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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柳府
夕阳余晖晕染出火红的喜色，鹿鸣宴在悠扬的礼乐中开席，由京兆尹住持，各位考官大人致辞，众官员举杯一一向新科举人敬酒祝贺。
整场酒席从头至未，赵明心皆没见到林定出席，原以为是迟到了，酒过三巡依旧没见他，她便知道，他大概是不会出席。
原本该备受关注的解元郎无人问起，官员们更为热捧秦世容，他们向秦世容敬了一轮又一轮的酒，赞美之词一位比一位说得动听，所有举人像是给他做了陪衬，包括她这个亚元，除了形式的祝酒，就没有更多官员问候。
赵明心这一顿鹿鸣宴吃出了满肚子对林定的疑问。
他不上国子监，说家中有事，每次出现却一副怡然的样子，连官员宴请的鹿鸣宴都可以不屑一顾。
他这是佛系，还是另有原因。
赵明心对这个疑惑介意了两天，忽然来了两位小厮打扮的人，说是办事处侍郎请她到府里吃饭。
赵明心隐约记得这个职位，细想起是柳桂宝的爹柳承风。
她骨子里自带商人秉性，觉得是京官邀请，正是发展人脉的机会，不但要去，还要穿着得体，不能失了举人的脸面去，林定新送给她那身墨竹青云直裰衣裳，她很是喜欢，便穿着它去柳府。
柳府的门庭朴实，赵明心看得出这样的府邸门面在京城算一般，然而府里门内墙壁门廊装饰精美别致，处处露着富贵。
大昕办事处的职位就是替宫里采买各种东西的办事人，大至宫殿修缮材料，小至后宫的胭脂水粉，柳承风的职位相当于采买审批人，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家中自然精雕细刻，用料考究。
“赵举人请。”赵明心跟着引路小厮走到柳府前院一间偏厅外，那小厮站在厅门口向她比了个请的动作。
赵明心迈进那垂挂着宫灯，摆着各种瓷器、绣屏的贵气小厅里，她站了一会见到一位十四上下，留着小胡子的富态中年男子走进来，不必有人介绍，她只看他穿着绸缎，戴着玉戒就知是府里的主人柳承风。
赵明心看柳承风一副世俗样子，枉费这仙风道骨的名字。
“恭贺赵举人，请坐，请坐。”刘承风招呼赵明心坐下。
“柳大人。”赵明心向柳承风作揖道。
“不必多礼，是我要谢你，才将你请来。”柳承风眯眼笑道。
“大人可是说船的事。”赵明心想起几个月前的事道。
“正是，要不是赵举人救了小女，恐怕小女性命不保。”柳承风显露后怕道。
“只是举手之劳，换了别人路过，见此危难也定会出手相救，只是路过方好是我罢了。”赵明心客气道。
“哎呀，赵举人过谦了，快坐。”柳承风邀着赵明心一同坐下，又道：“我早想见见赵举人，只是宫里有件大活要做，耽搁了，这方完工，手上空闲，就迫不及待请赵举人过来。”
赵明心脸上笑而不语映衬着，心里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件事已随时日而去。
“赵举人喝茶。”说道间，仆侍端上茶水，柳承风端起茶盏客气道。
客随主便，赵明心跟着柳承风端起茶盏。
“听闻赵举人在伊府做过启蒙先生，很得六皇子赏识。”柳承风喝了口茶，润了嗓子道。
“做过伊府启蒙先生不假，得六皇子赏识不然，各种原由一句两句说不清。”赵明心喝了口茶，将茶盏落放身侧的小方几道。
“赵举人如此自谦，若非得六皇子赏识，又如何同行入京呢？”柳承风眯眼笑道。
“与我同入京是林公子，他名为林定，是本科解元。”赵明心县试前，赵老先生教导过科考要避讳皇帝名讳，写到皇帝名字要用别字代替，或去点，因此她知道本朝是祝家天下，皇子应该只能姓祝。
“我小舅子说，他遇的是六皇子的船。”柳承风确定道。
“六皇子……”赵明心眼眸一转，暗自觉得若林定是六皇子的话，那他种种不寻常的行径就能迎刃而解。
“你说那个林公子叫什么？”柳承风确认着什么问。
“林定。”赵明心道。
“林定，立起来便是楚，六皇子叫……”柳承风压低声道：“祝楚。”
往来交际这么久的人真是一位皇子？
赵明心细想柳风的解释，仿若真是这么一回事。
“往后在京里有何难处可来找柳某人，你救小女一命，柳某人定当涌泉相报。”柳承风没有深究林定身份，转话道。
“哦，柳大人，不必客气……”赵明心还想着林定是不是皇子，嘴里心不在焉道。
“老爷，菜已摆好。”一位仆侍进门向柳承风禀道。
“走，我们用饭去，都是家常菜，不成敬意。”柳承风起身走向这间偏厅后堂，将赵明心引入一间同样摆设别致，厅中设有嵌着大理石方木桌的厅堂，且桌上摆满丰盛的佳肴。
“柳大人客气。”赵明心见桌上哪是什么家常菜，每道菜皆有摆盘，又有鲍参翅肚等高档食材，若不是有心请客，有谁拿这些当家常菜。
“喝口酒，你我就算相识，别在如此客道。”柳承风为赵明心道了杯酒道。
尽管赵明心很热意和达官贵人攀关系，为将来为官铺路，可又拘泥这种陌生的热情，便是谨言慎语，回敬柳承风一口酒，同他坐下用饭。
“不知赵举人许亲吗？”柳承风笑问。
“我这般年纪，说亲还早。”赵明心浅笑回应。
“看你的样子有十三四了吧。”柳承风看似闲问道。
“我十五了，过年十六。”赵明心应道。
“虚岁就十七，可以说亲了，来年考个状元，那就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柳承风蓦然笑得格外开心道。
大叔别闹，本姑娘刚到青春期，还没挥洒青春，谈什么结婚。
赵明心暗思，僵提着嘴角应和笑着，她最讨厌别人算虚岁，像拔苗助长一样，明明还没活到年头，却无端老了几岁。
蓦然传来一阵一阵悠扬柔美的古琴声。
“这琴音……”
赵明心正要夸琴音好听，柳承风连忙道：“这是小女桂宝在弹琴。”
柳承风的话音才落，厅内一侧房门被拉开，纱帘后柳桂宝云鬓垂绦，面带桃花，穿着一袭荷色褙子坐在琴案前扶琴。
“小女来年虚岁十五，和赵举人年龄相仿，你们有肌肤之亲，不如结下这段良缘。”柳承风笑道。
“啊！”赵明心没想到柳承风会有这种心思，按柳承风的虚岁算法，这柳桂宝不过十三岁，做爹的就火急火燎张罗婚事。
“你不愿意？”柳承风笑容渐失问。
“不……”
若她真是个男的，便是天上掉下的美事，柳桂宝生得小家碧玉，娇俏可人，她爹既是京官又富裕，简直是穷小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经典案例。
然而这是落到她头上就是个为难，倘若笃定装一辈子男人，顺水推舟娶了柳桂宝就是害了人家，这样做愧对良心。
“我出身贫寒，家在桐县小村庄，家里有父母姐弟要养，实在配不得柳姑娘。”赵明心急思，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你真憨厚，我家宝儿没有选错夫婿，你要做了柳某人的女婿，你那些为难，还是为难吗？”柳承风仿似认定赵明心这个女婿道。
琴声戛然而止，赵明心见到纱帘后的柳桂宝以袖掩面，侧过身去。
眼前这场假凤虚凰，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该怎么收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得回家告知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明心憋想了片刻道。
“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你这等孝心，没有见利忘义，难得难得。”柳承风点头欣赏道下，舒了口气道：“你们还年轻不必着急，待你中了进士再回去与父母商谈还来得及，我柳府的大门为你敞开，你若无事可常来走动，我也是很喜欢和你这样有为的年轻人来往。”
柳承风的话很好听，柳桂宝很可人，桌上的美味很可口，然而她，赵明心无福消受。
赵明心心事重重，面对一桌的佳肴难以下咽，和柳承风坐了一会，看时辰差不多，就起身告辞，柳承风亲自将她送到府外。
“爹。”
柳承风送走赵明心，回到偏厅后堂，柳桂宝走出侧房，喜不自来，含羞看着他。
“嗯，是个乘龙快婿，为人彬彬有礼，又谦虚，你看他那身衣裳，应该和六皇子关系非浅，衣裳的布料出自金陵织造，是办事处为陛下五十大寿特制的贺礼，梅兰竹菊只绣了三套，陛下将一套赏给太子遗孀，一套赏了伊贵妃，一套陛下自己留着，想必伊贵妃将这布料给了六皇子才流落出来。”柳承风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
“谁在意这些，女儿只看他为人。”柳宝儿低眼羞笑道。
“为人重要，才能背景也重要，要不怎能做我柳承风的女婿，难道你不想将来做个有品级的命妇？扬我柳家门楣。”柳承风说着，不由叹道：“可惜救你的不是六皇子，指不定能成为临安王妃。”
“爹啊，说哪里去了……我非赵公子不嫁了……”柳桂宝撅起嘴，生气跺脚，迈着小碎步跑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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