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汤和小歌王

　　6.
　　“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罗宋一边吃着饭一边问，声音含糊不清，落到何慕耳中就只剩下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了？这几天好像都很忙。”罗宋又说了一句，落到何慕耳中，依然是咕哝咕哝的声音。
　　“咽下去，咽下去再说。”何慕没了办法。
　　罗宋佯装不满，眉头皱了一下，咽下了嘴里的饭，又重复了一遍，这种耐心估计也只有对着何慕才能有，若是别人她早已放弃了交流。何慕突然想问罗宋，她会不会一边刷牙一边说话，然后呜呜呜呜得让人听不懂，在这个时候，自己喊一句“咽下去”，然后罗宋咕咚一声把牙膏和水一起咽了下去。何慕偷偷笑了笑，又对她解释道：
　　“我们学校要举办晚会，我得上去表演，现在还没有想好唱什么歌。”一说到这里，她就有些气闷，拿勺子搅动着米饭，把它们弄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怨不得她，毕竟没有谁愿意被逼着赶鸭子上架，这时突然想起了大脸和大奶的合唱，何慕突然有些心虚，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挑你拿手的歌唱不就行了。”罗宋只当这时一个简单的问题，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何慕能纠结成这个样子。
　　何慕心说如果能挑拿手的唱就好了，她从小到大都不会唱歌，去KTV就是给别人当听众的，曾经在洗澡的时候忍不住唱了一次歌，门快被两个室友砸烂了，只求她能够放一条生路。
　　停了好久，何慕才鼓起勇气，告诉罗宋这个事实：“别人唱歌跑调，我不跑调，我根本就没在调上。”
　　“那你干嘛不表演别的？”罗宋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跳舞也像僵尸…最起码唱歌还能假唱…”何慕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要在罗宋面前承认自己的弱点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艰难了，说到底，还是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都是虚荣心在作祟，何慕说话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也不断向下移动。
　　“你唱一段给我听听？”罗宋有些不信，脸上的表情有期待，也有戏弄，满是少女的俏皮。
　　“两只老虎啊？”何慕抖了一下，看看周围的人群，感觉太过幼齿了，而且在那次宿舍门被拍烂之后，何慕就再也没有唱过歌了，可以说这是第一次对着别人唱歌，无论如何都压不下紧张的感觉。
　　“随便一首就好了，”罗宋看了看，食堂里的电视正在放新闻，配乐是《五十六个民族》，罗宋有些激动，手指抓着桌沿，“你正好跟着这个唱一下就好，就一句，我听一句就行。”
　　何慕还在犹豫。
　　“真的，就一句，一句好不好？”罗宋眨着眼睛撒娇。
　　“那行…就一句。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何慕闭着眼睛唱了出来，不敢看到罗宋的表情，但是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唱得调子是对的，越唱越自信，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罗宋已经笑得坐在了地上，眼角都是泪。
　　真的有那么难听吗？明明感觉还可以的，何慕心里犯嘀咕。还是走过去，伸出一只手，罗宋使劲拉住站了起来，脚下一滑，撞到了何慕怀里，立马收回了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脸上却还是有着无法掩饰的笑意。而何慕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快了一拍。
　　“跑调很严重？大概有多严重，我好把握一下假唱的度。”何慕试图化解这份尴尬，心里却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罗宋能笑成这个样子，就不可以稍微给自己一点同情心吗？
　　“嗯…你没有跑调，”罗宋努力装出正经的样子，但是脸上的酒窝却背叛了她，明晃晃地透着主人内心的欢乐。
　　“你只是唱错歌了…你唱的那个调，不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
　　“不可能啊，那我唱的是什么？”何慕有些不解，等着罗宋的回答。
　　罗宋却又笑了起来，像是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了，前仰后合的动作让食堂里不少人都盯着她看，她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笑得脸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我…我…我…”
　　“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笑死我了！”罗宋捂着肚子依然在那里笑。何慕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开始给她揉着肚子，轻柔的动作没有缓和罗宋的痛楚，反而碰到了她的痒痒肉，让她笑得更疼了。
　　过了好久罗宋才停下，使劲抿了几次嘴，怕自己再不受控制地笑出来，说道：“你唱的那个调子，是‘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说完，罗宋又捂住了自己的脸，强行管理着面部表情，让它没有那么过分。
　　何慕僵在了原地，放在罗宋肚子上的手，都不知道该移到哪里。
　　罗宋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跟着小声唱了起来：“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装了星星一样，只有何慕知道，那都是笑出来的泪光。
　　何慕听到之后，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这算得上是自己第一次唱歌没跑调，虽然是完全唱错了，心里半是尴尬，半是骄傲，好歹也唱对了一回，日后也可以对着别人说，我曾经有一次唱歌是完全在调上的。
　　罗宋一直笑到脸都僵住了才停下，舀起一勺米饭送到嘴里，结果肌肉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动一下脸就疼，“你吃饱了吗？没有的话顺便帮我吃一点吧，我脸疼吃不动了。”说着就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了何慕面前。
　　何慕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还不忘瞪着眼睛看她，让你就会笑我，现在遭报应了吧，就好好看着我吃吧。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吃完之后却还是对罗宋说，“你等我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罗宋坐在原地不明所以，看到她离开之后，顺手拿起了她的餐盘去把里面剩下的饭倒了，才回到刚才的位置，又等了一会，何慕才来，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走近了看，面包牛奶火腿肠方便面什么都有，何慕把它们都放到桌子上，摸了一下鼻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看着买了一点，毕竟吃了你的饭，虽然你笑我，但是我这个人还是原谅你了，这些你随便挑点去吃吧，不然下午该饿着了。”她的目光追随着罗宋，其实还是存了私心，故意买一堆吃的，只是想看看罗宋真正喜欢什么口味的零食。
　　罗宋的目光在上面逡巡许久，让她有些紧张，总不能一种都没有买对吧，指甲在手心掐出了几道红痕，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再去买点别的？”
　　谁知罗宋却笑出了声，“不用了，这些就挺好的。我都挺喜欢的。”
　　“我看你看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不喜欢吃…”何慕的语调里带了委屈的意思。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像个火车推销员一样，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什么都有。”罗宋忍不住又要开她玩笑，真没见过买东西买的这么齐全的，说好听了算是贴心，说的不好听就像是傻，但是是特别可爱的那种傻。
　　何慕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耳根绯红，还想着辩解一下，“你看…没有啤酒…”
　　“好好好，没有啤酒，你不是火车推销员。”罗宋顺着她的话继续说，给她一个台阶下，心里早已偷偷发笑。
　　何慕又从包里掏出那个海天酱油的布袋，抖开之后，把吃的全都塞了进去，递给了她。
　　“你送我这么多吃的，我怎么报答你啊？”罗宋又起了坏心眼，忍不住想逗她。
　　“我想想，等我想到再说。”
　　晚上下班之后，罗宋提着七八斤重的袋子爬上四楼，累得气喘吁吁，进了门之后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放它。叹了一口气，最后把它摆到了床垫上面。
　　就像是很多人，工作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北京买个厕所，罗宋打工挣来的钱也不够让她住的好一点，狭小的房间只够放下一张床垫和一个衣柜，电视机摆在衣柜上面，算是屋子里最贵的东西，旁边用木板隔出来一个小厨房，原先卖鸭脖的时候罗宋还会煮个鸡蛋当早餐，换了工作岗位之后，她可以在食堂里吃一些东西，这里也就搁置下来，成了半个杂物间。
　　但是好歹也有两个厕所那么大了，自己的生活水平还是不错的，罗宋安慰了一下自己。打开袋子，把里面的水果先拿了出来，屋里没有冰箱，这些得先吃掉。然后又拿出来一个小本子，把所有零食的到期时间写了下来，她不想现在就吃完，只想摆在那里，看，这个城市还是有人关心我的，就算有一天何慕可能不想再吃食堂了，这些食物却能一直陪着她到保质期过的那一天。
　　然而何慕却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她就甩不下来了，第二天何慕在吃饭之前，用筷子敲了一下餐盘的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罗宋却先开始了：“这样不行，没有礼貌的。我妈妈说了，老这样以后会当乞丐的。”罗宋脸上认真的表情让何慕有些无奈，现在真的不是8102年吗？怎么还有人会相信这些东西。
　　“你相不相信晚上小孩子大吵大闹会有狼把它叼走？”何慕问道。
　　“应该…不会吧。”
　　何慕接不下去了，继续刚才的对话，说道：“我以后不敲了，但是，我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何慕清了清嗓子，看到罗宋疑惑的目光之后，激动地挺直了腰板，“就是你昨天说的，你要给我回报，我决定了，你得听我唱歌，听到表演那天为止。”说完，她看了看罗宋的表情，生怕她会不高兴，毕竟要求别人听自己唱歌其实算是一件过分的事情了，大脸和大奶都干不下去。她其实还有第二套方案，让罗宋请自己吃一个鸡腿就算完了，但她还是想要先确认一下。
　　幸运的是，罗宋没有生气，还笑了起来，“好啊，什么时候排练？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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