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灵

　　“又失败了啊。”
　　偏远的小村子里，孙祈桎把玩着手中莹蓝色的灵珠，强咽下口中呛出的血，无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无视了地上血液中的那只翠鸟。
　　把灵珠放进储灵匣，孙祈桎自嘲的笑笑，这匣子还是三哥从前带给自己的，据说是用龟灵骨制成，也是难得能够储存灵珠的容器。
　　“埋了吧。”孙祈桎挥手离开，身后的黑衣人迅速收拾残局，片刻这里就恢复了平静。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孙祈桎看着储灵匣里颜色各异的灵珠，还有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碎片。碎片大多是孙祈衫派人送来的，从那次意外之后两人再也没碰过面。

　　......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还伤了三哥，孙祈桎状若疯癫地奔跑了几个时辰，身体仍不停颤抖着，直到昏倒在路边。不久之后他渐渐醒来，夜色还深，手上的血液已经干涸，看不清的褐色痕迹却明晃晃提醒着，自己曾做过的事。
　　孙祈桎跌跌撞撞地冲进路旁林中，循着声音找到条河水，他跪在水边拼命搓洗双手，竖起的指甲抓挠出一道道血痕，血珠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滴落到水中。孙祈桎止不住地留下眼泪，模糊中只剩执着地盯着那些血珠，滴落后转瞬就随着湍急的水流散去。
　　孙祈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他的衣摆早被水流打湿，夜风一吹让人更觉寒冷。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开始泛光，盯着河水的孙祈桎似乎看到了，水中自己模糊破碎的倒影。

　　那是谁的脸？是三哥吗？是三哥来找我了吗？三哥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骗我，他要杀我......我没想杀了他，我没有......三哥你别哭，求求你，我不想当灵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回到小时候吧，我们天天一起用膳、你会拉我出去玩的小时候吧......

　　孙祈桎伸出手，想碰触眼前的“三哥”，水波漾开，什么都没留下。

　　“三哥！三哥你别走，哥！”他胡乱抓着水，连身子都向前探去：“我错了吗？我错了吗？别不要我......哥！”

　　“扑通————”

　　坠入水中的孙祈桎有一瞬放弃了挣扎，只是努力睁大双眼，想再看到三哥的面孔，眼前却是一片混沌。
　　“就这样吧。”孙祈桎自嘲地想，时间仿佛被无限拖长，也许这样死去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他作为一个无用的人却还贪图成灵的惩罚。

　　无用的人啊，当初是为什么想变成灵来着？

　　眼前好像闪过很久之前，三哥夹着几本书，翻窗户跳到自己的书桌上，絮絮念半天再总结：“你看，弟弟，当皇帝真无趣，父亲太可怜啦，左右逃不出繁衍灵的宿命，治理国家还要靠臣子们，以后我可不当太子、不当皇帝！”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先把三哥从桌子上拉下来，又为父皇鸣不平，最后说......孙祈桎不觉中张开嘴，一字一句跟着重复：“那我就做第一个又是灵又会治国的皇帝吧。”

　　大量的水涌入口中，连光线都变得微弱，孙祈桎猛地开始挣扎，不，不能这样，他还可以陪在三哥身边，作他最好的臣子，三哥当皇帝，他来治国就好了，他多年的刻苦总还是自己的，他不能这么孤独地死去！
　　可越是试图翻身越用不上力气，四周的水仿佛无数沉重的枷锁，孙祈桎的意识渐渐模糊，努力伸出的手臂却什么也抓不到。
　　“不————”
　　眼前终于成了一片漆黑。

　　再醒来的孙祈桎发现自己回到了宫中，三哥的亲信守在一旁。见他醒来，几个宫人忙端药上前，孙祈桎焦急地推开他们四处寻找，却没看到那个和自己无比相似的面庞。
　　看到孙祈桎摔到床下，挣扎着要找人的样子，孙祈杉的亲信把他制住抬回床上，几次欲言又止，嘱咐宫人好生照顾。离开时看着怔愣的孙祈桎，终是低声说道：“四皇子莫再想不开，先养好身体重要。我们殿下看您坠了河，冲下去救您伤口又裂开，已回去治疗了。”
　　孙祈桎自嘲地笑笑，原来是三哥救了自己，他一定生气了，气我做了错事还想溺死自己。他拿过药碗一饮而尽，真苦，心里却惦记着，赶快好起来，去和三哥好好道歉，再把自己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讲给三哥听，也许等等一切就会好起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就是一个月，就是半年。
　　孙祈桎想起了十五岁那年，他把自己关了五天，才走出房间去祝贺成为灵的三哥。可是这三天他不曾合眼，每个时辰都去敲三哥的房门，却始终没有回应。
　　孙祈桎又回到了小时候认真读书的状态，一边等着和三哥道歉，一边继续学着治国之道。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送来的书籍消息灵器从没断过，三哥却再没出现。

　　孙祈桎忍不住想，三哥不愿见到现在的自己，也许他想要的还是一个作为灵的弟弟，才配如从前一般与他并肩；有时又会觉得自己似乎掉回了那时的河中，不停地坠落，越来越深，深到光亮都渐渐黯淡熄灭，成了一片漆黑。
　　那黑暗中仿佛有声音悄悄辩解，杀就杀了吧，最重要的是变成灵，还有很多方法不是么？那声音如同种子，不知不觉中抽芽生蔓，缠绕到心里每个角落
　　孙祈桎重新用上“祈木”的名字，又开始寻找变成灵的方法。他想起自己初踏上江湖时，想找个灵研究却被三哥认为过于冒犯而阻拦。现在没什么比变成灵更重要，既然三哥不需要他的学识，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

　　......

　　“主上，发现猿灵的踪迹了。”
　　属下的声音打断了孙祈桎的回忆，两年前的他换了思路开始追捕灵，从灵口中得到的信息总是多于人的，也因此见识了灵的种族特征和化形。比如鸟灵多有深邃眼珠或明亮嗓音，兽灵偶有利爪或浓密的毛发；化形则是变化成动物的形态，也许还会保留些动物的能力。
　　意外的是孙祈桎竟很快有了进展，他遇见了一个胸腹上有道长伤痕的灵，那人很奇怪，他臂上有羽毛，后背却被鳞片覆盖，而且不能完全化形。这个人十分狠毒，重伤了孙祈桎一次，几经波折被捉住后，又试图用“夺灵”换取自由。
　　最终他没换来自由，而知晓了一切的孙祈桎剖开鳞片，得到两个颜色不同的灵珠。这个人是个凶残的夺灵者，他养了两个小孩子，都是灵。当他觉得时机合适，便极尽折磨杀死了年纪大的雉灵取灵珠，第一次融合似要失败，他又立刻杀了看到全过程的蜥灵，没想到两个灵珠互相牵制，让他没有爆体而亡，反而成了灵。
　　孙祈桎起初无法认同夺灵，随着了解变多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有效的方法，渐渐他也成了“夺灵者”，手上的鲜血越染越多。他继续收着三哥送来的各种东西情报，也会让手下给三哥送信，他没有阻拦三哥的人探查消息，甚至是主动让三哥知道，他又杀人了，不只一个。也许潜意识里，孙祈桎还在期冀三哥会愤怒，会来拦着他，会骂他揍他，甚至杀了他。

　　可孙祈杉依然没有出现。继续送来的东西仿佛是默许，也是最大的讽刺。

　　身旁的属下迟迟没听到主上的回应，却没有再开口，只静静等着。那猿灵是前日从主上剑下逃脱的，明明主上剑法高强，杀灵时也从不手软，却不知为何，看到猿灵尾巴时突然劈错了方向。

　　“哪里？”孙祈桎抽出长剑，轻轻擦拭，开了口。
　　“回主上，躲在了一家酒楼，叫香满楼。似乎有人帮他，但那人被猿灵身上的锁链反噬受伤，目前还在香满楼。”属下尽职尽责地回答，对他们来说，灵就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除灵是英雄侠客们做的好事，个个都认真地很。
　　孙祈桎看着跃跃欲试的属下，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眼神依旧冷漠。

　　“香满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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