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离上歌

　　迷迷糊糊中，凌尘睁眼，却见自己处在一破旧的小房子里。
　　忽想起什么，她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发现双臂上的血丝尽退。
　　“没事了！”
　　凌尘本该高兴的，可一想起沈潇湘来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时，一着黑袍的人推门进来。
　　“醒了就好！你体内的魔性并未完全消退，现在也只是暂时抑制住罢了！”
　　他手上拿着还冒着热气的烧饼，随意往凌尘身上一扔。道：“吃点东西吧！”
　　这气息，还有那熟悉的身影，凌尘不由紧张。
　　“慕容……慕容凰！”
　　她下意识往床角挪动。
　　“正是老衲。”
　　那黑袍直接褪去斗篷，看向不安的凌尘，“紧张什么。我能救你自然不会害你。”
　　“？”
　　凌尘满脸震惊，质疑道：“大师不是一直都想着除魔卫道么？我这才杀了人，你反倒是变得和善了，是何道理？”
　　“我想过了，其实很多事也怪不得你。”
　　慕容凰道：“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当年要不是我不认孠儿他娘，抛弃孠儿，让你爹替我守住孠儿的身世，也不会累得你爹跟你娘误会重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总的说来，是我愧对你们母女。”
　　凌尘静静看着慕容凰，勉强镇定：“你跟我爹他们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不过你现在这是在忏悔？”
　　“你可以这么想。”
　　“为什么？”
　　凌尘盯着慕容凰的眼睛，倒真看出几分真情流露，不是敷衍。“你不是一直都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吗？为何现在却要跟我说这些？我可不认为你是突然良心发现才告诉我这些的。”
　　“当然不是。”
　　慕容凰难得耐着性子将桌上的茶水递到凌尘手上，“妙水宫被烧之后，东方续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还让我摈弃以往成见，别再针对你。”
　　凌尘惊愣：“原来他竟为了我，特意去找过你！”她鼻头不由一酸。
　　“其实也不全是为你，应该说是为了打探东方陵的消息。只可惜，我对他们东方家族的那些恩怨也不清楚，所以我并不知道东方陵是谁。”
　　慕容凰见凌尘闷在那里不说话，拿回了茶盅，继续道：“原本，我反对你跟孠儿，是想让孠儿过的平凡点，不想你这样的人打乱他平顺的人生。可最近江湖中发生那么多事，才发现我对你有误解。东方续说得对，很多事你都是被逼的，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我不该对你太严苛。”
　　看着凌尘低着头闷声咬着干巴巴的烧饼，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你也看到了，是非恩怨面前，孠儿他就是一张白纸，敦厚太过，冷厉不足，主持不了大事，所以我更不希望他知道有我这样的父亲后让他难堪。我知道孠儿现在喜欢你，也知你已经放下他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像当初我让你保证的那般将他的身世一直保密下去。你们两个闹成今日这般我真的很抱歉，所以，我会帮你的，就当是对你的补偿了。”
　　“帮我？上赶着帮我？”
　　凌尘停止咀嚼口中的烧饼，默默流着泪，直到眼泪滴落在手上，不再像血雨猩红。“你知不知道，我只想当个正常的女孩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说你一个和尚打算怎么帮我？”
　　慕容凰闷声。
　　“你体内的魔性我可以替你消除。”
　　凌尘不可置信地盯着慕容凰。“你真的可以帮我消除魔性？”
　　慕容凰点头。“不过以你的身体状况，就算是除了魔性也不可能活很久，不过也足以了你的心愿。”
　　“条件呢？”就算慕容凰说得再真诚炙恳，凌尘也不信慕容凰会是那种一朝醒悟就舍己为人的人。她说：“前辈活了这么久，早就练就一副淡漠无常的性子，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仅凭愧疚，根本不可能这般甘愿帮我。说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不愧是绝情门培育出的圣女，聪慧通透。”
　　慕容凰道：“我知道你在找东方续，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东方续就在东陵城。你之前的猜想也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东方陵搞出来的。我想东方续现在大致知道东方陵是谁了。”
　　“之前的猜想？”
　　关于东方陵的事她除了在铭录山庄时同萧策提起之外，就只有在青苍山说过。回想起青苍山沈如夕要杀她时感觉到的隐隐寒意，她便全然明白了。
　　苦笑道：“果然！青苍山上你也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何当时不现身救师兄他们？难道在你心中你慕容凰的声誉比自己儿子的命还重要？反倒是现在，突然说要帮我，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看着气愤的凌尘，慕容凰叹气道：“也难怪你会误会。其实那日看沈如夕要杀你，原本是要出手的，后来绝情门的人出现了，还报出了你的身份，我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若我再出现，除了让江湖上的这滩水更浑外，并不能起多大作用。”
　　“你倒是将麻烦撇的干净。”虽然凌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因着慕容凰跟云罗之间的那种关系，她多少为云罗不平，心中大抵是不大舒服的。她说：“你刚才说东方在东陵城，可是知道什么了？”
　　“不错。”
　　慕容凰道：“我方才说过，东方续失踪之前来找过我，除了你的事外，具体为了什么就不必我再重述一遍了。不过他告诉我说他父母都是死于神医鬼手，是东方陵杀的，说要报仇。”
　　“果然是这样！那他为何宁愿孤身涉险不让我帮忙？”凌尘还是不能理解：“毕竟我是他的剑，明明可以帮他的。”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东方续跟他爹一个德性，都是个情种！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东方陵阴险凶残，已经吸了那么多人了，再说这是东方家的事，而你又练过神医鬼手，我想他不让你插手无非就是担心东方陵会对付你，想保护你！”
　　“保护我？可我是他的剑，他大可不必如此。”
　　听慕容凰跟她说这些话，凌尘心中虽然欢喜，但又极不自信。她知道东方续对她好，虽然她也曾仗着他的宠爱一再想更进一步，但若东方续哪天真的接受她了，她难免又会觉得自惭形秽，东方续皓如皎月，她自知配不上他。
　　凌尘现在好担心东方续，也好恨自己，恨她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还找了这么多麻烦，现在连他去了哪都不知道。
　　慕容凰看凌尘闷在那里期期艾艾的，并不想她继续消沉下去，就宽慰她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看的出来，他的眼里只有你。之前妙水宫出现被吸□□元的男子尸体时，我便想着查你，也是被他拦下了才未去找你麻烦的。”
　　“其实那时东方续便跟我提过东方陵的事，说会给我一个交代，只是没想到后来妙水宫会被灭。那时，我便知道他不再是那个不理俗世的玉面公子了。他心中有恨，身上有戾气，是不会放任所有的事发酵不管的。他不告诉你，大概也是不想让你看到如此模样的他吧！”
　　“他根本不用在意我的看法的。”
　　凌尘忽然有些心疼东方续了，而这一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那一封告密信，东方陵就不会有可乘之机，东方神韵跟宫奴杞就都不会死。
　　她看向慕容凰，总算是听出来慕容凰说的要她帮忙的是什么事了。“所以，你是想我帮忙对付东方陵？”
　　“不错。”
　　慕容凰道：“现在江湖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东方陵干的。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同一件事，不再是东方家族的个人家事。我助你消除魔性，希望你能倾尽全力救出其他人。”
　　“你是想要我出动绝情门的力量？”
　　“是！”
　　凌尘紧紧手，绝情门对东方续来说意义非凡，鉴于妙水宫的事，她是绝不会再让绝情门重蹈覆辙的。闷了口气，道：“此事容我想想。”
　　慕容凰看出凌尘的纠结，怕她摇摆不定，忙道：“现在整个江湖风雨飘零，你该不会以为绝情们还能独善其身吧？因着绝情门与东方家的关系，你觉得东方陵真会放过那些人？”
　　凌尘深深吸气：“您大可不必急着给我吃定心丸。其实这件事就算你不说左右我都是会做的，至于用什么办法，到底动不动用绝情门的力量你根本就不用管。”
　　慕容凰得到想要的答案，露出欣慰之色，“好！老衲姑且信你！我现在就帮你驱魔！”
　　忽地伸手，直接定住了凌尘。
　　二人对坐，直接被罩在一圈金罡气中……
　　凌尘积极配合，不一会，只觉神清气爽……
　　源源不断的罡气朝凌尘身上汇聚而来，而慕容凰则像极了个香炉，身上的罡气源源不断地朝外输出，看似汇聚成一个罡圈，实则是不停朝凌尘身上汇聚而去……
　　凌尘现在就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不停地汲取着罡气圈内的灵气……
　　随着灵气的大量吸入，凌尘的外貌也逐渐发生变化，眸中的红色逐渐消失，就连身上的戾气也逐渐变得平和起来……
　　然而慕容凰却是截然不同。随着能量的消散，他面无血色，体形逐渐消瘦枯槁，整个人都像似被吸尽了精元一般……
　　凌尘有些慌了：“你不要紧吧？”
　　慕容凰看起来特别严肃，并没有罢手。“我当初靠吸食婴孩助长功力，今日我把我毕生功力都传于你，助你消除魔性，便也不亏欠你了！”
　　“你……”凌尘哑口。
　　慕容凰当初是因为吸食婴孩才活了这么久，凌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慕容凰口中所谓的除魔方法竟就是将一人所吸精气一丝不差地转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可慕容凰的精元与内力早融为一体，这般，岂非……
　　气道：“你这样岂不是让我平白背上一条人命吗？”
　　慕容凰说：“我活得够久了，其实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孠儿性子温和，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前尘往事，他一概不知，当初全怪我干涉才让你们俩个误会横生，是我对不住你！日后他若再埋怨于你，我只求你……你再多担待点，千万不要记恨他！更不要让他知道他有我这样的爹！”
　　凌尘吼道：“你这秃驴，快住手！你说的这些，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师兄，就是我的哥哥，我自是没有恨他的道理。倒是你，现在这般岂非让我一生难安。”
　　慕容凰也不罢手，只是闷声苦笑：“说来惭愧！我虽遁入空门多年，却不如你一个丫头活的通透！漫长的岁月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总是在做错事。是我错了，负了佛祖，更负了萋萋，一生都活在自己的自以为是当……中。”
　　慕容凰的语气越来越轻，说话间手已然渐渐垂落，就连二人周身的罡气也逐渐变得微弱，直到被凌尘的身体吸食殆尽……
　　“前辈！前辈！”
　　待凌尘吸食完最后一丝灵气，罡气圈骤然散去，她也终于可以动了。前去察看慕容凰的情况，才发现他早已没了气息。曾经那般丰神俊朗的男人竟苍老得像个百来十岁的老头，骨架严重缩水如小孩的身体一般大小，干瘪得可怕。
　　此情此景，凌尘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酸涩，又觉得悲凄。“大师啊，你欠我的，凌尘就收下了。只是……您执意这般，又让我该如何面对他啊！”
　　“谁？”
　　忽觉门外有异动，凌尘一个飞袖过去，直接击飞了屋外偷听之人。
　　跑过去一看，竟是感元寺的慧元小和尚。此刻他瑟瑟防备着凌尘，想来屋内的情况他都是知道了的。
　　之前凌尘与慕容凰都被罡气护住，根本未留意周围，也不知道他究竟偷听到了多少。不过看那慧元的样子，显然不是随着慕容凰一道出来的，他应该是尾随在慕容凰身后一路跟过来的。
　　凌尘扫了眼房内的慕容凰，为免误会，还是朝那慧元很友好地说：“你是不是都看到了？你也知道，大师执意如此，并非我所杀，所以你也别害怕，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你也知道，大师这一生将声誉看得很重，我既然答应过他，他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为了感元寺跟大师的声誉，今天的事，你也全当没有发生可以吗？”
　　“可师父他……他死了！”
　　见慧元死死瞪着她，凌尘不由叹气安慰：“你既是出家人，有些道理就该明白。人固有一死，难逃天理循环，那是他自己的归宿，你应该明白！”
　　那慧元恶狠狠盯着凌尘，一把推开了她。不平道：“你这妖女，杀人无数，祸害了那么多人，怎也不见你遭报应？你这般安抚我，不过是得了便宜卖乖，好让师父为你的罪恶开脱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慕容凰是自愿的，又不是她杀的。话说她敢作敢当，可从没想过让别人替她开脱。
　　凌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慧元从地上爬起呼救。
　　“救命！救命！”
　　凌尘无奈扶额，“此处偏僻，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啊。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我只好对不住了！”
　　她直接将手一抬，一道白绫过去直接将那慧元的腿根缠住，还不待跑远，便被拽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那慧元边爬边退，见凌尘盯着他看索性撇过脸去，他大声道：“你这妖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妖术控制我。”
　　凌尘平静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跑什么？乖乖配合我不好吗？”
　　“你……”
　　那慧元知道凌尘不会伤害他，抓在地上的手微动，眼睛一眯，直接抓了地上的尘土朝凌尘洒去，凌尘也不想反击，只是抬手遮挡。
　　“救命！救命！”
　　趁着凌尘伸手遮挡的空隙，那慧元爬起再跑。
　　“真是不老实。”
　　一道紫气挥去，凌尘刚欲用火媚术缠住那慧元，却被一道熟悉的剑气划散了。
　　“师兄！”
　　看到来人，凌尘不由一愣。
　　感觉到地面微颤，便知事情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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