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

　　回苏家之前，某咖啡店，
　　“你们骗我！”翁蕊怒不可支地质问对面十七岁少年，可是鬼知道少年多少岁了！
　　七号摇头：“并不是骗您，而是给你们看你们想看的。”
　　“想看的？就是这些表演和谎言？！我们要的只是事实和真相，五区不会坐视不理。”
　　勺子一圈圈搅动着咖啡杯上的泡沫，可爱的猫咪脑袋扭曲，消失：“翁教授，你觉得信徒是什么样子？”
　　“高明的伪装者，极度危险的暴徒！”
　　七号笑了，依旧是乖巧无害的小酒窝：“很贴切的形容。过去首领下达命令，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伪装并且执行，因为强化过的躯体杀人轻而易举。我想您明白，信徒是为命令而制造的产物，这就是您眼中的我们。”
　　“所以我就不该放你们出五区！”翁蕊心底发凉，天呐，即使现在她仍旧对这个少年的笑容恨不起来，多可怕！
　　“首领临死前命令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所以我伪装，这也是我们的诚意，这是我们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我只是想告诉您，现在的我们是无害的。只是让你们接受我们还存在感情要比接受无害要容易得多，这个您也明白不是吗？”
　　翁蕊冷笑：“让我如何再相信，也只有神仙能分辨你们的谎言。”
　　“您不需要信任我，您只需要确定，我们只听首领的命令。”
　　命令信徒的权力。这一点让翁蕊哑口无言，诚然，她被七号欺骗至此，但是唯一确信的是，阿苏克的首领确实拥有命令他们的唯一权力，在阿苏克存在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背叛的历史。而这些信徒，她现在才明白这些确实毫无感情的信徒，是绝对会服从命令的存在。
　　“翁教授，感谢您成全我们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成为普通人。”
　　“就算我相信你们只听你们首领的，那你接近苏家又是什么目的？苏家在我国政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苏家二十年前走失了一个叫苏信的孩子，我想这个翁教授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
　　“苏信？”翁蕊吃惊，因为她清楚记得当初她问七号想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便说的是苏信。
　　“作为普通人的苏信，只是想回家。”
　　翁蕊最后终究败在母性的仁慈上，选择最后相信他们的无害。嗷，这该死的人类感情，她竟然有些羡慕起信徒来，她生怕以后会因为自己的不理智而后悔。关于和七号他们一起进入五区却没有一起出来的一百号，翁蕊觉得这个25岁的大孩子绝对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这样的事实。
　　他们接受强化后身体素质确实得到极度变态的改造，但是那种强化剂也存在着致命的副作用。当达到身体一定的承受力后，他们的器官会快速衰竭，并且是不可治愈的衰竭。一百号在进入五区后不久就开始出现衰竭现象，起初只是流鼻血嗜睡等症状，后来越来越严重，他肌肉开始萎缩，各种器官功能衰竭，出现呕血，抽搐等症状，五区想尽办法治愈，哪怕是减缓这样的衰竭情况都无济于事，大约四十天后，一百后死于肾脏衰竭。
　　这样的副作用只要是接受过强化的人都避免不了，即便是被称为融合度最为完美的七号。或迟或晚，他们都逃离不了死于器官衰竭的命运。
　　难怪，七号听后了然，也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往常在阿苏克，七号总是觉得有些信徒死于极其简单的任务非常蠢笨，辜负了阿苏克的信任。现在想来，有些也并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而是死于强化剂的副作用。
　　对于副作用，七号后来也告诉了其他信徒。
　　而他们中第一个开始衰退的，是十号。
　　“从现有数据来看衰退速度非常快，死亡大概只需要一个月左右，如果一百号从开始衰退到死亡经历四十天属实的话。虽然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衰退暂时还得不出数据，但可以确定的是融合度越高衰退速度就越快，这比例计算下来一号是20天，三号19天，四号24天，九号21天，我是29天，二十六号30天，三十九号33天，七号最快，七天。”十三号将数据全部报出。
　　三号拍手叫好：“恭喜老大，再次喜提上位数字。”
　　三十九哭唧唧：“就我最菜QAQ。”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_→。”十三斜目。
　　二十六安慰三十九：“先别哭，谁先发病还不一定呢，你看十号还死在前头。”
　　“十号，我们会想你的。”三十九说罢与十三哭作一团。
　　十号心中感动，大家还是有同事爱的。
　　“感不感动？”
　　“感动！”
　　那厢十三擦干泪：“那记得把号里的遗产都留给我，这份感动可是我给你的。”
　　三十九举手：“还有我！”
　　“动你妈个锤子。”→_→
　　“十号你目前还能行动吗？可还能控制身体。”七号问。
　　听到老大的关心十号眼睛背后呆滞的目光都要冒热泪了：“老大还是你最好，我还行，除了感觉有点无力之外还是没问题。毕竟只是衰退前期。”
　　七号正经点头：“还能玩游戏就行，趁你死之前把搁置许久的隐藏任务做了。”
　　？？？？“我！”一号锋利的眸子一瞪，十号瞬间把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我觉得可行。”一群只想榨干我的禽兽！
　　榨干十号剩余价值的行程就这么搬了上来，先前完成长寿镇外千里行栈道副本‘云道’隐藏任务获得银钩纺锤，并且在副本内看到和云道毫不相关的副本‘汨罗山的愤怒’一模一样的提示，再加上慕晚曾说过的一番话牵扯到的桃花源，七号坚信这是一系列连环任务。
　　到达汨罗山后，众人一同进入副本。汨罗山副本比云道先开启，七号他们为了刷材料和经验还来刷过好几次，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关注副本门口的信息。连锁任务和连环任务存在区别，连锁任务并不似连环任务的环环相扣，它们任务与任务之间是关联的但是又存在独立面，连锁任务不存在任务的先后关系，甚至连它们的触发条件都不同，也许是路上的某个奇遇，也或许是某个怪物身上掉落的奇怪物品，又或者是上一个任务获得的奖励物品。
　　七号此次带上暮丝和银钩纺锤其实并没有期待一击命中，如果这两件物品不是触发条件，他们也只能根据副本里的线索另找办法。
　　刚进入副本，系统突然弹出消息，外部干扰，请玩家下线。
　　让其余八人继续推进副本，七号下线。
　　“怎么还不睡？”信归还穿着今晚订婚宴上穿的西装，似乎是才回家。
　　“跟朋友做任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上次的云道，我们觉得既然有和汨罗山一样的线索就撞撞运气。”
　　“数字朋友？”
　　“嗯。”
　　苏赫脱掉外套，就站在七号面前换衣服，灯光照着八块腹肌轮廓：“晚饭吃了吗？”
　　“吃了。”七号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赫的胸肌，当年他接受药物强化的时候才十七岁，强化之后虽然肌肉爆发力惊人，却再也不可能再产生任何变化，更勿提练出这样结实的身材。虽然不够健美，但是七号的身材肉眼上看还不至于似瘦的看见肋骨的白斩鸡般干瘦，而是干净结实。
　　回过神时苏赫已经顺着床爬到面前，捏着自己的脸笑：“偷窥你舅舅换衣服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七号脸红：“明明是舅舅让我看的，还拉我下线。”
　　恋恋不舍的放开小侄子软滑的脸，苏赫还有些意犹未尽：“收拾东西，不住这儿了。”
　　“苏瑾瑜不是要搬来吗？”
　　“所以我们把这里让给他住，正好最近想清静，前几天已经让人把郊区的别墅收拾干净，今晚就过去吧。”
　　说是收拾东西，苏赫说在别墅让人准备了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也只是带一些贴身的衣物和手机、游戏设备而已。别墅有两台游戏仓，苏赫本来打算让七号连游戏头盔都不用带的，七号抱着头盔眼巴巴望着他：“我朋友都还在等我呢。”
　　苏赫瞬间妥协。从市里开车到郊区还要一两个小时，七号上了车就戴着游戏头盔进入游戏，连安全带都忘了系。苏赫无奈地笑了笑，侧过身替他仔细系好安全带，近身时，回想起晚上宴会上七号无助的神情心中不免悲愤，气的也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在七号脸上落下一吻，浅尝即止，回身时竟是久久才平复躁动的心跳。
　　有些感情，破土而出却又羞于启齿。
　　脸上好像有奇怪的感觉。七号摸着脸颊，眼前一晃，已经是汨罗山的竹林。听做“汨罗山的愤怒”的剧情任务的玩家说，汨罗山本是一神君和其子的住所，因其子喜食竹笋所以满山种满竹子，不过后来父子天伦之乐隐于人世，剧情也无关这对父子，而是在神离开后居住在这里的一个隐士家族。这个大家族皆是能人能事天赋异禀，因为收留了一个外人遭到灭族，此时汨罗山还留着的也不过是当时他们居住过的一些废旧古屋，而玩家要一次次的来推到这里的灭族boss和他的魔兽。
　　担心任务会和副本里的boss有关，一号他们并没有急着推进副本，而是绕开boss将整座汨罗山搜索了一遍，七号上线时他们正好搜索完回副本门口汇合。不过除了花花草草满山的竹林也没什么可以之处，三号连汨罗山悬崖都下去了一遭，收获是崖上长的一朵漂亮的紫色小花，一号是个狠人，他潜入寒潭从潭水里捞出一把匕首。七号用炼器天君身份鉴定下来，得到‘十分锋利，千年不朽，可破除魔障’的结果。第三世界的‘魔’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总有细微的证据暗示魔的存在，可游戏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魔。九号有目标，寻找和云道大boss处的相似符号，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总结下来最可疑的还是几个boss盘踞的旧址。
　　抵达第一个boss的前置剧情位置，汨罗山开始下雨，本来阳光普照的竹林顷刻间布上了惨淡的阴暗色彩。汨罗山的雨早已经是玩家认知里习以为常的存在，冰凉的雨伴随着的是这座山的怒吼，是旧时光的恩怨情仇。似乎在中国，所有的悲与惨都在大雨里发生，上天的‘泪水’才能烘托出刻骨铭心。
　　然而刘浩最悲惨的时光从来都是阳光明媚，大概，他的悲实在微不足道。
　　七号让所有人都在手腕上系段暮丝，有云道暮丝指引的经历，任何小细节都关系到隐藏任务的触发。如果猜测无误，根据五行提示，这样的关联隐藏任务至少会有五个，至于朝丝是否是在汨罗山触发就不得而知。
　　前往三个boss刷新点屠戮boss，这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轻而易举。在最终boss被击溃时的嘶嚎中，原地只剩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奖励箱子。副本到这里也就结束，汨罗山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不曾停下，也仍旧压抑。
　　七号清点完箱子里的东西，掉落的材料和装备都不算值钱。其他八人已经将这里里里外外查看个遍，并没有任务特别的地方，系统也没有隐藏任务触发提示。
　　“是不是触发条件只能像一号那样在副本外面？”十三说道，这个大概是最坏的情况了，第三世界游戏地图之大，如今还有不少npc因为毒人侵袭而丧命，要知道npc丧命是不能复生的。先不说在数百万的npc里找线索，要是关键npc早就变成毒人了，这任务还要游戏主脑花至少半年时间另外增加触发条件，或者有些隐藏任务由于其特殊性早就随着毒人侵袭消失了。任务消失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已经有不少玩家刚接到或者做了一半的任务因为毒人侵袭被取消。
　　听闻涂山家族已经解散，涂山小主不知所踪。用三号的话说，涂山小主要是藏不住，就不是删号能解决的问题，而是性命堪忧。
　　雨水打湿七号的鬓角，雨珠顺着睫毛，脸颊，下巴低落，在水洼上激起稍纵即逝的水花。环顾四周，乌云蔽日，只有怒火平息后的安静和压抑。在云道见到红线时，红线的双眸是白昼和光里唯一的黑夜，如果朝丝在这里，不应该是黑夜里唯一的光芒吗？能这样想七号也是有点黔驴技穷，如果汨罗山不是朝丝的触发地就算想法对了也无济于事。
　　“七号，有线索了！”十号又在竹林里转了几圈回来。
　　原来是竹林深处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在翠竹的衬托下金黄的叶子犹如火焰般耀眼。十号起初也留心过，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他们推完boss十号又折回去查看一遍，发现银杏树下突然出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和云道见过的同类型符号。
　　九号查看完石碑上的符号看向七号：“就是这个，火符号，云道的是土符号。石碑应该只有在通关副本后才会出现，所以开始我们都找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做？”
　　七号点燃长明火，也只有长明火不会被雨水浇灭，火把炙热的光芒闪烁。顷刻间雷雨大作，狂风卷起金色银杏叶，巨大的银杏树如同在挣扎一般痛苦地飒飒作响。陡然间他们都圈进一个暗无天日的空间内，周围竹林已经不见，全是黑暗，唯有中间的银杏树散发着滚烫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几人反射性后退数步，怕被这热度灼伤。
　　银杏树凹凸的树干从中间裂开，渐渐露出一具男子的身体。男子嵌在树的身体里，就像是刚睡醒般，睁开眼，火红的瞳孔竟和那太阳一样灼人。
　　也是在那瞬间，毫无防备的十三和四号被男子的目光灼瞎了眼，忙惊呼：“别看他的眼睛！！”
　　“嗯。”戴着自制墨镜的七号淡定回应表示，我知道了。
　　“还好老大早有防备。”同戴墨镜的三十九点头，其余人附议。
　　十三丶四号：QAQ你们坟蛋，竟然不告诉我们！认识你们真是瞎了我的眼！好吧已经瞎了。
　　男子重新闭上眼：“不好意思在下实在沉睡了太久。切勿担忧，旅行者体质特殊，只要不再直视在下的眼睛，不出半时辰便会恢复。在下明鸿，乃日光所生，天生双眼便异于常人...噫？你们...你们身上有暮丝？！”
　　七号回：“我确实有暮丝。”
　　男子表情动容：“红线可还好？”
　　“她被囚禁在云间数千年，每天独自织布。”
　　“竟已数千年了吗...”如果他的眼睛和普通人一样，或许已经泪流满面吧，“既已见到在下与红线，想必诸位已经对此任务有所把握。守护桃花源数千年，使命终将达成。旅行者，在下且曾与你朝丝，若是诸位能有幸进入桃花源，可将朝丝与暮丝合成一股。不过在此之前，旅行者，你们可否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在下与红线虽同时降生，相识上万年，无奈在下瞳孔藏日，红线眼中含星，朝夕不见，从未见过彼此模样，甚至未曾触碰过彼此。上万年来，我们也只能再朝夕之间遥遥倾诉，不曾靠近。桃花源中有一把生锈的匕首，请将匕首带来此处，在下必有重谢。”
　　在桃花源之前，他听说过星辰，她知道有红日。那些年蓝天和星空仅有的短暂交际，也不过是隔着整条河，我听着你的笑声，你听着我的声音。他们的触碰是彼此致命的毒药，面对面对彼此的爱与了解也止于一条桃花源的河。
　　那个人说，等刀生锈他们就能渡过河，触摸彼此的肌肤。所以他们甘愿被囚禁，为那人守护桃花源，等待不知道何年才会生锈的刀出现。
　　值得吗？
　　明鸿笑意温柔，千年孤寂换与卿携手，有何不值？
　　获得朝丝，银杏树树干又将他吞噬，归于沉寂。几人退出副本，十三回头：“难以理解。”
　　三号打着呵欠：“等他们被剔除了情感，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可他们不会像信徒一样剔除情感，也会一辈子对这样的愚蠢甘之如饴。对和错，在人类拥有感情的时候就已经不那么重要。至于这几千年的时间值不值，没有孤独的七号在这场价值与价值之间的交换中早就失去了筹码。
　　退出游戏后，七号发现自己已经换上睡衣躺在别墅床上，身旁睡着已经入眠的苏赫。人类在前进时总是不断衡量着得到与失去的价值，抛弃那些微小的，去换取更多重要的。所以苏赫，你抛弃了什么，又要得到什么？黑暗中，只有七号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亮着，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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