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灵

　　我从小便跟着师父师兄在这山上长大。

　　身为远山公子叶末最小的弟子，是最幸福的也是最不幸的。
　　幸福在两个师兄都很宠着我，师父也只是每每喊着要揍扁我，却最后骂几句收尾；不幸在四师兄可以时时下山来往，七师兄虽从不离山据说也曾下山一次闯荡十余年；唯独我，一跟师父提起下山，只能得到一个白眼和一串问题：“就你小子下山？贪玩荒废多少修行了？不修炼十年好意思下山说是我徒弟？”我早就想说好意思了，但看看师父转头就扔了酒葫芦唤四师兄下山打XX酒家的招牌酒，我也赶忙冲着师兄挤眉弄眼求带零嘴回来。四师兄最是好说话，总会给我带山下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我最喜欢山下香满堂的汤包，一次能吃十几个，七师兄不耐烦油腻，看我吃得满嘴流油时会点着我额头，说傻小九，你再也不准跟我一起睡！
　　同样因为四师兄宠着我，我看过不少话本，打架的鬼怪的识物的谈情说爱的等等等等，总会让我更想下山看看，然而师父说的也没错，四师兄天生神力，舞起百斤大刀虎虎生风，罕有对手；七师兄一把机关折扇用得出神入化，无数暗器招乎对手毫无压力，打个架跳舞一样漂亮；我嘛……百斤大刀和机关折扇都是我做的！至于对敌，我都是一把花哨的小道具扔出来，趁对手怔愣间大喊“好汉饶命”。怨不得师父嫌弃我，两个厉害师兄在前，一个猴蹦小师弟，必然怎么看怎么欠揍。
　　神奇的是，每当我又惹了师父生气，上蹿下跳躲抽我的竹竿，只要我急得扔了秘藉，开始嚎学不会学不会啊师父啊，师父抽我的动作就会慢下来，然后皱着眉愣在那里笑得丑成狗。七师兄说那叫宠溺的笑容，说师父一定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可我还是觉得师父笑的样子又呆又丑。

　　诶，我好像还没说过四师兄和七师兄称乎的由来。
　　我只有两个师兄，大师兄叫四师兄，二师兄叫七师兄，而我是小九。这种叫法源自于师父给我们取的名字，四师兄讲过，山下世人皆知远山公子，一是师父武功高强为人仗义常常惩恶扬善，二是师父起名字的本领无人能\"匹敌\"；七师兄给我学过他们是怎么说的，说好好的大弟子，大个子憨厚又善良，非给起个名字叫“死心”，难不成有什么心结？再说那二弟子，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折煞无数少年少女，偏偏起个名字叫“奇花”？每次听远山公子”花儿”“花儿”的，也许是夸赞也说不准；还有个没见过的小弟子，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名字更惨，叫“就离”，简直像诅咒似的，大概是贱名好养活吧，真是为远山公子的审美捏一把汗......七师兄说完我还纠结了几天，其实大师兄名为肆心，二师兄名为柒华，我叫做玖璃，听了山下世人的评价我闹了师父几天想要改名字，听师父解释了一番名字的深意之后反而更喜欢我们的名字了～连带着就把大师兄二师兄喊成了四师兄和七师兄，让愚蠢的世人们迷惑吧！虽然两个师兄笑得有点奇怪...不过应该都是高兴的！
　　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我能记住的相同日子就过了几十年，在我渐渐把炼器玩得出神入化之后，师父和两个师兄更加痛心我的拳脚功夫，无奈之下我只好学着师兄们，开始挥挥小刀砍空气，再对着靶子练练扔暗器的准头，这一晃又是十几年，我觉得好歹也算是个中好手了，师父却仍然每次摇着头，说我半瓶水的功夫看着特别难受……这绝对是为了激励我努力，师父还真是别扭～
　　不过在和师兄实战时候，我确实常常犯一些小小小小的错误，比如把刀当成暗器扔出去，挥钢钉以为是刀挡攻击被砸飞之类的......后来啊我终于发现了适合的战斗方法！刀和武器都是幌子，迷惑对手之后用手劈、刺、抓、砸......噢，出拳，更适合我～因为长年炼器，我的手十分灵活又有力，我还给这个战斗方法起了个名字叫做，手刀！

　　当然从小的愉快生活中，我从来没意识到，“玖璃”这个名字，只念出来，就饱含着无限伤悲。
　　后来的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我看完烟火就去睡，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再被师父拎起来，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天是山里每年一次的休息日，虽然我们平日也没有多严格，但师父亲口说的休息可就这一天。
　　四师兄说既然是难得的每年一次，下山带回了好多新鲜的吃食酒水；比如香满堂新出的蟹黄虾仁汤包啊，常去的酒窖老板嫁女儿分给师父这个老顾客的女儿红啊，集市上颜色各异酸酸甜甜的果子露啊，还有平日没有今日白送各种豆子煮的甜粥腊八粥。师兄说山下又要过年了，到时候再买不一样的烟火回来给我玩，我抱着果子露心思活泛，回来有什么好玩的？得想办法让师父允了我下山看热闹！
　　每年今天的师父都要消失许久，隔日才回来，正好方便了我们师兄弟胡闹，吃喝到大半夜也没人管。外面放着好看的烟火，两个师兄喝得醉醺醺的，师兄们醉了都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七师兄还喜欢舔自己的手，他平时可最爱干净了！我想这大概是我们师门特殊的习惯吧，可惜我没醉过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这么想着我就有点嫌弃手里的果子露，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就去睡，看看师兄们睡得熟，离天亮也还远着，干脆下山试试！
　　我在山里转来转去想找师父法阵的出口，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绕了几圈没找到路，我气得砰砰砸树，没想到树竟然没辜负我，从树洞里突然歪出一个酒葫芦！哈哈～这难道是师父藏酒的地方？我连忙挨个树洞看，一下子找出足足五个酒葫芦！我心里想着，臭师父不让我下山玩，看我喝光你的酒！
　　挑着最小的一个葫芦拽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好辣！我呛得直咳嗽，咳完又觉得暖洋洋的好舒服，怪不得师父和师兄们都爱喝酒～哈哈，我要喝个痛快～几口解决一个酒葫芦，我觉得眼前的树开始摇晃，果子露洒了满身，一个又一个葫芦空了，我感觉越来越热，忍不住扯开外袍，我特别想趴在地上，却好像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小离快跑！跑！”我踉跄地迈步，拼命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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