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汤和小歌王

　　11.
　　次日中午，罗宋上完班，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有脱，就跑去向主管请了假，她不确定何慕的表演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早早在哪里等着要好，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格，只有自己那里一次迟到，一次请假，还全都是因为何慕，手指在红色的叉号上划了一下，目光中有无奈也有宠溺。
　　走出食堂的时候，她穿了自己最贵的一条裙子，不记得是哪一年生日的时候亲戚送的礼物了，依稀记得有两百多块，闻了闻身上，确定没有食堂那股奇怪的味道之后，她才放心地走向了下一个目的地——花店。
　　小时候看电视，那些歌手开演唱会的时候都有人献花，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必要的礼仪，就像是吃西餐一定要戴上那个领巾一样。但是就像她没有去过西餐厅一样，她也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演唱会。她对于别人的生活的想象全都建立在许多年前的电视节目上面，那些承载着希望的气泡不断上升，伴随着她的成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也越来越远离了她的掌控，不知道哪一天会被一个人突兀地戳破，告诉她，这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罗宋挑来挑去，每一束花都好看，越发拿不定注意，最后看着墙上贴出来的花语，将合适的花语一个个选出来，再对着花名一个个找出来那束花，再决定要不要买，过了半小时，才选了一大捧向日葵，看着信念、光辉、高傲这三个词，她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何慕，那个人的人生就像是向日葵一样吧，永远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包好之后，她从钱包里认真地数了十三张十块的纸币，交给了店主，这一束花就够自己一周的生活费了，戳了戳向日葵的花盘，真过分啊。
　　到达会场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认识的也只有大脸一个，正在那里分晚上要发给观众的糖，她走过去拍了拍大脸，立马收到了热情的欢迎。
　　“罗宋你来这么早？何慕还让我给你占座呢，看起来不用了，你抱着花干什么，给我的？我就开个玩笑，你不要着急，知道你是给何慕的。来来来吃点糖。”大脸往她手里塞了半包糖，把她带到位置上坐下了，又给大奶发了一条消息：罗宋要给何慕送花，你能不能过会也带点花过来，我们也做回体面人。
　　手机立马响了，大奶回复她：白菊花你要吗？
　　大脸分完糖之后，拿起了一包，坐到了罗宋旁边，和她一起吃。她其实不想来那么早，但是听说分糖的时候可以偷着吃就来了，另一个理由则是何慕自己去上课了，还要逼着她给罗宋占一个座。
　　小没良心的，大脸心里想着，我才不告诉你罗宋已经来了。
　　何慕仿佛能够听见她的心声一样，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刚要偷着再背一遍歌词，就看到了罗宋，一时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磕磕巴巴地说：“你今天来的好早…晚上不上班了吗？呀，那个，我看到了，就是，那个纸团，怎么办啊？这下你必须得听我唱了，你都骗了我那么久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都得听一次吧。”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罗宋睁大了眼睛，看到何慕有些崩溃的样子，琢磨着这次是真的打击到她了，又补了一句：“今晚绝对不会塞纸了，我还给你带了花呢。”
　　这种可爱又土气的行为也只有罗宋能做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么一小把花用了多少钱，对于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但是对于罗宋来说应该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鼓励性地捏了一下她的脸，凑近了说，“很好看，真的很好看。但是以后不用买了，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罗宋粲然一笑，比向日葵还要耀眼。
　　在晚会开始之前，何慕还是没有顺利记下来歌词，不知道为什么，背课本的时候总是很流畅，但是记歌词就很容易串行，灯光亮起的时候，何慕被逼急了，匆忙地将歌词抄到自己手心，刚刚抄完一只手，主持人念出了她的名字：“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下一个表演，歌曲《借我》，演唱者何慕！”
　　何慕几乎是被强行推上台的，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平常展示时的镇定自若都消失了，拿起话筒的时候胳膊都在轻微的颤抖，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像是在等一个笑话一样，何慕甩了甩头，看着台下的罗宋和那把金黄的向日葵开始等待前奏放完。
　　罗宋看出来了她的紧张，只能尽量露出鼓励的表情，拿过旁边的马克笔，在手心里写下了“加油”两个字，放在面前，希望何慕能够看到，她也一样紧张，包着花束的报纸已经被捏出了好几个折痕。
　　值得庆幸的是，何慕的情绪终于平复了，跟着伴奏轻声地唱着：“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借我说得出口的旦旦誓言，借我孤绝如初见…”她始终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害怕它会压过伴奏里的原唱，但是罗宋却感觉自己听见了，连哪一个字跑掉了，她都能够听的清楚。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把所有都借给何慕，不，是直接给，但是这不过是一首歌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感触，又捏了捏手中的花，听到报纸脆弱的响声才停下。
　　然而演唱很快就出了问题，何慕的手上只有一半的歌词，前半段她还能故作镇定地看着罗宋对口型，但是唱到后半段，她脑中一片空白，罗宋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失误，虽然台下几乎没有人在意，但是何慕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她还在用前半段的歌词继续假装对口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观众发现，就像是一场被延迟了的处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她还处在惊慌失措当中时，罗宋直接踩着舞台的边缘跳了上去，将怀中的花塞到了她的怀里，抢过话筒接着唱，“借我怦然心动如往昔，借我安适的清晨与傍晚…”台下的人终于意识到了变动，小声地讨论着，罗宋却不管不顾，继续将它唱完。
　　之后又是一次重复，罗宋把话筒又递给了何慕，自己在旁边当伴奏，随着她一起唱，又一次到了后半段，何慕却没有再忘词了，但依然把话筒递给了她，让她将表演完成。
　　下台之后，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向日葵摆在中间，温暖而又暧昧。
　　等了许久，才轮到大脸和大奶的合唱——《难忘今宵》，罗宋忍不住了，用手圈在何慕耳边，对她说悄悄话：“这是不是就是春晚的那个歌？我好像听过好多次。”
　　大脸还在台上，肆无忌惮地飙高音，不管有没有高音，她就是想露一手，把“宵”字提到了珠穆朗玛的高度，何慕听得不真切，只感觉耳朵又风吹过，又回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这首歌是不是春晚结束的时候那首歌。”罗宋稍微大声点地喊了一遍。
　　大奶看不惯这两个第一排的人了，坐在最前面还不认真欣赏表演，把舞台上的一朵花踢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何慕，两个人坐正了身子，继续看表演。
　　结束的时候，大脸主张大家一起出去吃，庆祝表演顺利，尤其是庆祝何慕没有出大的差错，她们不知道的是，何慕早就出了差错，而且还被罗宋用一种奇妙的方式挽回了。
　　“我们吃什么比较好啊？”
　　“你们去吃西门的那个黄焖鸡米饭吧，我有事找罗宋。”何慕说完就拉着罗宋跑了，剩下大脸和大奶在背后骂她不讲义气。
　　何慕带着罗宋去了一家烤肉店，美其名曰是为了感谢罗宋解围，但其实内心早存了别的意思。将所有的肉都烤好，又给罗宋配了酱汁之后，她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目的。
　　“罗宋，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试试？”何慕说得艰难，自己难得向别人提出要求，而这一个更为过分，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告诉了自己无数次，或许罗宋酒后的那个吻只是认错了人呢，不然怎么之后会表现地那么平常，何慕小心翼翼地问完之后，观察着罗宋的神情，果然，罗宋很是诧异。然而接下来罗宋问的一句话却让她大跌眼镜。
　　“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等等，等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我怎么没有印象？”何慕差点想把头埋到烤肉架子上，把自己烫死。
　　“你忘了吗？你那天喝了酒之后，摔在楼道里了，我去扶你回来，你就一边走一边哭，喊着罗宋我爱你，还有好多人路过，我还得跟她们说罗宋是你妈。”

　　何慕听到她说的话，愣了好久，才试图回忆那天喝醉酒之后自己的行为，然而自己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锤了自己那不争气的脑袋两下，抬起头来再次确认了一遍；“我真的说我爱你了？”
　　罗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睛转了转，“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你们那层楼的人，她们应该都知道罗宋是你妈了。”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机智行为骄傲还是在偷偷地笑话何慕。
　　听到这样的结果何慕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平时看起来最正经的自己一喝醉就又哭又闹顺带表白的，但是看到罗宋坚定的表情，她还是倾向于认为罗宋是对的，咬了咬嘴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今天本来要说的话原来早在一周前就说过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被同意了，或许不是莫名其妙地，但是作为一个当事人，把真相忘得一干二净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奇妙，犹豫了片刻，她抬起头来，问罗宋：“那我们就算是在一起了？”
　　“是啊，而且你刚才不是又问了我一遍吗？我们在一起了。”突然想起何慕刚才的反应，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会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吧？”谁让何慕刚才听说她表白过了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不不不，我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那个…你先吃点烤肉，不然凉了，我就是有点乱，我理一下。”
　　“你一起吃吧，这可是给你的庆功宴。”
　　然而何慕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突然有了一个小女朋友，告别母胎单身的感受实在是太奇怪了，又是甜蜜又是惊喜，还有一点刺激糅合在了一起，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眼前突然多了一块肉，“女朋友，还不吃肉？”
　　抬起头，罗宋一手托着腮，微微侧头看着她，一双眼眸快把她的魂都勾走了，立马低头咬到肉片上，怕自己过会就会失态。
　　何慕在心里骂自己孬种，平时冷静的态度只要放到罗宋面前一下就怂了，罗宋真是自己的克星，不对，不可以说罗宋，还是得怪自己，自控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再次抬头，想要和罗宋继续聊天，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我们算是今天在一起的还是算上一周在一起的？过纪念日的时候我们过哪一个啊？”问出口了才觉得有些突兀，万一罗宋并没有想要和自己长久地在一起呢，这么强制性的问题会不会引起罗宋的反感？
　　所幸罗宋并没有打击她，而是仰起脸，看着头顶上的吊灯，开始认真地思考到底算是确定哪一天是纪念日会比较好。
　　何慕把剩下的烤肉都吃完了，罗宋才决定好，看着她，刚张开嘴，何慕的手机响了起来。眼疾手快地点了拒绝通话，何慕有些急切地问：“所以到底算是哪一天？”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罗宋有些揶揄地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让她先接电话。只能气闷地按下了接听，大脸还没从晚会中脱离出来，说话都高八度，声音快能刺穿何慕的耳膜，在电话那头喊着，吃黄焖鸡米饭的路上遇到了大三的学长，原先是学生会主席，为了庆祝这次活动顺利举办，一定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吃饭，尤其是何慕，原先也是被他带过的，必须过去。
　　何慕有些头疼，刚刚脱单就要去陪群魔乱舞的一群单身狗鬼混，然而罗宋将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耳垂，温柔地说：“去吃吧，这么点烤肉应该也吃不饱。”何慕只能过去结账，想到二人空间即将被破坏，失望地叹了口气，刚叹完，胳膊就被人撞了一下，扭头想看一下是谁这么没眼力见，映入眼帘的却是罗宋的笑脸：“女朋友，我陪你一起去，我也是今晚的表演人员，而且表演的还特别卖力呢。”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大把向日葵，何慕头一次觉得它有点碍眼，但是司机大叔更碍眼，像是最闪亮的电灯泡，想了想，过会还会有一排闪光灯，罗宋陪着自己过去的好心情又大打折扣，到达大脸说的那个大排档的时候，何慕还是深呼吸了一下调整自己的情绪，罗宋好像感受到了一样，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算是一种安慰。
　　桌上又是几箱啤酒，何慕看着就头疼，过去的主席张达直热情地招呼她们，先是和何慕聊了几句，就想要给她灌酒，而后又将目光转向罗宋，“美女，我看了你好久了，你歌唱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罗宋尴尬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啤酒，无奈地对张达直说：“我叫木河，不是你们学校的。”
　　看到何慕投过来的惊讶的目光，手心又用了点力，之后和张达直说的话全都稀里糊涂的，等到坐下之后，罗宋才咬着她耳朵说：“你忘了？半个楼道都知道罗宋是你妈了，而且你过会再喝酒的话，罗宋还得再当一次你妈”
　　何慕想掐死过去的自己，把垂下来的桌布捏的皱皱巴巴之后，她才问：“所以我们能不能把今天当成纪念日？醉酒的那天算了。”
　　“女朋友说什么都对。”罗宋没有看她，而是把那块桌布拽了几下，弄得平整了，才停下动作。
　　“那女朋友能不能翻过罗宋是我妈这一篇了，开始新的在一起的生活？”何慕有些无奈，顺手把罗宋面前的桌布也揉皱了。
　　“女朋友说什么都行，但是请这位女朋友，不要再乱揉了。”罗宋直接将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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