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一个月过去了，孙瑾言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可脸上已经被可怖的疤痕覆盖，再也看出以前的半点儿影子，从此他只能以面具示人。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孙母和苏小小的动静，苏小小病后一直未好，搬回苏宅看了很多大夫也未尽成效，都说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她的心药已经没了。孙瑾言想法设法终是进了苏宅当了个园丁，还疏通了府里伺候的一个丫鬟，让她将自己写的诗词传递给苏小小。这样过了一周，苏小小还真有了些起色，有一次苏小小出来散心，正巧碰上孙瑾言在饲弄花草，那样的背影那样熟悉的场景，她立马冲过去唤了一声：“谨言，你回来了！”
　　“我不是谨言！小姐，你认错人了。”他佝偻着腰转过头，低声说道。
　　苏小小看着转过来的人脸，带着面具，脸颊的两缕头发搭在前面，确实不是孙谨言，她的一颗心一下子又跌落了下去，黯然地说了一声：“抱歉，我认错人了。”
　　“能被小姐记挂的人，一定很幸福。”他说道，“不论他在哪，我想他也希望你幸福。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如果他已经不在了呢？如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两个相爱的永远的分隔两地，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苏小小说着说着潸然落泪。
　　“如果他已经不在了，你就更应该好好活着，因为有你想着他念着他，你便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你要活出两个人的精彩，你要代替他去看这个世界，去延续他未来得及欣赏的世界，两个人只要有一颗心还跳动着，记忆还在爱还在，就不算可悲。”他低着头对苏小小说出了这一番话，声音不大，却让她有一股莫名的震撼。
　　是啊，她要为他好好活着，还有孙母，如果自己也不在了，孙母要怎么办？
　　苏小小用手巾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总给她一种熟悉感和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我记得之前侍弄花草的一直是吴伯。”苏小小问道。
　　“回小姐，吴伯年纪大了，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我是新招进来给吴伯打下手的。”他始终低着头答话，似刻意不让自己露面。
　　从那次交谈之后，苏小小一想起孙勤言便跑来同他说，讲诉她和孙瑾言之间的点点滴滴后来苏小小也知道了自己病中的那些诗词都是他所作，她对他便多了一份知己之感，后来陆陆续续街头有了关于苏小小是个红颜祸水的谣言，苏老爷也开始担心起了女儿的亲事，毕竟女儿还年轻，不能守一辈子寡，嫁过一次的人，又出了那样的事，再找个有声望的家族很是困难。苏小小倒无心这些事，只一心对孙母尽着孝，思念着孙瑾言。
　　孙瑾言也听见了街头的流言蜚语，他觉得很可笑，很想反驳，也无力反驳。每次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知道这辈子自己跟苏小小已经无缘了，他明白苏老爷想另寻家婿的心思，也衷心希望苏小小可以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去疼她爱她，他希望她幸福。他甚至也开始帮苏小小留意了起来城中的那些未娶亲的公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苏老爷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那些大家族，知道了人家压根儿都没那个意思，苏老爷便更加着急了。这时候，何氏夫妇带着何苗生来府里探望生病的苏小小，苏老爷看何苗生盯着苏小小的眼神就知道他对她有情，之前原本两家就有结亲的打算，只是没说破罢了，可能这就是缘分。苏老爷很是热情地接待着何家，在饭桌上对何苗生特别热情，临走时还让何苗生有时间多到府里走动走动。
　　何苗生后面真就不停来府里走动，苏老爷也很识趣，每次都找各种理由让苏小小和何苗生单独相处一下，可何苗生是个商人，对诗词歌赋了解得并不多，两人最多的话题并是小时候的趣事，但小时候的事对苏小小来说已经模糊了，与其说两人是在聊天，倒不如说是何苗生一直在找话题。
　　孙瑾言看着每天何苗生在苏府进出，又看苏老爷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摸到自己的面具，又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只要何苗生对苏小小好就行了。
　　不久，何苗生就向苏老爷提亲了，苏老爷自是十分欣喜，可苏小小心里除了孙谨言，压根儿就没有别人，自是不愿，苏老爷也不好勉强，就只有拖着。孙瑾言知道何苗生被拒了，心里涌出了一些窃喜，他又为自己这种窃喜感到羞愧，当苏小小来向他诉说这件事时，他强制将自己内心感受压制下去，他对苏小小说：“时光不待人，缘聚缘散本是常事，孙瑾言已经死了，有些事实你总得要接受。人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爱情，你能以爱的名义去伤害爱你至亲的人吗？”
　　“我只是想终于自己的爱情，始终如一。”苏小小自是不愿拂了父亲的心意，但世事难两全。
　　“如果当初死去的人是你，你可愿孙瑾言为你孤独终老？爱是什么，你该好好思量。”
　　连着好几天，苏小小都来找孙瑾言倾诉，她不愿也不能嫁，她这一嫁辜负了她和孙勤言的爱情，也对不住何苗生对她的一往情深。可苏老爷的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病中苏老爷老泪纵横地诉说着他若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苏小小，唯有将其托付给何苗生，他方可瞑目。
　　孙瑾言让其珍惜眼前人，化小爱为大爱，苏小小始终犹豫不决，最后孙瑾言拿出了一枚铜钱，如果铜钱掉下屹立不倒，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就说明天意如此。孙勤言看着铜钱抛上去又掉下来，他不知道这是在劝自己亦或苏小小。铜钱滚到了一颗玫瑰花枝旁，竟真的屹立不倒，苏小小看着那枚铜钱，落了泪，也弃了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也没留意面具下那双红了的眼圈。
　　苏小小和何苗生的婚事定了下来，八大箱的聘礼从门口抬进来，摆在大堂两侧。孙瑾言不想抬头，只默默地用铁撬用力地翻着土。苏老爷的病也好了起来，他和何老爷何夫人一起在大厅挑选着良辰吉日。孙勤言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可那刺耳的声音还是飘进了耳朵。下个月初八是他们选定的完婚日子。他一不小心往下一铲，铁锹就折了，他的手也划了一道口子。挑选好日子后，苏老爷就兴奋地走了出去，大叫着要让厨房多准备几个酒菜，自己今天要和未来亲家好好喝上几杯。
　　苏老爷前脚走出去后，孙瑾言听到何老爷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外头那么多流言蜚语，也不知娶进来是福还是祸。”
　　“可不是，本来之前也是苏家负了我们，本来大家都有结亲打算，苏老爷最后话都没说一句就许了别人，现在这算什么事儿，我心里总膈应的很，可架不住儿子自己中意呀。”何夫人紧接着也叹了口气。
　　大火过后，孙瑾言不知怎么的，听力一下子就变得极好。他的手滴着血，他却感受不到疼，洞房花烛夜，他和苏小小就差了几步路，他离幸福就差了几步路，如果不是那场奇怪的火，现在他和她该是多么幸福啊！小小，多么美好的女子，岂是他们可以随意评价的！他丢下了铁锹，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站在镜子前摘下了面具，这是多么可怕的脸，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面具，阻断了他和她所有的可能性，他愤怒的砸碎了镜子。
　　镜子裂成了碎片，他手上的血流的更凶了，一口热气又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他永世难忘，他不能呆在这里了，必须离开，他不能让悲剧重演，他一路横冲直撞，撞到了好几个人，被人当疯子一样骂骂咧咧，他像一只迷茫受伤的牛，不知道要去哪，只一直一直往前跑，直到看见一条河，他直接跳了进去。将身子泡在里面，他觉得没那么燥了。周围很静，没看见人烟，他本来脑子乱乱的，也一下子静了。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时，身旁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这是哪儿？”这是他睁开眼的第一句。
　　“这是玉兰湖的尽头，极少有人会找到这里，你也算是个有缘人。”白衣男子说道。
　　“你又是怎么找到这的？”孙谨言本是想问他是谁，可这样太直接了，便换了个问法。
　　“我本就住在这玉兰湖”白衣男子答道，“既是有缘，这本书留给你，用或不用你自己决定。”
　　说完这句话，白衣男子便跳入水中消失不见了。要不是岸边还留着一本书，孙瑾言真要觉得这是一场梦了。
　　按着这本书，孙谨言练成了换皮之术，初识他本不敢用着法术，可苏小小大婚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一切就无法回头了。
　　他记得那天苏小小穿着喜服，盖着红盖头，样子跟他迎亲时一样。他一路伤心的尾随，跟着轿子进了何家。酒杯交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人来人往，没人发现他躲进了新房旁边的一个放杂货的房间，他想离苏小小近一点，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可以理她这么近了。
　　“也不知道少爷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娶进来一个二手货。”一个丫鬟说到。
　　“你懂什么呀，苏老爷就苏小小一个宝贝女儿，娶了她，苏府的财产不都落尽少爷手中了。”另一个丫鬟说到。
　　“你说少爷是为了苏家的财产才娶苏家小姐的？可何家本就是有钱大户呀。”
　　“谁会嫌钱多呀，何家是大户，大户人家最惧人言爱面子，你没听坊间都说苏家小姐是个不详人，命硬克夫。你没瞧见老爷和夫人看他们拜堂时的表情，少爷即便真的喜欢苏家小姐，隔不了多久也会烦了，苏家小姐以后的日子难哦！”
　　孙瑾言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起提亲那天何老爷和何夫人的对话，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宝贝，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人这般欺负！
　　就在这时，喝醉酒的何苗生误闯了进来，孙瑾言立马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是为了苏家财产才娶小小的嘛？你可知她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你知道我把她让给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你说你会真心待她好嘛！你说呀！你说呀！”
　　何苗生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没听清楚孙瑾言在叨叨些什么，一把打开他的手。
　　“你是谁呀！管这么多！”他身子摇摇晃晃的，连退好几步才稳住没摔下去。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到底是谁”孙瑾言摘下了面具，清清楚楚地站在何苗生的眼前。
　　何苗生脑袋嗡地一声，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可怕的一张脸，红色的肉向外翻着，各种凹凸，一块好皮都没有。而且隐约可见一股火在他胸腔里烧着，他忍不住向后退拉开距离问道：“你到底是谁？”
　　孙瑾言扬起嘴角一笑，配上他此刻的样子，显得很是鬼魅狰狞，接下来的话更让何苗生背后发凉，他说我就是你。
　　孙瑾言衣袖一挥，何苗生就晕了过去，他换上了何苗生的衣服，右手整只手覆盖在何苗生的脸，念了一句咒语，整个脸皮就抓了起来，踏出这个门口，孙瑾言就真的死了，从此他是何苗生。
　　后来他才知道何苗生是真的爱着苏小小，可他不后悔，他没有办法放弃苏小小，只有他给苏小小的幸福才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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