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非人

　　“顾成在想什么？想要借寒清来让我动摇吗？可是事到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夏立竹忍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即使他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一具尸体在晃荡，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

　　就是看着的人有些不适。

　　比如罗轩：“立竹啊，你能别晃了么？看得我头晕。”他年纪不小了，平日里不怎么爱照料自己的身体，经常为了一个案件就熬夜熬到很晚，本来现在应该是精神紧绷的，可不知为何，夏立竹在这里，他就感到一阵安心。

　　估计这小子真有他说的那么神，他才会潜意识里信任他？

　　夏立竹转身，忽然对罗轩道：“我问你，四个问题之内，你必须让你的对手至少有一个问题回答不出来，不然你就会死，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问我？”罗轩一愣，稍微思考了一下道，“悖论可以问吗？比如万能的神能否造出他无法抬动的石头这样的问题？”

　　“对，没错，就是这样。”夏立竹眼睛一亮，“这就是常人的思路，他们会想一切办法去挑战规则的底线，并且因为牵涉到自己的生死，他们会想尽办法让对手答不出来，所以会在第一个问题就问出让人无法回答的东西。”

　　常人罗轩嚼了两口嘴里的糖：“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坏话？”

　　夏立竹没有理他，继续道：“但是显然，这毕竟是一场赌局，只有双方都有可能胜利才能被称之为赌局，所以他不能提出悖论作为题目，这就是为什么顾成会选择这种用委婉的方式问我问题，他前面的几个问题一定是为了最后的问题服务的，我有概率答对最后一个问题，但我有更大的概率选择不去回答最后的问题。”

　　“比如说？”

　　“比如说，一旦我回答了最后的问题，陆寒清就会死掉。”

　　“从之前我就想问了。”罗轩一本正经，“陆寒清是谁？”

　　夏立竹的思维难得断了一瞬，然后面色复杂道：“我老婆。”

　　“哈，你老婆名字很男性化啊！”

　　不想在解释这一点上浪费太多时间，夏立竹继续分析：“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思路，第一个问题，朱映红因何而死，只从最表层的角度来看，她死于上一场赌局，即使安祈想要扭转因果，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这与之后的问题没有多大的联系，只能往深一层次去思考，那就是朱映红特殊的身份，她既是加害者，又是受害者，这二者之间的分界线很不明显，随时可能变换，加上他最初特意点出的侦探这个词语，仿佛是在影射什么，我一开始是有想法，但又和我刚刚得出的答案相悖。”

　　夏立竹的语速很快，罗轩在意识到自己跟不上他的节奏之后就放弃了，安安心心地找了个角落拿出烟，见夏立竹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开开心心地抽起了烟。

　　“第二个问题，当年被我救过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答案是怎么回答都可以，但顾成在引导我回答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他希望我认为自己曾经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进而来动摇我的意志，如果将这一点与第一个问题联系，就可以理解为这两个问题是他在动摇我身为侦探的信念，可是这有必要么？这样两个问题达到的效果就重复了，甚至第二个问题还没有达到效果。”

　　“或者只是测试？测试我对第二个问题的反应，从而来改动第三个问题的布置？通过郝秋蓉的死来动摇我因为第二个问题而坚定的内心？不，还有一点也很关键，我从来没有肯定过侦探这个称号，他为什么要强行给我加上这个？那不过是我在人生赌场里用的代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应该不知道才是……是了，囚徒困境的赌局，柳秋白的死背后应该是他在推动……”

　　“什么？”罗轩忽然听到了关键的词语，差点蹦起来，“你说什么？柳秋白的死？她不是自杀？”

　　“你忘了我说过的？你现有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世界构建的，在我真实经历过的世界里，夏星洲为了救我死去，柳秋白照顾失忆的我长大，前一段时间有人在家里杀死了她，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被顾成煽动的，难怪，难怪我那个时候会在警察那边看到他，我一直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他是打算把我往赌场里逼……”

　　还没有继续说下去，罗轩忽然揪住了夏立竹的衣领：“你说，有你的那个真实里，柳秋白死了？”他的眼中闪着愤怒，“我以为你很厉害，可你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她？”

　　高速运转的大脑再一次陷入停顿，这一声质问仿佛不仅仅是罗轩喊的，也是朱映红，更是那无数个在他失忆期间死去的人问的。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只当一个过客？为什么不去帮他们？”

　　——明明你看到了，真相。

　　“难道这就是顾成想问我的？”夏立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他却不能就此倒下，他轻轻拂开罗轩的手，“是了，他陪在我身边六年，他清楚我心底里最后悔的事情。”

　　那就是六年的不作为。

　　第一次的失误可以归结为刚恢复记忆很多规则还不了解，可在柳秋白关他小黑屋之后，在他家着火之后，他就将自己的感情牢牢锁住了，他不敢，他害怕柳秋白失望，更怕在模糊记忆中，一直前来救他的人被他牵连。

　　帮助别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不知道，他能隐约感知到事件背后那庞大的阴影，然后在周围人的关心下，一次又一次退缩。

　　失忆之后的他感情淡泊，很多事情都是凭本能做出决定，或许是死过一次让他潜意识里感到害怕，他不敢去触碰，仅仅是因为害怕周围的人受到伤害。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能阻止柳秋白的死亡，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不去变强，而是一味地退缩到自己以为安全的角落里去，是最愚蠢的选择。

　　“罗叔，我想出去静一静。”夏立竹其实并没有必要告诉罗轩他要去哪里，左右这是他的赌局，何况罗轩现在还对他抱有误解，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此世与自己唯一剩下的联系，舍不得放手。

　　罗轩摆了摆手，心里有些烦躁，可感受着背后夏立竹有些委屈的眼神，心终究还是软了，他转过身，轻声道：“去吧，我会记住你的。”他隐约猜到夏立竹此次的离开或许就是最后了，第三个问题已经抛出，紧跟着的答案如此明显，想来夏立竹此次出去之后，便会直接迎来他的第四个问题吧。

　　那个，他有很大概率选择不去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他输了之后，这段赌局的记忆会不会留在自己的脑中？

　　罗轩摇了摇头：“刚刚是我冲动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是否活着负责。”他看着夏立竹，看着他微微变了的表情，像看着一个后辈一般，神情温和，“你不应该承担不属于你的东西。”

　　夏立竹轻轻将手握成了拳，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女寝。

　　下意识的，他走到了学校的小树林，不知为何，他想起调查曲小曼事件时，他下意识就拉着陆寒清来了小树林，那个时候的他还把陆寒清当成是变态恋童癖，现在想来，还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怎的，明明都误会人家了，怎么还会把人往约会圣地拉呢？分明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动了心。

　　此刻学校里的人不多，郝秋蓉那边还闹了个大新闻，小树林的情侣也比往常要少得多，夏立竹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忽然就闭上了双眼，夏天带着热意的风吹过，周围一片静谧。

　　曾经和陆寒清的记忆在他的脑中回放，一帧一帧都无比珍贵，可反复回忆了好几遍，又觉得有些少，夏立竹便开始回忆起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那个遮遮掩掩的人。

　　那些曾经不以为意的画面在他用心想之后很容易就出现在脑中，那个在深山中将他救出去的人，黑夜中引领着他前行的灯火，还有在那熊熊烈火之中，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明明是那样的耀眼，他却偏偏没有放在心里。

　　此外还有无数次他遭遇意外的场景，曾经没有记忆的他有过很多次想死的时候，也实施过，只是一次都没有成功，现在想来，每一次世界陷入黑暗的时候，都有一双手硬生生将他拉回来。

　　那是陆寒清的手，拼着触碰时违反规则的痛苦，也要将那个不爱护自己的他拉回来。

　　“蠢货，何必呢。”手捂住双眼，夏立竹的眼睛无比酸涩，却流不出眼泪，“何必要为我这种人……”

　　“没有顾成的郝秋蓉，只是一具空壳。”

　　这句话忽然冲入他的脑中，让夏立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是了，我差点忘了，你也一样啊。”

　　——没有夏立竹的陆寒清，活着也只不过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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