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先生

作者:月小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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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旱灾6


      北山,进宝去成都后,药材店就来和一个人管着,有点小忙,不过他的一日三餐有饭馆每天送来,倒也不用操其他心。人们知道这山家卖的货品本来就好,又看到素来精明的山老爷竟然放心把家宅店子交给一个年轻人打理,便知他的份量不轻。这不,时不时便有媒公媒婆前来搭讪了。

      这天中午,丹儿和周嫂带着三个孙女进到家来。一路上她发现几个精细打扮的姑娘总在家门口附近“不时”路过,暗里便仔细起来,尽管那些人见到她已如避瘟神般逃开。不一会儿,厨房的烟囱口便起了袅袅的烟雾。

      “来叔叔,喝点水吧!”稍大些的永春给来和送去茶水,一身粉色的春衣在阳光里十分明亮。

      “好。正好我渴得很呢。”来和应道,取过茶水便饮了起来。抬目见到立夏进店,他又放下茶盏,去取了一个账本。“立夏,来,这些流水账帮我复核一遍吧。”

      “好啊。”立夏笑着接过,并顾自去寻起算盘,那绿色的夏裙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如荷叶般清润。

      她们去后,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孩来到门前,呆呆站在那里。来和看着她,竟觉有一丝的熟悉。“你就是冬善吧?”他浅浅笑问去。

      “是的。”女孩浅笑答道。“来叔叔,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呃……”来和看了看店里。药材需要谨慎,还真没什么她这个年纪能做的。“这样吧,你就帮我收钱好吗?”末了他说。

      “好。”冬善便去到账台前。于是来和根据药单将药材抓好后,就会向她报去银钱,客人也自会找她结账。

      一“身未到香先来”的媒婆摇着纳凉的丝绸手卷袅袅来在店外,隔着那店面门板朝里看了一会儿,然后酸溜溜对来和说:“哟,小来,难怪甜咸不浸的,原来早有人儿了!”

      来和咧嘴笑去,“这是二姑的孙女,可算是我的小主子呢!”

      “是吗?”媒婆闻后心里惊了惊。

      冬善闻言抬眼看向他们,明眸下晶亮赤润的红唇微微开来。看着那娇俏的面容,那婆子眼神更加酸了。“真是个小妖精!”这让她做不成生意的家伙让她心里恨恨言了一句。

      她们呆了几日便一串地回乡下去了,说是还有很多亲戚要走,这让家里刚起的热闹又静了下来。这仅如微风般拂过的喧闹停留,却让来和闲时会朝那空置的椅子看去一眼——少女的心还未萌发,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心却热了——这是炽盛的年纪。过了不久,青楼里便有了这样的传言——一个喜欢黑夜的客人只找处女,且不但给老鸨付了银钱,还会在事后赏赐一笔钱财——恰好是她们赎身的费用。

      浴火焚烧的青春年纪是难以控制的,这是动物的共性,稍排解不当,悉数人便会铤而走险,干出些昏头烧脑的事儿来;而不排解,尽是忍耐,眼神又会变得如狼似虎般令人后怕。来和没有过这种眼神,接人待物也越来越成熟。当青楼女子暗里变着法儿寻到处女作弊的妙招待机施展时,那个闲言碎语中的客人却如风一样消失了。老鸨欲再寻回他点过的女子,人家却说:“民妇若再回去,他会杀了我的。”

      金家布店给丹儿送去了上好的布料,赤橙黄绿的色彩一如孩子们鲜艳的名字。她也在那欲躲还休的闪烁目色里看出了端倪。夜神人静里,她也看到了那密林深处的刀光暗影……进宝回后,仍是如常地安置了两个宝贝孙子,然后去乱了他们的抗灾事宜。闲里他细细看过账本库存,分文未少,便也无法寻出什么由头。

      “来和,你这个年纪该成家了。”这日晨起他对来和说。“若想好了留在此地,我就给你置个屋吧。找我说这个事儿的人多了,可见中意你的姑娘不少哩。”

      “……老爷,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些。”来和慌乱地答道。“……您别赶我走!”

      “便是成了家也是可以留下的。”进宝温言道。“我上了年纪,又东忙西走,店里没有你还真不成。”

      “……可我还不想成亲。”来和低下头去。

      “……难道你真的看中了那海家的孙女?”进宝问道。

      “老爷……我……”来和扬起脸来,眼里却写下答案。

      进宝却“呵呵”地笑了。“好,那就好好赚钱吧,过几年我自会给你张罗。”

      “……是!谢谢老爷!”

      “嗯。”进宝点头,然后进书房将桌上的一叠单子放进怀袋里出门去了。听说泽园在筑地基,他便绕了个路。泽园,一个方框的地基石角已从地下五米深处被砌了出来,宽度足有三层石块那么厚,地基之上用青砖围砌。它旁边挨着的一片菜地也被书礼买了下来——以后做菜园让麦大叔打理——堆满了木材砖块。

      “怎么样?是不是很扎实?”一个愉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水火不侵!”进宝转身道。

      “书礼,可又不像一个书斋那么简单。”他又说去。

      “是的。”书礼道,“孩子们大了用的时候不多,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建成一个客栈式的居所吧,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的用得着,比如像这次徐大叔他们来就不用住客栈了。”

      “哦。……那以后还叫‘泽园’么?”

      “当然。”

      两人聊着便朝衙门方向而去,一路听着鸡鸭叽叽呱呱的闹腾声——百姓响应衙门的号召,家家都养上了。县城里因为赈灾物资来往频繁,每天拥挤而嘈杂,且又要往外地拉运木材,来了许多的商团和商车。它们都大大促进了本地消费。衙门里,县承和成文忙着去监督木材的事儿,张大人和文书则还是乱他们的救灾。

      “书礼,”张县令一看到他们便说,“路上来了消息,天监说入秋之后便会有雨了,可以播种。我把进宝买来的种子也分发下去了,那接下来当如何?”

      “……今年夏收一结束便什么都不要种了,让田地空着。”书礼应他。

      “为什么?”这话让进宝也吃了一惊。

      “是的,空着。”书礼又重复一遍。“这是第四年,蝗虫快起了!”

      “蝗虫?……书礼,你说蚂蚱?”进宝惊讶去。

      “算是吧,但不是好的那种。”书礼应他,然后看向县令,“大人觉得呢?”

      张大人想了想。“这个本官也想过,可南方潮湿也会有么?”

      “会的。”书礼定定道。

      “好吧,那本官就安排下去,停一下,无论有没有,未雨绸缪总是好事。”县令于是说。

      “好,那鸡鸭稻草肥料全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只不过全县都不栽种,我可和大家一样着急。”

      “只是半季而已。全部都要停下,不用开垦,留着那些茬子。”书礼说。“百姓若是无事儿可做,便去植树吧。在下认为可以给他们一文钱一棵。”

      “好。”张大人点头应道。末了他又问:“书礼,真会有蝗虫么?”

      “是的。”

      出了衙门书礼对进宝说:“进宝,要不你跟我去乡下。”

      “……?”进宝问。

      那人咧嘴,“不干嘛,就是想和你呆会儿,有个伴儿。”

      进宝也笑,“那你也得告诉我去干些什么?我怕什么也帮不上。”

      “事儿还多呢。……而且,你也该散散心了。”

      “好吧。”

      两个小老头便从东村窜到西村,跑跑山里,看看农田。

      这年过了七月,某天里突然冷不丁下了一场大雨来,将干涸的泥土浸透。不过雨过天晴,骄阳更是似火。衙里。这日一大早,县承和成文就各骑着一匹快马射箭似的跑了。天气陆续多变起来,时而阴郁如黄昏,时而又明如镜子,变换得如同在积蓄什么能量。田地里人来人往,人们赶着时间将粮食进仓,稻草送去乡下。

      最后,所有庄稼地里只剩下满地的茬根子。

      “去,去,”一日老宅,小溪在竹竿前晾晒衣物时不时赶着几个碍人的飞蛾。书礼看着它们。

      一阵马蹄声来到门前,“书礼,书礼,”接着他们听到成文的叫喊声。

      “成文,”书礼去到门前。

      “书礼,蝗虫真的起了,”成文说,“越干旱的地儿越多。现在该怎么办?”

      “你回衙门,具体事宜张大人会告诉你。我要到村里去。”书礼答道。

      “好。”

      书礼带着儿子和文书往乡下赶去,在路口见到了润东。“我也要去。”润东说,“我忙完了。”

      “好。”书礼应道。一行人便驰往乡下。

      三天后,各村便接到了衙门告示。“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清扬看着空中那飞来飞去的蝗虫不时挠着身子——它们一窝窝的,让人极不舒服。他去戴上竹篾斗笠,以防蝗虫停在头上。“这不算多。”润东应他说,“再过几日会像雨点一样密集。”

      “为什么?”清扬问道。“他们繁殖很快。”润东应他道。“润东,难不成你们那儿也有?”“常有,最后是没有东西吃饿死了。”

      这让那人百思不得其解。

      “清扬,你看!”润东指着天空一团黑乎乎的云对他说。“会移动的云?是虫子!”清扬看后叫道。“是的。”

      这团移云从他们头上掠过,飞向那有绿色的地方。不一会儿,那个地方就绿色尽失,光杆林起,变成了秃噜。“我知道了。难怪爹说别种庄稼,原来种了也会被吃掉的。” 清扬见状大悟。

      “是的,有充足的食物还会增强它们的繁殖速度。”

      蝗虫“呜呜”的闹着,大的足有中手指那么长……

      这当儿,书礼也看着那天空中飞舞的蝗虫……傍晚老龙来告之他水源已保护好,牛马鸡鸭也已关起,草料足,于是他又让老龙给各村送去消息。

      田间地头,清扬已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跟着那些跑动的蝗群……

      “观察的怎么样?”傍晚回后书礼问他。

      “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但树木却没有遭殃。”清扬答道。“爹,难怪你不担心那些树苗秧子,还坚持种植。”

      “是的。”书礼说,“它们不吃那个。”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

      “明儿你继续去观察着,后两日是最多的时候,东西吃完了也就是消灭它们的时候了。”

      “……好。”清扬眨了眨眼——本想再问些问题,又认为自己还是亲自去体验好了。

      进宝带着火石一到,老龙等人又将它们分发去各村。这夜天刚亮明,文书又疾速回城。

      田地里没了吃的后,蝗虫团团们便“呼呼”在天空盘旋着,令人害怕。村里,各家各户已关窗闭户,不给它们得到任何食物的机会。被关在圈里的牛悠闲的吃着干草,鸡鸭却咕咕的整天叫着。女人孩子们躲在屋中,汉子们则拿着磨石,把犁耙的尖角磨得锃亮。

      第二日午后,在蝗虫大军饿得倾巢出动之时,老龙便拿着打更用的铜锣绕着村子敲了开来……家家户户听到这信号,遂将鸡鸭放了出去。已经饿了几天的鸡鸭此时饥肠咕噜,见到虫子便跟着到处跑……

      汉子们尾随到田里,看着鸡鸭和蝗虫的大战。那蝗虫没了东西吃,又遇到天敌,只好往安全的地方逃走——可知其他村子也一样,田地里早没了食物,只有一些饥肠咕噜的家伙在等待着它们。

      众鸡鸭“战士”奋斗数日后,村里的蝗虫一天天少了下来。进宝看着天空又恢复了明亮便对那人说:“还真有你的,算是指挥了一场大战呢。”

      ““将士们”累了一个月,大多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书礼答道。

      “先生,”这时老龙跑来近前,“有些鸡鸭活活给撑死了,大家让我来问问能吃不?”

      “决不能吃,有毒。”书礼正色答去,“告诉他们,然后把死掉的鸡鸭全部聚合起来烧了。”

      “好的。”老龙又跑走。

      待这村蝗虫渐稀后,两人又骑上马,往其他村庄去了。北山县城,四处受挫的的蝗虫残军无处可逃,肚子又饿,便往县城方向飞去。城郊田地里也无绿色,只剩干燥的秃噜草根儿,它们难以下咽,累死了一些,只气儿还大的又飞向住宅区。张县令在城楼高处用单眼望远镜看到天空中星星点点移动的“云团”们时,便将命令传达下去。接着锣声四起,全城停业闭户,掩盖水井,家家户户将鸡鸭放出。

      地里空旷处,几个衙役置上柴架……

      “哈哈哈哈……”半月后,衙门里传出了张大人舒心的笑声。“得劲,得劲!”他还不时说着。

      “恭喜大人升迁在即!”文书一旁抱手。

      张大人看着他,手指捻着下巴胡须。“绝非本官所求!”他说,“这是你们,是大家共同创造的胜利,岂是本官一个人的功劳。能在北山致仕养老,本官可是很高兴的。”

      “大人,只怕朝廷不答应啊。”文书笑应。“小的会尽快将抗灾录制好的。”

      “嗯。”张大人点头。“无论如何本官都要看到明年的丰收,那样才算本官的功劳呢。”

      到了年尾,更长的干爽季节到来了。田地里,蝗虫已经消没,没了踪迹,只有一些散放的鸡鸭还在那田间地头寻着啄着。又一阵锣声响过后,妇女们便连夜熬好米汤,喂给那膘肥体壮的耕牛。天一亮明,各家汉子便将犁耙扛到地头,孩童赶着缓慢的牛儿跟着。

      “干活了!”老龙将犁绳栓紧牛身,并拍拍它的身子说。土地坚硬,牛拉之不动,老龙便甩去一鞭子,“快点!”一条条深深的犁沟慢慢在地里画了开来……有积极的人家,几天内便将第二遍犁过,现在带着孩子正站在那平土耙上,将泥土抚的细致。

      过年前月,润东又带着四个孩子来。“爷爷,现在要做什么?”敬浩一到便问。

      “现在啊你的牛粪该派上用场了。”书礼对他说。

      “咦……”那小人眼神嫌弃一个。不久他们就看到田地里的土被垒成了土堆,那点燃的牛粪放在包心里。

      “爷爷,为什么要烧土壤?”敬浩又问。

      “得把土地里的坏东西烧没了,土壤才会更肥沃。”书礼说。

      “土壤里怎么会有坏东西呢?还有,那些虫子究竟从那儿来的?”那小人又问。

      “虫子是土里自生的。”书礼说。看孙子疑惑的眼神,又道,“天气干燥把它们的敌人给晒死了,所以它们就活了,变成了飞蛾。而地里也还有虫卵,知道吗?”

      “原来是这样。”敬浩大悟。“爷爷,那是不是有旱灾后就会有虫子?涝灾之后也有吗?”

      “是的,这叫‘久旱必蝗’。若发生涝灾,则要小心瘟疫。”

      “哦。”

      几个小人便跟着润东给那些土包上火。至于那些土包,即便是冬天的寒冻霜降里火烟也没有熄灭。到年一过完,火烟熄尽后,农人们便去将它们摊开,又重新犁耙一遍,接着就下种了。

      为让百姓放心的去种植和劳作,县衙也开仓低价放粮。至此,北山的灾情宣告结束。

      冬寒落,春风起,在乡村傍晚那金色的夕阳中,两个小老头各自牵着自己的马匹……

      “书礼,难道这一回去你又要走了?”进宝沉眉问去,语气中透着不舍。

      “没有,我要看一下新一年的播种,且山里的树苗也要补上。”书礼应他说,“另外,泽园也得弄。”

      “那就好,你若又走,我心里可不好受。”

      “……进宝,你呢?”书礼看着他

      “赚钱呗,养大孙子。”进宝看他笑了笑,“……等孩子们大了,我一定去找你,你懂得多,可要你带我去见世面呢。”

      “哈哈哈……好,我等着你。”

      “你这次回来消瘦了不少,告诉我可是出了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些。”进宝又说。

      “没有,是上了年纪,经不起累。”

      “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只有好的身体,才能做更多的事儿。”

      “好。”

      两人都没有提起某个人,纵然心里想着。回去后进宝算了算账,发现家底已用尽。“值的!”他靠在椅背上说。衙门里,经张大人的举荐,朝廷正式破格委任成文为县令,不过考虑到他的年纪,决定仅为期三年。

      “进宝,书礼,我……我当县令了!免试来的,干净来的!”私塾里,成文看到那二人前去便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哈,”那二人却笑了,“知道,这是你应得的。”

      “我当县令了,我当官了!”成文高兴得像个孩子,不时抬头看着天空。

      “……可别忘形啊,你得拿出成绩。”进宝说。

      “会的,一定会的。”成文应他。“哦,书礼,你得教我,告诉我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会的,会的,以后慢慢来。”书礼笑道,“来,干杯吧,我们好久没这么多高兴的事儿了!”

      三个酒杯碰到一起,那愉悦的心情如那米酒一般清亮。

      麦大叔家,老人看到孙女磨了一天的皂角,一句话也没说过。她磨了一盆又一盆,将它们弄成浆液。

      “燕妮呀,润东是个独儿,入赘是不可能的,你别寻思了。”他言去。

      “知道。”燕妮应他,起身将那些皂角液拿进厨房。山里,润东削着木柴也不时停下手来——他本该回去了,书礼又让他留了下来;来年和麦大叔下村去指导种植。这一闲下来经常看着燕妮,他心里又乱套了。

      “我一定要回去的,我的家乡需要我。”每每这时,他总对自己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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