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苏小小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时，一个充满魅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据我所知，玫瑰花在自然界中可没有蓝色的，你可是与其他花配种所得？”龙忘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花圃中。
　　这还是苏小姐第一次正面打量龙忘笙，之前在病中，男女有别，近身伺候的都是桃夭夭，龙忘笙只是在外辅助，她只是远远看过他的侧影和背影。翩翩君子如画来，眉宇之间又透着王者之风，明明他双脚着地，却总感觉他踩在云端之上。可那双眼，瞳孔太深了。她又看了一眼在旁的桃夭夭，桃夭夭正在欣赏那朵蓝色玫瑰，那白皙的小脸，那跳动的睫毛，人比花娇想来就是如此。这两个人世上除了彼此，她竟想不到谁更能衬上他们的美了，可是龙忘笙那双眼太深了，她不由得为桃夭夭担心起来，这样的一个人，得费多少心思呢！
　　“这其实是紫罗兰和白玫瑰结合的产物，那时候他将白玫瑰和蝴蝶兰结合，又和蓝星花结合，失败了很多很多次，才成功种出了这一株，其实也不算纯正的蓝色，蓝中带着紫色。”苏小小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朵蓝色玫瑰上，思绪又飘了。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那天她说她相信世上有蓝玫瑰，他笑了，留出他白白的牙齿，他从画摊底下拿出了一个灰色的布袋，然后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接过袋子问道。
　　“种子，蓝色玫瑰的种子。”他回答道。
　　她将袋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摊在手心上，正正好一共五颗种子，“他们都是蓝色玫瑰的种子？”
　　“可能有，可能没有”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什么意思？”她看着他，一脸的疑惑。
　　“如果你相信，何不种种，试试看？”他盯着她，微微一笑，自己又回到画摊前，拿起笔继续完成那副未画完的画。
　　苏小小这才注意到那副画，画的是从岩石缝一颗松柏，咋一看并没有什么出奇，可仔细观察就会被松柏强劲的生命力所震撼，仿佛可以听见松柏的根冲破岩石发出碎裂的声音。她看着他，觉得他就跟那颗松柏一样，身体里燃烧着一股力量。
　　如今忆来，自己在初见时就已经被他深深吸引，后面的情根深重，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这花盆上画着一个图案，看着像是紫罗兰，你可是用图案来区分这株蓝玫瑰的种子？”龙忘笙问道。
　　“对，我用了不同图案的花瓶来种蓝色玫瑰，只有这一株开出来的花是蓝紫色，其他的始终更偏白色。”苏小小连眼睛都没抬，喃喃的回答道，她又想起了那时候两人的时光。
　　她和孙瑾言因为蓝色玫瑰相识，她将种子播下之后，种子发芽了，长了新叶，她就会去他画摊上说说这些情况，有时碰到他正在画画，她便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看他画完。现在想来，那段岁月静好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就这样一来二去，她便将孙瑾言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孙瑾言是秀才，可是家境贫寒，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靠给人做绣活和洗衣服将他拉扯大，送他去上学堂，他一下学堂就回家帮忙干活，会识字的时候就帮人写书信，现在他靠卖画在凑上京赶考的路费，赏花节那天有一个花匠生病了，他就顶替去代工。两个人越接触就越被对方所吸引，她欣赏他的坚韧的那股劲儿，而她的气质如兰也侵入了他的心，两人情愫暗生，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你们在聊什么呢？”何苗生远远就看到苏小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不待人走进，就笑着大声问道。
　　“没聊什么，小姐只是在回答龙少爷关于花的一些问题而已。”红莲怕何苗生生出误会，赶紧答道。
　　“哦，想不到龙少爷也是个爱花之人”何苗生快步走到苏小小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温柔地问道：“出来这么一会儿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我跟夭夭只是赏了一会儿花，顺便跟龙公子探讨了一下种花的心得，没什么劳累的，你不必担心。”苏小小看着何苗生回答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不必担心这话既是仅仅不想何苗生担心自己的身体，还是不愿他多想其他的。通常都是她一个人来这静静地坐会，看着这朵花，何苗生很少会进这个花圃，他也从来没过问这朵蓝色玫瑰的来历，只是她说想养花，他便搭了这个花圃给她，有时候她想他主动问起，自己便将心思托出，有时候她又怕他问起，她难以开口，人呀，一旦有了心思，就变成了纠结体。
　　桃夭夭看着何苗生，面色温和地站在苏小小身边，都没看一眼面前的那朵蓝色玫瑰，她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龙忘笙“你猜他知不知道这朵蓝色玫瑰的来历”，结果意料之中，龙忘笙根本就不带搭理她的。
　　此时花也赏得差不多了，加上何苗生来了，苏小小的心思便更重了，四个人就离开了花圃，一起去到了前厅，路上何苗生无意间问起龙忘笙早上可有去东市尾街看莲花灯。
　　“哦，我早上去北街那边逛了逛，听说北街有家馄饨很是有名，我还特意空着肚子过去，却发现北街人很少，找到人问了地，到了那，店家没有出摊，白白走了这一趟。”龙忘笙说这话还带着一丝遗憾。桃夭夭面上没啥，心里却道龙忘笙的演技真是不错。
　　“你说的可是北街西巷余记馄炖，那家馄炖的确不错，不过呀，你去的不是时候，今天是莲花节，许多人都去东市尾街参加莲花节了。”红莲笑着说道。
　　“什么叫莲花节？”龙忘笙凑近看着红莲问道。
　　“啊？”红莲的脸马上就红了，头低下，眼睛盯着地面，心里突突的像一直小鹿乱撞。
　　桃夭夭见着红莲这个样子，心里叹道又一个纯真少女被迷惑，一路上这已经不是第一回有人为他红了脸了，桃夭夭白了一眼龙忘笙，明明知道自己这副皮囊生得太好了，就不要随意放电，一般人谁能抵抗啊。
　　“夏季正是莲花开得旺盛的时候，恰好东街尾有一条小河，河水源自御景峰上的山神庙，绕过东街，流向玉兰湖，玉兰湖一直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曾经有一个渔家女，因长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长相丑陋，到了适嫁的年纪也没人向她提亲，而且她身上总带着一股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脂粉香也盖不住。所以她在的地方，男女都退避三舍。有一个夏天，她去山神庙参拜了回去，晚上，她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要她做一朵莲花灯，灯上写下她的愿望，然后将它放进东街的这条河，如果这盏荷花灯可以一直顺着河水到达玉兰湖，灯还不熄灭，她的愿望就可以实现。第二天，她就依梦所示，那个莲花灯顺流而下，一路直达玉兰湖，灯一直亮着。最后停在玉兰湖中心的一条船上，船中只有一位白衣美男子，这男子身高八尺，气宇轩昂，走路大风，脚下总跟着一团浓浓的雾气，而且他那一双眼睛圆圆的，似乎还散着荧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渔女前来寻灯之时，那灯就在他手上，两个人竟一见钟情，不日就举行了婚礼，婚后，白衣男子就将渔女接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多年之后，一个皮货商人经过玉兰湖时，看见湖中有一艘船，船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皆是一身华服，男的拂琴，女的跳舞，琴声悠扬，舞姿曼妙，女的转身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女子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与那渔女一模一样，但她已无半点儿当初丑陋的迹象，反而像仙女那般美丽动人。因此，每到六月，这儿都会举行一场莲花节，人们将自己的愿望写在莲花灯里，让它顺着河流流向玉兰湖，祈求神灵保佑，让自己的愿望可以像渔女一样得以实现。”苏小小看红莲的样子，知道这丫头害羞了，接过话说道。
　　那男子当然不是普通人，多半是玉兰湖的鱼精。人妖结合，也不知是福还是祸。桃夭夭在心里感叹着，世人总愿意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好，却很少用脑子去看背后的真相。
　　“你可想去凑凑热闹？”在桃夭夭走神的当下，龙忘笙已经凑到了她跟前，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动作亲昵地真像热恋中的情侣，桃夭夭当时就起了一地鸡皮疙瘩，可还是笑着说到“莲花节既是早上就开始的，想来现在已经散了吧！”
　　“莲花节举办整整一天，这天除了放莲花灯，还有庙会，在玉华台还会有戏曲节目表演，在那条街汇集了众多小吃，赶早是去放莲花灯，早早的去，那时灯少，最有机会流到玉兰湖，不然到时候灯多了，就易被搁浅阻拦了。我们既是去凑热闹，现在不算晚。”苏小小看着他们俩的甜蜜小动作，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桃夭夭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主，但闷了几天，又听到有好吃的，觉得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于是便说到：“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也免了府里准备午膳，留着肚子去那尝尝当地小吃。”
　　这丫头，刚才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听到吃的就来劲儿了，龙忘笙看着桃夭夭，心里腹排到。
　　何苗生有些担心苏小小的身体，但想想两人相识以来还没去参加过莲花节，看她刚刚说话的神情，也舍不得拂了她的意，何况同行的还有桃夭夭和龙忘笙，这两人的实力他摸不透，确知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四个人带上红莲就出发了。
　　此时的东街这是热闹非常，主要分成了三部分，最外层是小吃一条街，有卖糖人的，烧饼的，糖炒栗子的，还要那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的，中间那一层是买各种小玩意的，耳环吊坠，胭脂水粉，因着庙会的缘故，这里还有好多摊上摆着奇奇怪怪的面具。沿河的人最多，陆陆续续有人将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河里，虔诚地祈祷着。河面亮光闪闪，若是黑夜，这条河便像银河装满星星一样。
　　桃夭夭想在最外层边走边吃，也顾不上看前面有什么东西，苏小小和何苗生看见前面有猜灯谜，就带着红莲过去了。龙忘笙倒是对那莲花灯有些兴致，就站在那桥头看。他们约好未时在玉华台相聚，由何苗生买票，到时一起进场看戏。诗词对苏小小来说自不是什么难事，可何苗生每次却比自己更快地想到答案，特别是对对子的时候，他的答案往往比自己更工整。他每次说出灯谜的时候，苏小小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都会有一种错觉，当他抱着那一堆赢来的礼物站在她面前，嘴角的微笑，眼里的光，那是一种自豪。苏小小看着眼前这个人，样子不对，里子也不对。
　　“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何苗生匆忙将东西塞在了旁边红莲的怀里，摸摸苏小小的额头和手，有些凉，“我们先赶紧回去找桃大夫，红莲你去找龙大夫。”说完他就蹲下腰想去抱苏小小。
　　“我没事儿，只是有点累了，歇一歇就好了。”苏小小回答到，“你呀，太紧张了。”
　　“你真没事儿？”何苗生还是有点不放心。
　　“真没事儿”苏小小说着转了一个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那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找个茶楼休息一下。”
　　他们三个人就近找了个茶楼坐下了，苏小小看着赢回来的礼品，想想等下看戏带这些东西也不方便，更何况家里并不缺这些物件，他们去猜灯谜图的也不是奖品，便说到：“我想将这些送给路边的那些乞丐，就当做善事了，你说可好？”
　　“你说什么都好。”何苗生一脸宠溺地看着苏小小说道。
　　“姑爷对小姐就是好。”红莲抱着东西出去之前还不忘助攻了一把。
　　热闹的庙会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亮堂堂的，谁都不会注意到城墙根底下还躺着几个乞丐，他们就像活在城市边缘的人。当红莲走过去的时候，一位乞丐眼里立马闪出一丝光，“红莲姑娘，这些东西可是给我们的？”
　　“对，小五，你把这些都分给大家吧。”红莲说到，把东西交了出去。
　　“你跟他们认识？”龙忘笙不知啥时候就站在边上。
　　“我家小姐心善，很多时候都会施一些银量，粮食，或者布匹衣裳的给穷苦人或者乞丐。一来二去有些人就熟了。”红莲答道。
　　“何夫人不仅人长得美，心地也很善良，经常拿东西给我们吃给我们用。”墙角的乞丐们异口同声地说到。
　　“今后何夫人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其中一个乞丐更是发出豪言，另一些乞丐也在一旁呼应。
　　红莲听着这些话很是受用，脸上展开了舒适的笑容，看来小姐的善心还是有善报的，虽然她觉得小姐家境殷实，这些乞丐都自顾不瑕，哪有什么机会帮忙。
　　龙忘笙听着这些豪言，心里没有半丝波澜，滴水之恩滴水之报，若涌泉报之，赌上一切甚至性命，最后这段缘是恩是怨就说不清楚了。
　　红莲派送完东西，便沿路返回了，龙忘笙也觉得逛得差不多，就同红莲一路了。
　　桃夭夭吃得肚子都圆鼓鼓的，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张离河不远的座椅上，吹吹风，睡意就袭来了，就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有人掉河里了！掉河里了！”
　　突然的一阵叫喊声，将桃夭夭从半睡半醒中拉回来现实，她本不关心河里的是谁，可她看见那飘着的白色衣服像极了龙忘笙，再定眼看桥上四周，没有半丝龙忘笙的踪迹，立即就跳进河里救人，在她落水的那刻，一个念头从脑子闪过，但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已经下了水，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救人，游过去后她看见那人果然不是龙忘笙，上了岸，她将那人平铺在地上，做了心肺复苏，那人吐了几口水，就醒了过来，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道一句谢谢，她就离开了，压根不理会身后那一群眼光和声音。
　　龙忘笙在茶馆跟他们喝完茶，看时辰差不多，就一起去玉华台了，路上听人们叽叽呱呱地议论着落水救人的事。听那外貌描述，他们都觉得救人的女子是桃夭夭，毕竟那样的绝色容颜世间少有，可何况在奂山镇。何苗生，苏小小和红莲的心里想的此时是一致的，觉得桃夭夭真是医者心肠，见义勇为，有一副侠者心肠。龙忘笙可不这么想，这一路的相处，桃夭夭哪是个凡是冲第一，见义勇为的主，虽不至于见死不救，可那时岸上这么多人，总有人会去救，她才不会冲下去，她爱惜自己得紧，鸟可是怕水得紧。
　　戏已经开始了，但桃夭夭还没出现，苏小小开始有些担心。
　　“夭夭还没到，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刚刚听街上的人说落水救人的事，那女子的相貌描述特别像桃夭夭。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一找？”
　　何苗生自是觉得凭桃夭夭的本事，她不会出什么事的，可不管怎样，她现在还没到，出去找找也是应该，就准备起身走。
　　“她不会有事的。”龙忘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依旧坐着看戏。
　　苏小小看他这样，桃夭夭不见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在乎还是他真的那么确定她不会有事呢？
　　可苏小小还是不放心，坚持要去找找。就在这时，桃夭夭出现在了大门口，她换了一身青色衣服，快步的朝他们走过去。
　　“夭夭，你怎会这么晚才来，戏都开始一阵了，我们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正打算去找你。”苏小小待桃夭夭走近了，拉着她的手问到。
　　“哦，我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前衣服湿了。”桃夭夭答道，却没解释为什么湿了。
　　“来了，就坐下看戏吧。”龙忘笙拉桃夭夭坐在了自己旁边。
　　这出戏前半部分演了一男一女如何相爱的，后半部分演的是他们是如何分离的。
　　桃夭夭看到最后都快睡着了，却发现苏小小在旁边掉眼泪，果然只有经历过情这一字的人，才懂各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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