把你换走。”

　　谢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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