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汤和小歌王

　　9.
　　何慕本想再问几句，然而熄灯的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只能悻悻地爬回床上，对着黑暗发呆，大脑仿佛在酒精里游了个泳，也跟着变得迟钝起来。耳边响起的只有呼吸声和钟表走动的声音。
　　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何慕又下了床，把表的电池抠了出来，顺便把大脸的闹钟电池也抠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闹钟，手机随便设置一下就行了，非要搞得这么原始。更过分的是，那个闹钟的响声是最老土的鸡叫声，大多数时候大脸也会把闹钟关掉，怕被何慕大奶围殴。
　　何慕手里捏着冰凉的电池，蹲在地上，感受着它们升温的过程，心里想着，罗宋是不是也用这种又土又丑的闹钟，应该是，她好像连手机都没有，鬼使神差的，何慕看了看手中的电池，挑了两块南孚的，塞进了闹钟里面，又打开手机查了一下明天的课表，把闹钟调到了早上七点。满意地拍了拍手，爬回床上继续躺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条腿都蹬进土里了的老公鸡卖力地嘶喊着，唱了一遍又一遍青藏高原，何慕翻身下床，她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甚至无聊到爬起来看星星，但是北方的天灰蒙蒙的，除了启明星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何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能对着一颗星星数了一整晚。
　　她心里很乱，有很多事情想要做，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却不愿再思考，只想用最无趣的方法来减轻自己的压力，她就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到了十字路口的人，她知道无论哪一条路最后都将通往罗宋，但是却不知道遇到的那个罗宋是哭是笑，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自己的选择。
　　“谁他妈开的闹钟，我他妈还以为我自己梦游跑鸡窝里了！”大奶坐了起来，半睁着的眼睛努力射出凶狠的目光，何慕却没有注意，把闹钟按掉之后，扭头说：“女孩子不要总是骂人，还他妈他妈这样的。”
　　“你他妈的！”
　　“这他妈是脏话！”何慕关上了门，上课去了。
　　“我还会说！甘霖娘！”门后传来大奶的喊声。何慕装作没听见，继续晃悠着出门了。
　　都已经发呆一晚了，何慕不介意再多出一个上午，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走神，从教授的秃顶看到大屏幕上的苍蝇，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还没数清老教授的头上到底还剩下多少根头发，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她也在这个是以后，下了决定，罗宋估计是不会主动找自己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该表态了。
　　走到隔壁学校食堂的时候，何慕的手指快把饭卡捏断了，没有来由的紧张快把她压垮了，但是，在看到罗宋穿着白大褂守在一排包子前面的时候，她突然放松了，罗宋还是以前的样子，并不会因为一箱酒而改变，她也一样。
　　“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何慕说完，左手使劲按了右手一下，整条胳膊都抖得厉害，过会刷卡不免露馅。
　　罗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在早上过来，目光中先是惊讶，再是惊喜，手指在一排豆浆上划了过去，挑了最热的一杯递给她，“包子不卖了，豆浆给你。”
　　“为什么不卖我了？”何慕有些迷茫，因为自己昨天失态了吗？那也不至于连包子都不让人吃了吧？这算是另一种公报私仇吗？
　　“不卖就是不卖，中午再跟你解释。”罗宋看着后面的队越来越长，不敢再和何慕多说，准备招呼后面的同学，临近期末，食堂也开展优秀员工评比，罗宋昨晚上班已经迟到了，这次收敛了许多。
　　“中午你不用来了，她们想点外卖，”何慕看她工作很忙，不想再打扰她，罗宋的表情一下变得失落起来，猜到她以为自己是在婉拒，想要辩解，但是后面的人已经在催了，只能匆匆留下一句，“你下午来就好了。”
　　何慕拎着一杯豆浆回了宿舍，大脸和大奶已经起床了，等着罗宋来做饭，“你们俩点外卖吧，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西门开了一家新的黄焖鸡米饭，你俩可以试试，罗宋今天有事不来。”话一出口，就被埋怨了半天，都当何慕是护短，自己肯定已经偷偷在罗宋那里吃过了加餐。
　　何慕还真没有吃加餐，守着一杯豆浆撑到了下午，还在思考要和罗宋怎么相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何慕都没有听到，坐在原地愣着。
　　罗宋推门进来，把空位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到她旁边，何慕还在看着桌子上的花纹。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罗宋捏了捏她的脸，微凉的体温让她清醒了一点。
　　“我早上不是故意不卖你包子，那都是昨晚剩下的菜做的，吃了不好。”罗宋解释着，手还放在她的脸上。
　　“就像是大家经常说的，如果忘记了昨天吃了什么，去食堂买一个包子就能回忆起来了吗？”何慕问。
　　“你比我还懂食堂的大师傅。”罗宋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月牙一样。
　　何慕看着，脸上热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摸一下，却碰到了罗宋的手指，两个人像是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何慕一怔，又说，“没事，你放我脸上吧，我脸上没静电。”

　　何慕主动凑过去，将脸贴上她的掌心，还嫌不够撩人一样，又蹭了两下，活像一条黏人的小狗，罗宋忍不住捏了两下，光滑的触感让她有些满足，过了一会，才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今天还唱歌吗？”
　　“唱歌可以，但是，我都让你摸了我的脸了，你也让我摸一下行不行？”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小孩，她把糖块交给了别人，就一定要让对方送给自己一颗玻璃珠，只是这无关交易，单纯是出于内心的渴望。
　　“好，你摸一下。”罗宋将脸侧过去。
　　“不要这一边，我要摸有酒窝的那一边。”何慕继续无理取闹，还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罗宋跟着转了头，露出笑容，酒窝陷了下去，何慕就用手一下一下戳着，嘴里还叨叨着：“我小时候老师教唱《小酒窝》，那个时候我就想知道酒窝是什么了，现在终于遇到活的还让我戳的了。”说完还顺便小声哼了一段，“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
　　长期保持一个表情，罗宋的脸渐渐变得酸疼，只能打断何慕，“好了，该唱歌了”。
　　听到唱歌，何慕往椅子上一靠，头隐隐作痛，但是想到罗宋每天还要听自己唱歌，明显是更为痛苦的事情，为了不辜负她的期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唱歌之前，她垂死挣扎了一下，又戳了一下罗宋的脸，毕竟觊觎了这么久。
　　刚唱了两句，罗宋突然看向她，“我想去一下厕所。”
　　“好的，我等你。”
　　没过几秒，厕所就响起了冲水的声音，何慕有些意外，“这么快？”
　　罗宋微微偏着头，没有回答，“你唱吧，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强加干预比较好，你自己尝试应该学的更快，我只负责监督。”何慕有些迷茫，但还是用手机放着伴奏，跟着唱了起来。
　　才唱了几句，她就忍不住回头，担心罗宋会失望，自己练了这么多天，依然毫无长进，然而罗宋的脸上却写满了崇拜，目光灼灼，往她的心里点了一把火，何慕鼓足了勇气，唱得越发投入，但是实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何慕只能不停摸索，又紧张又害怕，不想让罗宋失望，唱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然而罗宋依然期待地看着她，真的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是自己的“头号粉丝”。
　　“我去一下厕所！”何慕跑了进去，用手按住胸口，罗宋如果是一种动物，那一定是鸩，碰一下就会中毒，不，罗宋比鸩还要厉害，只用目光，就能让人中毒了。等到心跳渐渐变得缓慢，何慕才按下冲水，走了出去，继续唱没有唱完的歌。
　　下午三点，罗宋就开始收拾包准备走了，食堂评比使得人心惶惶，大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住在刷卡机前面，拼命往上面打数字，让自己的业绩更体面一些，虽然罗宋对于优秀员工的称号没有什么期待，但是如果不配合着大家一起努力，可能明天被辞退的就是自己了，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只能不断压缩自己的闲暇时间。
　　“罗宋，你一定会是优秀员工的！”何慕拍了拍她的肩膀，罗宋扭过头去，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何慕怎么这么自信自己能够成为优秀员工，可能只是想要安慰自己吧，罗宋想着，匆匆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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