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卿卿语

　　烟雨四月总算彻底过去，姑苏的五月几乎日日晴朗，但却又偏生出一股子燥热的感觉。
　　慕耽的风寒不过几日便痊愈。
　　生病前因为别捏和些许事情困扰难通，慕耽整日都待在屋内。“游玩姑苏”的进程之前只进行了不到一半，只能搁置。这下大病初愈，又开始了每日外出游玩的悠闲日子。
　　起初，慕耽满腔炽热地向陆卿卿表明心意，遭到拒绝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若是她不接受自己，那岂不是会接受了别人……”
　　在那样的境遇下，慕耽一时间竟生出了会失去陆卿卿的危机感，一时间全然昏了头了，从前的潇洒坦然顷刻被覆灭，只剩下无限地钻牛角尖……
　　陆卿卿来看他那日，他还在想，怎么这些年自己就总是如此喜欢粘着这个人……
　　直到看到她轻声地与自己说话、默默地开方子、端药……
　　慕耽突然就有些明白，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她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关心和真诚是都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拒绝并深深依赖、怀念的。

　　那日，自慕耽坦然无畏地回复了陆卿卿之后，陆卿卿就觉着整个人就不好了，突然觉得很无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而慕耽恰恰相反，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仿佛帮自己打开了一扇窗，让自己透了好大一口气，舒爽得不得了。
　　既然自己不能不喜欢她，那就按照自己心里想的去做就好，连她的心意都不能阻止自己，又还有什么是自己值得去困扰的。
　　第一次为情所困、前二十年感情空白、情窦初开的慕家公子，就这么在执着不屑的感情之路上摸黑前行了……

　　前段时间还是慕耽想不到解决办法而躲着不见陆卿卿，而现下，在慕耽更确定自己“坚贞不渝”的心意后，到变成了陆卿卿在躲着他了，其实也不是故意躲着，就是减少见面的次数，见了面说这话也觉着有些别扭……
　　其实还是退缩躲着了……
　　那日病床前谈话，由陆卿卿最后的沉默作为结尾。几日后，思路顺畅、身心皆轻的慕耽出了房门后就连着几日没能见到陆卿卿。
　　自从一日三餐改成在各自房间解决后，两人就更没有什么特定的时间见面了。
　　虽然这不妨碍慕耽随时去找陆卿卿，可是慕耽在陆府各个院落都“埋伏”过，却还是没能成功见到陆卿卿。
　　慕耽要见陆卿卿也不是有什么事找她，就是一开始只是总遇不到她，后面发现这样的情况愈发频繁，慕耽就察觉到不对了，于是就生了“逆反”的心思，就一定要见到陆卿卿才肯罢休。

　　今日，慕耽早早地出了房门，去了西苑陆卿卿的房门前，却还是晚了一步，陆卿卿已经去了书院。
　　这几日，陆卿卿去书院去得越发勤了。
　　书院扩建全部完成，六月底新一批的招生事宜就要开始筹备了。
　　由于书院扩大，招收学生的人数自然就要增加。来自姑苏东、西、南、中四城的学生各异，提前递了帖子和推荐信的也不少，陆卿卿这几日也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先一步了解情况，做预招的先前布置。
　　陆卿卿在打理书院事宜上一直是尽心尽力、不辞辛劳的，并且也乐在其中。可另一边待在陆府的慕耽就不是那么快乐了……

　　李秋走下穿堂长廊的时候就被盘腿坐在正厅大门口的慕耽吓了一大跳。
　　“慕、慕……慕公子？”
　　李秋缓过神来，正了身子，恭敬地跟慕耽行了礼，“咱们可是现在走？”
　　慕耽疑惑地看向他——
　　走？走哪儿去？
　　“您不是在等我啊……”李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道——
　　“我还以为您在等我带您出去游玩，给您引路呢……”
　　“我没等你。”
　　“哦……”李秋也不在意，行了礼就准备告退了，却又被慕耽叫住。
　　“唉——你家小姐今日可是又去书院了？”
　　“正是。”
　　慕耽撑着旁边的柱子缓缓起身，转身进了正厅，又转过身给傻站在身后的李秋招手，示意他跟着进来。
　　“你家小姐连着几日去书院了？”慕耽明知故问到。
　　“大概有四五日了吧……”
　　慕耽将茶杯放回茶托，第一次没有摆正，又伸出手往里推了推。
　　“可是书院最近遇上了什么事？”
　　李秋努力想了想，“这倒是没有，书院的扩建已经完成了，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的事情了……”
　　慕耽原本品着茶，剑眉舒展，却在李秋言罢后轻皱了眉——
　　“没什么事，你家小姐做什么总是往书院跑？”
　　而且每日跑得忒早，回来得又悄无声息的，让人好找。
　　李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慕耽，“这小人便不知道了，小姐的事情，我这个做下人怎么能清楚呢……”
　　慕耽想着也是，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自己也不懂她到底在做什么。
　　慕耽终于“放过”了李秋，自己又回正厅大门，也就是从正门到西苑必经的地方继续“盯梢”。一直到了午饭时间，还是没能等到陆卿卿回来，便换了纯钧来“换岗”。
　　前几日，陆卿卿在午时十分也没有回府，而是待在书院的书房里看书。午时日头正晒，这个时候坐马车回去，纵然路程不长，也难以承受。而书院的书房就在后山泉眼附近，正是凉爽休息的好去处。
　　陆卿卿在书院用过午饭，再到书房看上一个下午的书，常常也忘了时间，也忘了陆府还有一个大活人在“虎视眈眈”。

　　今日，新招生还未开始，送来书院的推荐信就已经堆了不少。陆卿卿一边仔细看着信件，一边做着记录，一不留神就过了时间，直到晚饭饭点还没有处理完毕。
　　陆卿卿只得用过了晚饭，继续再书房里挑灯夜战了，这样一来，今日只能歇在书院不能回府了。
　　陆卿卿让孟夏带话回府时是卯时三刻，陆卿卿本来是安心待在书房内处理手下未整理完毕的书信，大约还不到亥时，陆卿卿就听见书房门被敲响。
　　这么晚了，书院除了长工和几个陆家的仆人也没有别人了，可是无论是长工还是仆人又怎会这么晚来敲书房的门？
　　“谁？”随着陆卿卿疑问的发声，书房门从门外被推开。
　　陆卿卿停下手中的笔，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外，在见到门外来人时有一瞬的惊讶。
　　“你……”
　　陆卿卿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人就已经抬脚进门随后又立刻关上。
　　陆卿卿有一丝不安，墨迹滴到宣纸上晕染开来。
　　而面前的人一脸阴沉地站在陆卿卿正前方，也不说话，目光幽深，仿佛能把人吸进那双眸中去。

　　“慕耽？”陆卿卿终于完整地说出两个字，可慕耽却没有回应，走到离书案不远处的圆桌前，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一大杯茶水。
　　这一路来得急，此刻整个嗓子干得冒烟，若是开口说话，必定是嘶哑无比。
　　端起，一饮而尽，随后又缓身坐下，整个过程安安静静，似乎都能听到，喉结下方，茶水咽下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陆卿卿还是坐在案前，正前方不远处就是安静坐着的慕耽，这样的场景让陆卿卿莫名地就想到了在安若寺的那个夜晚。

　　怎么会来？
　　是担心还是生气更多，慕耽也分不清。

　　半个时辰前——
　　回府的孟夏一进大门就碰上了由于等得着急，将等待地点由正厅门口换到了更直接的大门的慕耽。
　　慕耽见孟夏身后没有陆卿卿的身影，打断欲要行礼的孟夏，忙问她陆卿卿的行踪。
　　在听到陆卿卿今晚不回府的消息后，慕耽心情有些复杂。自己等了一整天，却换来这样的……继而是难以置信。
　　躲我都躲到不回府了？
　　慕耽一时间就有些着急，立刻就往书院赶。
　　说不清自己着急忙慌地赶来书院时为了什么，可能是等了一天见不着人，就固执地想要个“结果”吧……
　　又或是心有不甘，这几天被躲了这几日，势必要问个清楚……
　　其实，还有就是，书院离陆府还是有些距离，她不在自己伸手可护得范围内，怎么着，还是有些难以安心……
　　于是，什么也没有想，骑上马就着急忙慌、全无目的、打算地就赶来了。
　　就在开门见到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人后，一颗心变得很安定，随即而来的是迷惑，对于自己这着急忙慌赶来的迷茫……
　　见着了人，那，然后呢？说些什么。

　　“你今日，怎的不回府？”
　　一开口，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打算，到是有些妥协的意思在里面。
　　“今日招新的推荐信还没看完，所以，打算留在书院处理完。”陆卿卿温声解释道，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慕耽。
　　“那前几日内，也是处理书院的信件？”
　　慕耽语气不明，却总归是带有一些情绪的。
　　“不，不是，前几日我回府了的……”
　　自从那日，慕耽说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喜欢她的“壮志豪言”之后，再面对慕耽，陆卿卿就有些无从下手，并且心虚不已的感觉。
　　“你在躲我？”慕耽直直地望着陆卿卿，下了判断，纵然两人之间隔着距离，陆卿卿也没法忽视那样的眼神。
　　“没有……”陆卿卿硬着头皮否认。
　　“成。”
　　“啊、啊——”
　　陆卿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说“成”了，这就、就，信、信了？
　　慕耽并没有打算继续再纠缠这件事，他并没有真信，也没有不信，只是不再纠结这件事，既然陆卿卿不愿说，他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她为难。上次的事情是自己太急躁，那样的错误，他也不想再有下一次。

　　“那你今晚是……”
　　慕耽这会儿脸上稍微带了一些往常般的轻松——
　　“我留在这儿，明日跟你一同回去。”
　　“啊——”
　　“这么晚了，你莫不是让我连夜赶回去。”
　　你都知道这么晚了做什么还来？陆卿卿腹议。
　　“那我让人给你安排房间……”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先安排他住下，好在书院还是有几件客房，只是条件比不上陆府罢了。
　　“不急，你忙你的，我不困——”
　　其实慕耽今日特意起的比往常早了许多去堵陆卿卿，又等了她一整天，刚才又马不停蹄赶过来，现在不可不可能不疲惫。
　　只是……
　　陆卿卿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慕耽离开圆桌那边，往自己这边走来。
　　慕耽走到陆卿卿旁边，弯腰看着她书案上的信件，勾画过的、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七七八八，摆满了整个书案 。
　　“那你何时……”
　　未说完的话被耳边微热的气息打断。
　　陆卿卿感觉到慕耽凑到了自己身后，身子离自己很近，却没有贴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慕耽弯下了腰，想要看压在陆卿卿手腕下、正在写的宣纸，凑得更近了，嘴唇就在陆卿卿而后不远处。
　　呼吸的湿气使陆卿卿的耳朵泛起阵阵红。
　　依稀间，只听他的声音带有一丝……诱惑……
　　“不急，等你写完，我就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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