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离上歌

　　三人收手。
　　千面花郎接回折扇，悠悠一笑，“这可怪不得我！我本欲怜香惜玉，可她却偏偏拦着。”
　　凌尘知道硬抗定然扛不住四人的强势进攻，嘲讽道：“费尽心思将我们骗进这天罗地网阵，就为了杀我们两个？千面花郎，你还真是好算计！”
　　“算无遗漏。”千面花郎收起扇子，一派得意，“我了解你，对付你，再赔本的买卖都是值得的！”
　　“算无遗漏？呵，只可惜百密一疏！”凌尘说完，随即眼中红光一闪，卯足内力，抬起一掌便直朝四人而去，四人皆伸掌去对，却被凌尘的掌风推出老远。
　　待四人稳住身形，回神看去，却发现凌尘跟云罗二人早已没了人影，而他们四人皆被困在了迷阵中。
　　凌尘跟云罗骑在疾风身上在阵中兜兜转转了好久，终是没有走出去。
　　“师兄！怎么办？一时半会我们怕是走不出去了！”
　　凌尘捂着右臂，艰难开口：“一路上我设的那些迷阵，虽能困住他们一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设的阵法，连绵几座山，在不确定我们的具体方位时不可能冒然追过来。”
　　阵法之中危险重重，比起一路上兜兜转转的惊险，云罗更多的是凌尘带给他的震惊。
　　身后的凌尘不似他往日看到的小师妹，面前的凌尘冷静、沉稳又果敢，收起了往日的爱笑爱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气息。
　　“转了这么久，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
　　“好！”
　　云罗跃下马背，刚欲去扶坐在马背后面的凌尘，却见她赤着的双足早已是伤痕累累。
　　“你的脚……”云罗满是心疼，他现在才知，原来凌尘从一开始就是没穿鞋的！
　　凌尘缩了缩脚，撇过脸去。“出来的急，忘穿鞋了。”
　　云罗见凌尘脸色苍白，总是拿手扶着右臂，看上去似乎很难受。虽知凌尘之前被千面花郎的折扇打伤，但未想过她竟会这么难受，心中便认为女孩子怕痛都是常理。他半躬着腰说：“来，我背你！”
　　“不用。”凌尘慌忙拒绝，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们找不到我们，定然会打乱整个阵法搜寻我们的行踪，我们现在所处位置刚好临近整个阵法的中心，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躲躲。”
　　被拒绝的云罗一时惊诧。要是换做以前，以凌尘的性子定然会撒着娇千方百计地让她背，可如今倒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虽然满心疑问，但还是忍住没问，尴尬地直起身子，道了句“好”便直接跟在凌尘身后入了洞。
　　“师妹，你还好吧？”见凌尘紧锁眉头，脸色越发难看，云罗终是忍不住去察看她的伤势。
　　“不要碰我。”凌尘别过身子，手依然把右臂捂得紧紧的。
　　云罗尴尬缩回了手，心中更是疑惑万分，他保证着：“师妹，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你放心，在我心里，我一直都将你当作妹妹看待，我绝不会偷看你！”
　　“我……不是这样的。师兄……其实……其实我……”
　　凌尘终于放弃防备，低着头道：“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对你……”
　　抿了抿唇，继续道：“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都是楚南燕，避我如瘟神，觉得我不够真诚坦荡，玩玩闹闹的总是什么都不懂。可是你知道吗，我对你的喜欢绝不是说说而已，也从来不是玩闹，我是认真的！我对你说的，做的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绝不掺假！我整个人整颗心都肯给你，又岂会怕你看了我的身子去。”
　　说着，她松开了紧捂着右臂的手，露出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白衣。褪去白衫，露出了玉带般洁白光滑的香肩以及胳膊。
　　“你的手……”云罗大惊。他惊的不是凌尘被千面花郎用折扇打伤的右臂，而是当凌尘的外衣滑过肩头时，凌尘右臂上那一圈触目惊心的疤。“怎么会……”
　　“是不是吓到你了？”凌尘苦笑，“也难怪，有时候就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云罗满满的心疼，直接撕掉衣角，一边替凌尘包扎伤口一边问道：“是怎么弄的？”
　　“都是陈年往事了。”
　　凌尘眼睛盯着洞内的某处出神，不痛不痒道：“幼时爱闹，被人砍掉了胳膊，之后……虽被人给接上了，只可惜，这疤是无论如何都去不掉了。”
　　说着她看向云罗：“师兄，你……你会嫌弃我吗？”
　　云罗摇头，“当然不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他现在有的只是心疼，心疼她的小师妹从前无依无靠的到底受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委屈。
　　绑好凌尘的伤口，拢好衣服，将凌尘轻轻搂入怀中，语气平和道：“过去了的我们就该释怀，所以，凡事不要逞强，不要总觉得自卑，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自信满满，爱哭、爱笑、爱闹、又倔强的小师妹的。”
　　凌尘抬眼看着云罗，很是欣慰：“真的？你不嫌弃我？”
　　“真的。”云罗盯着凌尘，回答的很肯定。“其实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不是吗？”
　　“可是我以前做了很多很多很不好的事，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凌尘小心翼翼试探问着，她想坦诚相待自己的过去，却不敢直言，她知道她的过去无疑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没有人会真的接受那样丑陋的自己。所以她自卑，她过得如履薄冰，生怕那些与她过去息息相关的人打破了她的梦。
　　云罗看得出来，现在的凌尘急需被认可。他坚定地盯着凌尘的双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跟师父还有整个铭录山庄的师兄弟都会支持你，只要你不放弃自己，我们都会为你高兴的。”
　　“谢谢你，师兄！”
　　凌尘轻轻靠在云罗肩上，从来都没有这么安心过。“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便喜欢上了！你那时候笑起来很好看，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对我笑的。虽然我也知道师兄心里只有楚南燕，再也容不下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我不想靠的太近，也不想让你讨厌，只好表现得没心没肺的，你别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着你，只要见不到你我就会慌张，会不安！”
　　“师妹！”云罗没想到凌尘对他的心思竟陷得这般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你值得！是我不配！是我不够好，是我配不上你。”
　　凌尘眼巴巴地望着云罗，眼中毫不掩饰倾慕。“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不信你亲我，你以前也亲过我的，你一定也能感受到。”
　　“师妹，你又犯糊涂了！”
　　云罗推开凌尘欲起身，却被凌尘一把拉过，翻在身下，还未待他回神，双唇已欺压而上……
　　云罗大抵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情欲初开，哪经得起凌尘这般勾引挑弄。他承认，凌尘今日赶来救自己他很感动，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一把推开凌尘，独自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心中虽恼凌尘不懂矜持，但终是不忍训斥她，叹了口气道：“你身上有伤，我去拾些柴火来。”
　　“不必如此麻烦的。”
　　凌尘将手一抬，面前便直接升起了一个火堆，照得整个山洞都亮堂亮堂的。她朝云罗道：“时值立冬，虽有凉意，却也不值得去外头拾柴冒险。”
　　云罗也不说话，转身闷声坐下。
　　凌尘趁着火光看着羞愤还未褪去的云罗，暗自拨弄着火堆，率先打破了尴尬，“漫漫长夜，师兄就不陪我说说话？”
　　云罗因凌尘方才的挑衅不由羞恼，一时半刻还晃不过神来，“说什么？”
　　“就说说你自己，比如说师兄从小到大爱吃的，爱玩的，见过什么有趣的事，见过哪些有趣的人之类的，我都喜欢听。”
　　“……”云罗静静看着凌尘，虽知凌尘是为防他尴尬才这般说的，但还是怕落入凌尘的圈套遭她再次调戏，干脆关于他自己的事一字不提。
　　凌尘自嘲一笑：“我是不是脸皮很厚？还很无聊？”
　　见云罗闷声不语。凌尘继续拨弄着火堆，独自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很爱玩，也爱闹，可是却没一个人愿意陪我玩。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他不苟言笑，是我见过的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我想跟他做朋友，却又不知该如何搭讪，便起了玩笑之心，想着要戏弄他一番。”
　　“那男孩年长我八岁，阅历也是不错的。当时的我不过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他自是一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却还是愿意安静地陪着我玩闹。”
　　听到这里，云罗大致放心凌尘不会再对他胡来，这才开口道：“看得出来，那个男孩对师妹你很好，很照顾你。”
　　见云罗不再防备她，凌尘静静看着他摇头，“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的。他的确很照顾我，不过后来我才发现他待我好不过是为了好玩，并不是出自真心！”
　　云罗顿觉尴尬，不过以他对凌尘的了解，他觉得凌尘行事乖张极端，就算正经评价一个人也是时有偏激的。便道：“那……是不是师妹你对他有什么误会啊！”
　　凌尘静静看着云罗，显然看出他的心思，但她并没有生气，相反表现得异常平静。她说：“师兄，这世上好多人好多事本都是明明白白，不存在误解的，就像老虎吃兔子，都是为了生存，本就不需要过多的理由。”
　　“……”
　　云罗竟无言以对。“那你的手是他砍的？”
　　“不是。”
　　凌尘似乎不愿提及断臂一事，顿了一会，才道：“是被另一人砍断的。我记得当时断的时候还很痛，后来接好了，便渐渐不痛了，虽然没之前那般灵活，但用着用着，习惯了便也觉得挺好使的。”
　　听凌尘讲得这般云淡风轻，云罗听得一阵难受。“师妹，你一直怕我们知道这事是不想师父难过吗？”
　　凌尘抿唇。“其实只要你不说便是了。”
　　她低着头，“师兄跟爹一样，心中从来都只有黑与白，素来容不得沙子。可我同你们不一样，管他黑的白的都该去接受，不需要质疑，也不需要谴责，爱恨都是身不由己的。”
　　凌尘的三观，云罗不敢苟同，他气愤道：“你无情无爱，是非不分，那这跟死人又有何区别？”
　　说完随即又后悔了，觉得说话太重。他看向凌尘，但凌尘以往给他的形象不觉得凌尘会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可看凌尘的神情又不似在说假话，半信半疑问道：“这不会是鬼谷定的规矩吧？”
　　凌尘轻松笑过，“当然不是了。”
　　见凌尘笑了，云罗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没被骗。“我就觉得师妹不像个安分守己，无欲无求的人。”
　　凌尘说：“师兄，凡事不要你觉得，仅凭肉眼看到听到的人或事大抵都不见得就是真的。”
　　“就你懂得多。”
　　他看向凌尘满是伤痕的脚，心疼道：“你的脚现在还痛吗？”
　　凌尘摇头，“不痛了。”
　　怕云罗不信，又道:“说出来或许你又不信了，我曾有一次赤着双足在深山老林里连跑了三天三夜，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后怕呢。”
　　“你个撒谎精！”云罗撇嘴道：说来听听，那又是为什么？”
　　“训练！为了训练求生欲。当时狮子老虎都追着我跑，我又不能直接杀了他们，只能闪避。”
　　“吹，继续吹！认识我之前，你也不过一十几岁的姑娘，哪有那能耐啊！”云罗听得直摇头，分明就不信，他只当凌尘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同他说这些的。
　　凌尘也不自辨，只是酸涩一笑。
　　云罗忽想起千面花郎似乎待凌尘很特别，而且凌尘今日打架时所用的功夫，威力极大，根本看不出何派。
　　心中疑问重重，却又怕凌尘会误入歧途，只好试探着问她：“师妹今日用的是鬼谷的武功吗？好厉害！不过千面花郎不是什么好人，师妹还是疏远些好。”
　　闻言，凌尘怔怔看着云罗，还以为云罗又在怀疑她与千面花郎勾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生怕云罗像以前一样生气不理她，急于讨好道：我没有，我发誓我绝未同千面花郎勾结！”
　　怕云罗不信，不惜对天起誓。
　　云罗愣了，温温一笑，“师妹，你干嘛呢！我只是随口问问。再说，我当然相信你了。”
　　凌尘半信半疑。“真的？”
　　“嗯。”云罗点头。褪去之前的羞红，火光映得他的脸格外的温煦，像初升的太阳。
　　凌尘痴痴地看着，生怕云罗对她有不好的误解。抿抿唇说：“我练的不是鬼谷的功夫，而是一本医谱上的功夫。师兄可听说过神医鬼谱？”
　　“医谱？”云罗虽然震惊，但还是点头，“略有耳闻，不过关于神医鬼谱的谣言都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不足为信。”
　　“并非全是谣言。”
　　她说:“至少医谱里的武功秘籍是真的！我方才同千面花郎他们交手，最后逃脱时的那掌便是出自神医鬼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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