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多娇

　　“寒冬腊月盼春风，夜半三更盼天明，若要盼得亲人回，岭上开遍映山红。”清曲悠扬，随檀香缭缭，悠然散开。

　　这首小调是阿娘教她的，在月亮最大最圆，她最想阿娘的时候，她就喜欢哼这个小调，小调里有她世上最好的阿娘。

　　自从禁了足，小白愈发闲散起来，每日看着日头从高高升起到月色拂照，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她本盼着螃蟹偷偷来找她，给她传点信息，可想必也是被禁了足，束手束脚的，一直没有消息，她的心也就这么悬着，只能乖乖到奶奶跟前去做针线活。为了筹措银子打仗，朝廷早就发布了赈军榜，凡是大户，必须要资助军用，补贴军需，他们家的粗使丫头和外四房的小厮全都遣退了，一些家用活计也开始由这些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小姐们帮着一起做。每过一日，离大哥和爹爹上战场的日子就少一日，可她连他们的面都见不着。奶奶总是和她说：“总说夜郎国自大，自大的怕是我们菏泽，菏泽的气数怕是要尽了。”

　　今天，奶奶特地托人把她招了去，和她说了一通的道理，最后嘱咐她：“你爹爹和大哥明日就要走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也该懂事了，等他们回来去墨宝斋瞧瞧他们，但千万别给你爹添乱，别让他不放心。”

　　思之念之，小白心头更酸，阿娘唱这首歌的时候是最美的，阿娘知道她很害怕，很想她吗。

　　“小姐，老爷和少爷回来啦，太太让我叫您。”红袖喘着气在楼下呼道。

　　小白疾步走到碧玉斋，看到二姨娘正在给哥哥打点行囊，丫头、小厮均是手忙脚乱，走进走出，大伙都在忙忙碌碌，自己却一点用也没有，帮不上忙。正欲拔脚，一不小心，和一人硬生生的撞了满怀，抽身来看，却是青姨的女儿白雪。

　　小白心急，不想搭理这丫头，可嘴上只能扯起一丝假笑：“小雪对不起，没撞到你吧，我去看爹爹，先走啦。”

　　“姐，等等，我和你一起。”白雪不顾乱了得衣衫，快步跟上。

　　白家大宅内，一众女眷围着白缙，皆是面色不展，强作欢笑。

　　“听到这风风火火的声音，就知道你来了，女儿家，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白家老爹看到他的小女儿，紧蹙的眉头还是展了展，心情舒畅起来。

　　“来，让爹好好看看，爹不在，万不可再胡闹了，小雪，你也来了。”白缙拉着他的宝贝女儿，方方才看到小白身后的白雪，盈盈而立，炯炯注视着他。

　　“是，爹。”白雪声音低垂，似有哭腔，侧身而立。

　　“小雪，你二哥和小鹿个性一向冲动，你一向冷静自持，有事可要拦着他们。”白缙慈爱的看着这个二女儿。

　　“爹，我没有。”小白不满地瘪嘴，谁让他爹的宝贝女儿不止他一个呢。

　　一袭黄衫入眼，大哥进门了，小白欢喜的扑向大哥，从小大哥就最疼她，总是带着她四处游玩，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大哥抚琴，母亲吟唱，她承欢膝下，往事如烟，却似近在眼前。

　　小白吐吐舌头，挽着大哥的手，来到爹爹跟前，想到明日的离别，脸上笑意渐消，眼眶又红了一圈。

　　白缙看着一双儿女，只觉人生圆满，可叹此去山高水远，出阳关，抗蛮夷，虽心中伤感，还须强作精神“小鹿，老大，把二小子和奶奶请来，今天我们一家齐齐整整的在这里，老大把琴拿出来，该落灰了不是，爹爹好久没有听你们弹琴吟诵了，就当给哥哥和爹爹送行。”

　　“老爷，老太太请来了，找不到二爷。”丫头小蛮回道。

　　“这小子，再去外边儿找，那些茶馆、酒肆，给我拽回来。”白缙怒道。
　　众人一一落座，白羽拿出珍藏的凤桐古琴，轻扣音弦，逐一拨动，似玉盘坠地，清脆作响。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琴声瑟瑟，微入邑尘，小白随声咏叹“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心念至此，边邑苦寒，塞外风沙，不知爹爹和哥哥要憔悴成什么样子，曲调悠扬，起承转合，步入高潮“由来征占地，不见有人还。”想到今日见，明日离，怕是生死两茫茫，到最后却是啜泣不止。

　　清冷的琴声伴着小白颤颤巍巍的弦歌，飘飘荡荡，浸入每一个离人的心中。

　　从品茗阁出来，宋三就把怀里的玉佩一丢，“怀志，拿着这块玉佩，今晚在雅居舍给我包个场，我要和贺兰公子、谢公子、顾公子畅饮一番，一定要请到红菱姑娘作陪，请她在楼下弹奏长相思，再挑些资质好的舞姬，算是为宴会助兴。”

　　怀志:“少爷，您又要宴请贺兰公子他们拉，可家里这个时候，老爷知道，怕是会不高兴”
　　“不要多嘴，去就是，对了这些碧螺春，爹最爱喝的，你记得回去每日爹上朝前，加上安神散给爹泡好。”宋三公子一挑眉，使了个眼色。怀志素来眼明手快，会意称是。

　　走在路边，怀志心中仍是狐疑，天下事，我不懂，别的可以不懂，但要懂人心，尤其是体己那掌事的人的心。这个三公子，他跟了这么些年，心中大抵知道他不像表面那么纨绔，可却还是看不透这少爷揣着的心思。

　　翌日五更，小白难得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早早地站在了白家大宅内，却见二哥正卧在屋檐上，似是烂醉如泥。

　　小白心中焦急，二哥也太过分了，给爹爹看到不得气死。旋即回库房扶了把梯子，预备上去把白煜接了，关到小黑屋里去。就在小白勤勤勉勉地爬到梯子的第四格时，门口小厮华安一脸焦灼，一路疾呼，惊醒了府内大大小小的亲眷。

　　白老爹一脸黑眼圈加青光眼，先是抬头看到小儿诡异地趴在屋檐上一身酒气、呼呼大睡，后又看到自家闺女白家的淑女手脚并用的在半空中爬梯子，最后回到眼前，迷离的看着家仆华安比手画脚、小嘴一上一下的阖动，半天才恍过神来，原来昨夜竟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昨夜两更，就在白府举府同悲时，不知道哪位义士在峡人谷放了把火，一并掳走了夜郎国守谷的左将野夫岛村，算是坐实了白白安上的那个罪名。由是深夜，夜郎将领措手不及，阵地自失，士气大乱，民间皆是扬眉吐气、拍手叫好。

　　夜郎国原是菏泽国的属国，早几百年一直传承于菏泽的人文风训，不曾偕越。这几百年却联合了大宛、楼兰、桑兰等国，变法维新、励志图强，据说连皇帝都架空了，形成了以左相为首的幕府机制。属地虽小，却早有不臣之心，早就想开拓疆土、一举吞并菏泽。

　　可此举无异于挑衅了那夜郎蛮子，听说夜郎国左相连夜召集幕府内僚，制定全面侵略计划，把小皇帝吓了个半死，下诏，军队提前出发，务必在十日内赶到峡人谷。

　　白老爹心塞地看了看天，这仗看是非打不可了，国亡家何在，他这小老百姓是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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