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灵

　　我和祈木的“游山玩水寻师父”旅途很愉快，而且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山水”。从我们离开破庙的那天起，途径的地方都人烟稀少，三五天才见到一个人也是常事，不过倒是一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很是漂亮。祈木果然是见多识广，每次看到不同的景色总讲不少新奇的传说。
　　好几天后我也终于想起来问英雄会那天为什么突然离开，祈木说我引爆暗器后，他在台下听到有人盯上了我，怕我的命火暴露，担心对我不利，又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头，才急急带我离开。我回想了下确实蛮危险的，果然还是要换种方法做爆炸暗器。

　　和祈木“在一起”后果然每天都很开心，我记得话本里写过，那些神仙眷侣都会“携手并肩”，“并肩”我不太懂，“携手”就简单了。于是一有机会我就伸手去贴着祈木手背。祈木又要赶马车又要寻路，没空理我，便哭笑不得地任我狗皮膏药一般贴他半晌，再因为车板儿隔得慌钻回马车里，休息片刻又凑过去。
　　我本也担心总黏着祈木会影响他赶车，但最近的他总是皱紧眉头，很警惕的样子，一有风吹草动都要查探许久。只有在我胡闹时他才放松些，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为了让他不时刻绷紧神经，我就对拉手这件事乐此不疲，天天不断。

　　本来是三两天一休息，逮些野味买些干粮，或根据书本里师父曾经行侠仗义的方位换换方向，但过了快一月也没能回到山上。祈木似乎越来越急切，我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直到有天，在小村子里找村民买了许多食物与米面肉干后，他带我到了一个山间小屋，这里看起来像是供人休憩的歇脚点，虽然有些破旧，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屋后还有口井。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这不就是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吗？看看四周葱郁的树林，也许祈木想和我一起在这世外桃源隐居几天，培养感情？看祈木开始动手收拾屋子，我也赶快帮忙打水递东西。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便决定假装不知道等祈木说了再表现“惊喜”。

　　到了傍晚祈木说有话要和我说时，我一边心里期待地“咚咚”直响，一边挡住上扬得嘴角故作深沉：
　　“好呀，祈木，你说吧！”
　　“......小离，你喜欢的是我吗？”祈木在我亮晶晶得眼神中踟蹰片刻，才开口，神色间满是忧虑。
　　“嗯？是呀！......怎么啦，你又忘了什么吗？别难过啦！我当然喜欢祈木你呀！”我被弄糊涂了，也许祈木又犯病了，他怕我不开心不想告诉我，才会这么担忧吧？可是听了我的话祈木怎么看起来更悲伤了？我心里为什么又觉得很不安呢？
　　“你听我说，如果和我在一起，你的身份......你可能会遇到危险，甚至会因此丧命呢？小离，离开我吧，就当从来没遇到过祈木这个人，好不好？”祈木又思考了许久，眼神似乎坚决了些，继续说：“我帮你继续找远山公子，你就待在这里，等我跟你师父报信，让他来接你回山上，好不好？”
　　“不好！我不离开你！”我气鼓鼓的，不明白祈木突然怎么了，难道他惹了麻烦怕牵累我？还是他想起来拒绝了我？又或者......祈木并不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我不敢多想，越是回忆我们曾经相处的日子越觉得哪里不对；祈木救了我，祈木说他记性不好，祈木捕灵，祈木又叫我小白毛，祈木说人和灵都有好有坏，祈木讲两个小孩子的故事，祈木说够了，祈木又说我们在一起了......

　　我有些恐惧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相对无言，好像马上要失去他了一样，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说：“祈木，有人要害你？和我说呀，让我帮你，我很厉害你见过的！我不想离开你，我很喜欢你......”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又不愿放弃。万一......万一他真的只是记忆混乱了，并不喜欢我，我又凭什么拖着他不放呢？
　　我看得出祈木依然犹豫，握着的手紧了紧：“好吧，小离，我有些急事要办。答应我，在这里等我，除非特殊情况不要下山，你记得附近那个小村子吧，要换食物就去那边，也别在林子里乱走......等我回来。”
　　那天夜里祈木悄悄离开，还留下许多银两，我便一个人在小屋里住了十几天，毕竟在山上也这么度过了几十年，虽然没有师父师兄，边修炼边期待祈木的日子回来也不算无聊。闲得发慌时我也想过出去找他，可想起以前看的话本子，先死的都是那些不听话的角色，我已经“不听话”地下了山，就别再作死啦。

　　可惜我没能预料到，有时你不想去就山，有追求的山也会来就你；也许这些磨难是我不听话跑下山的惩罚，只不过来得晚了些。

　　平静的生活停止在某一天，那个祈木很久以前送的、戴上就取不下来、被我忘记许久的项链，突然开始一点点嵌入我的血肉里，带来逐渐频繁而强烈的流血与剧痛。

　　那时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山间小屋住了多久，去小村子里又换过几次东西，村口的老大娘很喜欢我，逢人便说山里有个雪团儿似的娃娃，是来送银两的神仙。我研究了一箱子新鲜的暗器与小道具，还炼了一对人型玩偶，都是准备送给祈木的礼物；我也终于解决了爆炸暗器的引爆方法，可以提前布好爆炸暗器，通过扔出石子尖集中撞击来引爆，效果超群！
　　脖子上第一次感到疼痛出现在小村子里，那时我正打算回小屋。最初只是有些不舒服，抬手揉了几次才发现指尖有血，就像是刚戴上项链的那天晚上一样疼，不过这次划破了皮肤。
　　哎呀，也是我太粗心啦，和祈木一起那么久都没想起问项链的事。不过倒是不严重，很快血就止住了；摘又摘不下来，命火也没效果，我研究了半天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祈木回来再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项链上的圆珠竟然嵌进了锁骨中间，扯不下来又不好撬，而且隔段时间便疼起来，隐隐渗着血。两三天过去情况越来越严重，急得我满头大汗，不禁埋怨起祈木，怎么还会有个吸血的奇怪项链，幸好他自己没带过，不然岂不是伤了自己？

　　又过了几天，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没了力气，连命火都变得不太好用，我甚至开始头晕眼花，圆珠旁的血已经止不住了，疼痛感也十分强烈再没断过。在山上时生病都有师父照顾，现在我想得去找位郎中看看了。唉，祈木怎么还没回来呢？一个人艰难地撑到了小村子，这里却没有郎中，村子里的人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我疼得发抖还不停流血，老大娘心疼得很，思前想后叫回忙着农活的儿子，套了车要赶快送我去大城镇看病。我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坐在车上拿出剩下的银两都塞给了老大娘，嘱咐她帮忙，如果有个头戴玉簪腰上佩着刀鞘与剑的俊朗男子来找我，就告知我去了哪里，其他人问就都不要说。
　　走出村子不到半个时辰，我们还火急火燎地在山林小路上颠簸。躺了片刻恢复了些力气，没等我开口让大哥别急慢慢走，远处传来的声响让我抬起头，左手迅速扣紧护腕，按住给袖箭上了弦，右手向四周洒出新研究的爆炸暗器，并抓了把引爆用的碎石。远处似乎有人正在接近，马蹄声急切而纷乱。哼，人数还不少，难道遇上了山匪？我连忙让大哥停下车躲到后面，虽然我坐在板车上，看起来没什么气势，但我可是暗器高手玖璃，就算病着也不怕小小山匪！
　　片刻后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我胸前疼痛变得更剧烈，只好绷紧了神经盯着小路另一头，手里的碎石和袖箭蓄势待发。来了！再接近一点就到了布置好的地方！我刚要出手，却猛地停下，只因马上的人一身竹青长衫，长发随风飘起，脸上是熟悉的浅笑，眼神却不知为何仿佛有些狰狞。

　　“祈木！你回来了！”
　　我欢呼一声，松了护腕碎石也掉了一地，又因为突然松懈下来而两眼一黑，倒在车上。祈木的声音模糊传来，我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语气，也看不清他的脸：

　　“......找到你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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