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兮

　　沈淮木来南荒也有一月有余，他与沈盼兮住在山顶的阁楼里，旁边并无人居住，也没有下人，凡事都需他自己动手。

　　开始，沈淮木想着沈盼兮是不是故意戏弄他，因为哪怕沈盼兮不在大焉，她好歹也是个公主，一个公主怎会没下人伺候，可过了一月，他还真没见过下人。

　　垫着脚将手上的衣服晒到杆上，日头正中，沈淮木擦了擦汗，他有些累了，这一月从穿衣到洗衣，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动手，沈盼兮不过是教过他一次，他曾想怄气不做，可又怕沈盼兮。

　　刚来的那几日体内蛊虫流窜，蛊毒散发，他足足疼了三天，疼到骨头都要散架了，只能卧床，最后还是沈盼兮陪着他。

　　那是一碗暗红色的药，带有腥味，沈淮木是不喜欢的，只是他不得不喝，因为喝了药他的蛊虫能被抑制住，他不要去深究药引就好，想起南荒那些毒物，他觉得此举甚为妥当。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淮木知道是沈盼兮回来了，他赶紧迎上去，正好打开门见到沈盼兮，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师父。”

　　沈盼兮不过点头，算是应了，就径直向小厨房走去，说着：“你先看先前我与你的书，待饭菜好后我再唤你。”

　　“好的，师父。”沈淮木乖乖的应了一声，刚走到案桌旁才想起昨夜他凑在火旁看书，竟把书落在小厨房了，就踮着脚往往厨房走着。

　　在门口，沈淮木看到沈盼兮正在低头洗着刀，砧板上有一块牛肉，他知道沈盼兮是茹素的多，这牛肉是为他准备的，这样想来他这姑姑待他还是不错的。

　　正想走进去，沈淮木却见沈盼兮将袖子挽起，那是一双细嫩的胳膊，肤色白皙，只是那双好看至极的胳膊上竟留有一个个红点，就像是被虫子叮咬过的，而且腕间还留有一条红痕，像是从前隔开后留下的口子，还未完全愈合。

　　“站在那做什么？”

　　沈淮木竟是看愣了，直到听到沈盼兮的声音，他才回了神，慌忙笑笑，“昨日徒儿坐在火旁看书，把书落在小厨房了，现回来取。”

　　“拿吧。”沈盼兮不过是看都没看沈淮木一眼，开始切肉。

　　沈淮木拿了书，又暗暗看向沈盼兮，瞧见了那张脸，湛黑的眸子专注的看着手中砧板，眉眼弯弯，怎么看都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江南美人，稚嫩得很。

　　顿了顿，沈淮木终究没忍住，小声的开口，“师父，你手上的伤可要寻大夫瞧瞧？”

　　“小伤罢了，不碍事。”沈盼兮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转了转，看向沈淮木，“不若下午随我去瞧瞧，你就知道我这手是怎么伤到的了。”

　　听到沈盼兮这话，沈淮木犹豫了，他知道南荒多毒物，毒蛇与蛊虫也不过是其中一种，故来南荒一月，哪怕是沈盼兮不吩咐他也不想踏出阁楼一步，他怕遇到那些东西。

　　只是，又想到沈盼兮手上的伤，他又犹豫了，思索了许久，他才点了头，“那我明日随师父去看看。”

　　“好。”沈盼兮淡淡应了一声，又开始低头切着肉。

　　见沈盼兮不再理他，沈淮木却恼了，想他为了给沈盼兮瞧伤，连毒物都不怕了，沈盼兮竟也没表示什么，有些气的小跑出去了。

　　察觉沈淮木出去后，沈盼兮停下手中的动作，瞧着手上那些伤，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最后竟带着笑将腕上的痂给撕开，流了血，仿佛感受不到痛那般，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冷极了。

　　用完午膳后，沈盼兮如约将沈淮木带了出去，才下阁楼，沈淮木就有些后悔了，紧紧挨着沈盼兮，生怕又见到什么毒物。

　　沈盼兮走得快，没有要等沈淮木的意思，只是回头看了眼沈淮木，冷声说着：“你再走得慢些，我就不等你了。”

　　沈淮木心里一慌，急急的走上去，不再拉着沈盼兮的衣角，而是抓住了沈盼兮的手，沈盼兮手心一热，有些僵硬，又看了眼面色忐忑的小徒儿，眉头皱了皱，忍着没将那手甩掉。

　　这下，沈淮木面色才好了一些，紧紧的抓着沈盼兮的手。

　　这是沈淮木第一次下山，和进南荒的路不同，四周的阁楼很多，路却宽敞得很，有做买卖的人，吃的穿的玩的皆有，虽只有小镇集市的规模，沈淮木却觉得惊喜。

　　眼睛控制不住往四周探，耳边传来细软的女声，“想逛逛吗？”

　　沈淮木看向沈盼兮，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又听到沈盼兮轻笑一声，“待会儿回来就陪你逛逛。”

　　沈淮木忙着点头，“多谢师父。”

　　沈盼兮也没应，不过垂下眼看着掩不住欢喜得小徒儿，嘴角微微勾起，从那出来后她不信他还有心思逛，仿佛是看到了之后的场景，沈盼兮不由得在心底生起一种肆虐的快感。

　　离了集市，穿过一片竹林，可见一间竹屋，只有一层，却很大，沈淮木瞧着竟有他父皇上朝时的太和殿那般大，只是这竹屋的却是简陋极了。

　　硕大的竹屋不过只在右侧有一小门，四处都是窗，不过那些窗却被宣纸封住，宣纸微微泛黄，隔绝了视线，让人瞧不见里边的东西。

　　离竹屋近了，沈淮木听到了悉悉的脚步声，还有痛苦的压抑声，沈淮木不由得紧张，却感觉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抬头只见沈盼兮抚着他的头发，细软的声音说着，“别怕。”

　　分明就是安慰人的话，可看着沈盼兮那温和的表情，沈淮木却觉得心底发毛。

　　能明显感觉到沈淮木是不想进去的，可沈盼兮又怎会让他如意，紧紧拉住沈淮木的手，将他半拉半拽的拖进了屋。

　　屋内光线暗得很，点着几盏灯，有些像晚上，屋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黑坛子，人只能在坛子旁挨坐着。

　　沈盼兮也没说话，径直往前走着，沈淮木看到那个青年很裸着上半身坐在一个黑坛子旁，接着一个老者竟将手伸入坛内，上次见那些毒蛇的阴影还在，但沈淮木却是控制不住的死死盯着那。

　　很快那老者从坛子收回手，带出来的竟是一直巴掌大的蝎子，与外边的蝎子不同，那蝎子身上有一圈暗红的纹路，老者将蝎子放在那青年肩膀上，蝎子顺着胸膛往下爬，最后在肚子上停下了，只见那蝎子挥舞着尖利的钳子，快速在那肚皮上划了一道，暗色的血流出。

　　没想那蝎子竟没停，往那伤口中钻进去，老者快速往青年口中塞入一块毛巾，青年的额上已是冷汗直流，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沈淮木脸色也白了，他紧紧地抓着沈盼兮的手，眼睁睁的看着那肚皮上的伤口扩大，血水不断往下流，最后那只蝎子竟然钻了进去，只留了一小截尾巴在外边。

　　沈盼兮垂眼瞧见了沈淮木那发白的面色，目光转了转，轻飘飘道：“你别怕，徐老在为那人治蛊虫。”

　　沈淮木愣愣的点了头，过了有一刻钟，那血水开始少了，蝎子慢慢从那伤口退了出来，只不过那青年已是痛得面部扭曲，眼珠睁得大大的像是要掉出来。

　　徐老阿从容将蝎子取出来，蝎子顺着他的手爬入坛子中，已有两人将那青年扶了下去。

　　沈淮木还未反应过来，沈盼兮就晃了晃被他紧紧拉着的手，一惊，沈淮木连忙松开，却见沈盼兮的手上留了青紫的痕迹，在白皙细腻的皮肤映衬下显得可怕，定是方才他害怕紧紧握着沈盼兮所致。

　　“师父，方才徒儿害怕，所以······”沈淮木有些愧疚，又怕沈盼兮责怪他，只能吞吞吐吐的说着。

　　“无碍。”沈盼兮淡淡应了一声，接着就往徐老的方向走去。

　　沈淮木连忙跟上，只见药老拿出一个小坛，打开盖子，沈盼兮将手放在坛子上，显然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即使没看，沈淮木也知道那坛子中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拉开沈盼兮的手，却又不敢，只能怯怯的收了手，丝丝的声音传来，有五六条蛇从那坛子中冒了出来，缠绕着沈盼兮的手臂，慢慢的爬着。

　　沈淮木只觉心底发毛，却见沈盼兮面色如常，只见那些蛇张嘴，咬着那纤细的胳膊，留下了一个个红印，原来那伤口是这么来的。

　　沈盼兮的额上已是冷汗遍布，面色发白，但表情却淡淡的，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那般，这样看着，沈淮木第一次觉得有些心疼他这个姑姑，与他那些皇姐一样，都是九州公主，他的皇姐日日在阁间绣花游玩，而这个姑姑却一人孤零零在南荒，竟连个下人都没有，还要日日与毒物为伍。

　　越想，沈淮木心里越不好受，惦着胆子走近了一步，他颤抖着伸手抓住沈盼兮的衣角，想着该如何说些安慰话。

　　没想，察觉到他的动作，沈盼兮转了头，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问：“你可要试试？”

　　被沈盼兮的话一惊，沈淮木快速松开了抓住沈盼兮衣角的手，正想说什么，待看到沈盼兮胳膊上缠绕着的毒蛇后，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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