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宫传

　　姝涵还是孩童的时候，有一段日子陪华玉寒下山去帝都云游。谁知来到帝都不过两日，华玉寒便接到宫中圣旨，入宫去医治，留下她一人在客栈无聊的嗑着瓜子。

　　“你听说了没，今天梨轩王府选婢女，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伍。”姝涵嗑的嘴唇都快麻了，听到旁边的桌上谈论似乎很有趣的事情，她立刻竖起耳朵听。

　　“可不嘛，我刚从那边过来，那阵仗，相当壮观。你别说，那些报名的姑娘里还真有几个姿色不错的。”

　　“那是，王府选婢女，长得丑，谁要啊。”

　　“听说这次王府选婢女要把整个王府釜底抽薪，大到贴身侍女，小到沏茶端水，足足要选二十余名。”

　　“这么多？难道是因为之前坊间传闻，说梨轩王府有刺客，怀疑是府中下人干的，便将府里的众多丫鬟清了个空，所以这段时间才屡屡收人，没想到这次竟然要收这么多。”

　　“说的就是，想那域疆族真是作恶多端，这都欺负到咱们梨轩王府上来了。”

　　“嗨，事情到底啥样，也不是你我这等平民百姓就能猜到的。不过，如果能选入府中当那王爷的贴身侍女，不仅家里人都吃穿不愁，还能跟着王爷享尽荣华衣锦，吃遍皇家膳食。”那八卦男子说的满脸憧憬。

　　“可惜呀，我不是女儿身，否则我也去。”

　　“哈哈，那你也得功夫好才行，这王府里连个烧柴火的伙计都会些拳脚功夫。再说，就你这模样，去了再把人吓个半死。”那帮八卦食客说着便纷纷笑起来，说的也都是些无趣的旁的八卦。

　　姝涵也没心思再听，瓜子一扔，跟掌柜的打了招呼便出发了。华玉寒也不知得去宫里出诊到什么时候，自己正好借机出去转转。

　　还没看到梨轩王府，就见前方细细长长的排了一条好长的队伍。姝涵一打听，好嘛，这队伍都排到街上了。不过这队伍却走的很快，王府前，两位华衣少女跟着一位四十出头的掌事嬷嬷，将家世、长相、端行不好的全部初次筛掉，只登记那些看的过去的姑娘，所以经过这么筛选，能踏入王府的人少之又少，这队伍没一会儿便已经快轮到姝涵。

　　“这王府的婢女穿着如此好看！”姝涵看着那三位衣着相当好看，自她来帝都后，便发现这里的百姓穿的都跟她村里那些穷苦百姓不一样，虽然华玉寒也给自己做了几套衣裙，可终究还是太素了些，比起这些人穿着的花红柳绿，姝涵的衣服要么大白，要么大黄，要么就是大红，就算她一天一个色，也穿的无聊极了。

　　人嘛，就该活得红彩缤纷些，玉寒哥哥实属太平淡了些。

　　“是啊，打头的那位嬷嬷是王府的掌事者，位份高，穿着自然讲究。”前面排队的姑娘听到身后有人评判，回过头后竟然发现这世间竟有这般可人的小姑娘，虽然一身素蓝，却长得极为干净清透，不免夸赞道：“妹妹也来聘选吗？妹妹如此貌美，想必那贴身侍女之位非妹妹莫属了，那掌事嬷嬷都要敬畏三分的贴身侍女，可是人人都羡慕的婢女职位，不仅能享尽荣华衣锦，吃遍皇家膳食，关键是可以留在王爷身边贴身伺候，说不好被王爷宠幸荣升王妃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厉害，真是谢谢姐姐啦。”荣升不荣升的，姝涵倒不在乎。

　　荣华衣锦？皇家膳食？听起来就馋人！不花一分钱，就能穿到漂亮裙子，吃遍皇家才能吃到的美食，从小姝涵就向往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此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岂不妙哉！

　　谁知进府后，才知道李轩不在府上，需等到翌日才可以正式选拔。

　　不过，通过初选进入府中的这四十位姑娘，包含姝涵在内，可以先入住王府，休整一日。

　　“请各位姑娘用过晚膳后，回偏房休息，明日卯时，嬷嬷我在前厅恭候各位。”

　　姝涵速速吃完桌上的膳食后，便觉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这就是皇家膳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玉寒哥哥做的好吃。

　　“妹妹小点声，这只是下人们吃的。”说话的是白天排在姝涵前面的那位女子，名叫金英。

　　“放心吧金英姐，那个嬷嬷已经走远了。”跟着华玉寒学武几年的姝涵，深厚的内力已经可以辨别常人的步子声音。“话说金英姐似乎对王府很了解，不知道你可知那后厨在哪呀。”

　　“谈不上了解，只是入府前做了一些功课，知个大概。至于后厨嘛，出了这院，右转往前走，第三个月亮门左转第一间大屋子便是。不过妹妹问这个干嘛？”金英从没听人一进王府就先打听后厨，不免惊讶的看向姝涵。

　　“嘻嘻，不干嘛，姐姐慢慢吃，我去下茅厕。”打听后厨还能是干嘛，找吃的呗。梨轩王府这么抠，给的下人饭菜难吃就算了，还给这么少，喂猫呢？玉寒哥哥都知道她逢餐必有肉，这晚膳却十盘里也拨不出一块肉，真真的抠缩到家了。

　　姝涵朝着茅厕的方向走了几步，确定四周无人后，足下轻轻一点，直接上了房瓦。她按照金英指向的位置施展轻功飞去，眼下王府下人们应该都去用膳，后厨中竟然空无一人。

　　真是天助我也！

　　姝涵一个翻身跃下，快速溜进后厨。热腾腾的后厨，七八个蒸锅中还冒着热气，姝涵挺着鼻子闻了闻，伸手一开，香气扑鼻而来。

　　“哈！桂花糕！”简直一猜一个准。

　　若说帝都最有名的特色小吃便是这桂花糕，正宗的桂花糕乃是用新鲜的桂花伴着糯米，和着肥藕碾碎后，置于锅中，微火慢煮，待到糕体黏糯成型，最后浇上桂花香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不能再香甜！

　　姝涵一边嗅着桂花香尝着桂花糕，一边挨个将这后厨里的吃食尽数尝了个遍。“这才叫皇家膳食！”吃了个肚歪的姝涵，此时走到一个灶台前，只见干净的台面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她摸了摸，盒子尚温热，莫非这是留给什么重要的人吃的？

　　如此想着，便打开盖子。原来盒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果盘，里面堆着十几颗五颜六色的奇怪的吃食，圆圆的，软软的。姝涵拿出一块，贴着鼻尖嗅了嗅，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她微微用舌尖舔了下，还是淡淡的。

　　这到底是什么？

　　她又捏了捏那软软的外壳，圆圆的外壳被她捏扁后，一松手便又慢慢恢复了原状。既不像桂花糕那般偏硬，又不像软柿子那般不成型，惹得姝涵甚是好奇。她不再研究，一口咬下，又细细品尝了下，那软软的糕体竟然从里面涌出一丝香甜，还有瓣瓣似花瓣的夹心飘在其中，流露于唇齿间，软滑，舒绵。

　　姝涵从没有吃过这般好吃的茶点，感觉牙齿都在那软绵中流转忘情。不知不觉便耸起肩膀，跺着小脚丫蹦跳起来：“嗯——好吃——”

　　是与桂花不同的味道，可是……“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呀？”不知不觉的，姝涵自言自语起来。

　　“是梨花。”

　　谁！凭空出来这么一个声音，姝涵吓的猛一转头，速度快得导致发髻上的珠钗滑落下来，眼看就要掉落到地上摔碎。

　　坏事，那可是玉寒哥哥送给自己的！

　　她惊慌中，那珠钗已经被李轩接住，攥在手中，眼睛却是看向姝涵。

　　姝涵这才看清来人，一身深色衣袍，银丝图腾花纹，腰间别着玉佩长穗，长身而立，尊荣威颜，煞有帝王将相般的一双眼眸正低头凝视着自己。方才，这人近身，自己竟然都未察觉，看来此人武功也是非凡。

　　就在姝涵琢磨该如何脱身时，不知为何，那双眼睛总是盯着姝涵，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干嘛，自己不过是吃了一顿饭而已，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嘛。

　　看到珠钗尚在他手中，姝涵便不理会那眼神，直接蹿上前去夺那珠钗。谁知脚下却一滑，身子立马没了借力。真是悲惨，让人抢了珠钗不说，眼下还要摔一跤，要是被玉寒哥哥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自己。

　　以为自己将要跌落之时，姝涵腰间一紧，抬眼一看，竟又是被李轩接住。他不说话，姝涵也不多言，任他搂着自己的蛮腰，抬手为自己戴上那发钗。

　　咦？

　　姝涵有些怔，她还以为这个人要抢了她的珠钗，然后以此为证拿到王府掌事嬷嬷那里高发自己，那样自己便甭想再吃这些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了。可是，现在他这是在帮自己吗？

　　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人，姝涵手底下却丝毫没有懈怠。早已经挪到灶台边的手瞬间抓起一把果盘里的梨花糕，一个鲤鱼挺，便从李轩手臂禁锢中逃脱出来。临了不忘留下一句：“多谢款待！”

　　男子没想到她内力如此深厚，竟能挣脱自己，便立刻来了精神，也施展轻功跟了上去，却没想到姝涵早已跑的不知踪影。

　　呵，“有趣”，男子唇角微扬，不再寻找姝涵，只回了寝室，对早已候在房前的贴身侍卫道：“你先下去吧，告诉王嬷嬷，明晚多做些梨花棉，送到我房里即可。”

　　辗转难眠的姝涵一早便被金英叫醒，跟着大部队接受王府正式筛选。

　　“梨轩王驾到——”领头的侍卫喊了一声，众婢女齐齐低头下跪，姝涵被身旁的金英拉着也跪下，却是比别人慢了半拍。

　　正是慢了的半拍让李轩一眼便看到她，这不是昨晚那个偷吃梨花糕的小丫头吗？

　　“你叫什么名字？”

　　低沉稳重的声音从头顶问来，姝涵感觉好熟悉，一抬头：“怎么是你！”

　　“大胆！怎可抬头跟王爷回话！”立在一旁的王嬷嬷立即训斥道。

　　“无妨。”李轩打了个手势，止住王嬷嬷。“你叫什么？”

　　“姝涵。”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告诉你名字又能怎样？

　　“好名字。就她了！”

　　“她？”

　　“我？”

　　就在姝涵奇怪他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王嬷嬷走过来极不情愿的对她福了福身子，道：“恭喜姑娘，被王爷选为贴身侍女。”

　　“其她侍女你们看着办吧，晚间训练结束后，你来我房里。”李轩嘱咐着王嬷嬷等人，后半句却是对姝涵下达命令。

　　这是要跟她私底下单算昨晚那笔账吗？

　　一整天的王府礼仪特训终于结束，到了晚上，姝涵总算腾出功夫打听到，金英也被选入府中当领事丫鬟，地位仅仅次于自己。刚刚用完晚膳，她便被王嬷嬷带着去向李轩的寝殿。

　　边走，姝涵边心里暗自盘算，昨晚那些好吃的得多少银子，回头管玉寒哥哥要来，还他便是。

　　行过几个月亮门后，映入眼前的便是一片竹林幽道。

　　“沿着这路走过去，就能看到王爷的住处了，白天教给姑娘的莫要忘了，切记不可再莽撞。”

　　“是，姝涵记下了，嬷嬷慢走。”待王嬷嬷走远后，姝涵便换回调皮的那副样子，不紧不慢的在竹林里溜达，一步一步踏在石板路上，自顾欣赏起两旁的翠竹。

　　密密竹林在路旁灯影下，随风摇曳，斑驳了层层石板青阶。李轩着一身深衣，在竹林深处等了许久，才见姝涵悠哉悠哉地似是闲逛般出现。

　　尚在惬意中的姝涵，不想林中的李轩突然出现，姝涵“哎呀”一声直接撞上了他那结实的胸膛里。

　　“你倒是逛得像在自己家。”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奴婢拜见王爷——”姝涵听到那声音，就知道是碰见债主了。

　　“哼，不必装作这般乖顺，说吧，你接近本王有何目的？”

　　莫名其妙，要说刻意接近的应该是他吧！明明自己偷吃的正欢，他非出现还抢了自己的珠钗，刚刚又亲点了自己当贴身侍女。现在还反过来质问她。姝涵懒得回答他，依旧低着头研究一旁的路灯。也不知那灯里装的是啥，没有烛火，仍能自行发光。

　　“不说吗？很好，进去！”不容她反应，李轩一把抓住姝涵，直接扔进寝殿。

　　“你、你要干嘛？”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王室贵族就这么诱拐民女吗？

　　“你是我贴身侍女，你说本王要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不过偷吃了你几道菜，多少钱，算我买了不行吗？”姝涵见他关门，便急忙闪身准备从旁边开着的窗户窜出去。

　　“一个身怀轻功的人潜入王府只为了偷吃膳食，叫本王如何相信！”李轩见她要逃，直接一伸手将她从窗户棱上薅了下来，顺便补充了一句：“这里是王府，你能逃哪去！”

　　一听也是，“不相信也没办法，是你不让我走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姝涵回身便往案几旁的椅子上一坐，随手抄起一个橘子吃起来。

　　嗯，真甜！

　　李轩见她如此不当自己是外人，心中不免笑道，从来没有人敢这般面对自己如此无畏，这个姝涵确实有趣。

　　“过来伺候本王净身！”他有些不依不饶，自己选中的贴身侍女，好歹也要用上一用。

　　李轩刚走进内室，便听身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吼道：“凭什么！”

　　他脚步停顿了下，略加思索后说道，“就凭……今晚赏你吃梨花糕。”

　　“成交！”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就是这么容易妥协。

　　不就是洗澡么，姝涵跟华玉寒在山上居住时，经常会给山中的小兔子洗澡。年幼的姝涵丝毫不迟疑的解去李轩的外袍、外褂、下裳，接下来是内襟。

　　“我……自己来。”李轩终于忍不住，止住了姝涵想要继续的动作，“你……外面等。”

　　不知为何，以前他都是任那些贴身侍女随意近身，并不在乎被她们看到自己身体，甚至他都是故意将自己完全暴露给她们，好让她们露出破绽，对自己下手。

　　可面对这个姝涵，他竟然有些难为情。

　　一边沐浴的李轩，一边听着外间的动静。只觉静静的房间内，传来嘎嘣嘎嘣的脆响。

　　这是……又在吃什么！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着瘦瘦的少女，竟然食量惊人。李轩估摸了下时间，算着那梨花糕也该到了，如此先把她喂饱再说吧。

　　咚、咚、咚。果然敲门的声音响起。

　　“去开门。”尚在吃干果的姝涵得令，跑去开门。

　　来人是王府的侍卫，“这是王爷吩咐准备的梨花糕。”

　　“多谢！多谢！”姝涵接了食盒，未等侍卫走远，便已打开盖子，自觉地品尝起来。

　　那侍卫张着嘴，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一个丫鬟将王爷的吃食吃的如此坦然。

　　“怎么？不是给我的吗？”姝涵嘴上这么说着，手里拿糕点的动作却没停。

　　“这是王爷……”

　　“是给她吃的，没事就退下吧。”内间李轩打断侍卫，命令道。

　　“是，属下告退。”

　　听着外面姝涵吃的如此之香，李轩再也坐不住，直接出了木桶，换好常服后悄悄走出外间，正好撞见吃相甚是不堪的姝涵。

　　姝涵也没想到这个王爷走路怎都不带声音，却想到自己嘴里还有食物，便嚼了嚼，她嘴动一下，李轩的眉头便皱上一分。待她嚼完全部吞下，李轩的眉已经快顶到天灵盖上。

　　“看什么！你不说是给我吃的吗？”姝涵嘟着嘴不服的说着。

　　噗……李轩尽量憋住不笑，提醒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吹了吹准备喝下：“你来王府聘选侍女，总不会就为了吃吧？”

　　“当然不是，还为了有漂亮衣服。”

　　“噗——”这下是真的憋不住，直接将刚喝进口的茶水喷了出来，李轩自顾形象的赶紧擦了擦，走到里间床前，将早已放置好的衣物抱了出来，放到外间榻上，“晚上少吃点，这是本王命人给你准备好的贴身侍女衣物，你一会去换了。”

　　姝涵见是漂亮衣服，赶紧拍了拍手里的残渣，又在自己身上抹了一下，跑过去拎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

　　身后的李轩看着她如此天真的毫无粉饰，便有些真的相信，她来王府的原因或许真的很单纯，“以后你就跟本王住在这里，当然我睡里面，你就在外间随时准备伺候本王。”

　　“为何？”难不成还要她每时每刻都跟他待在一起？她只是进来尝几天美食，领漂亮衣服而已，过几天就要回客栈找华玉寒的。

　　“为何？你轻功如此高强，当然要保护本王。”

　　姝涵想起之前在客栈听那些八卦百姓谈论起王府进来不太平的事情，便问：“你是怕有刺客吗？”

　　“嗯。”

　　“那你雇侍卫啊！”

　　“……”

　　“我只会轻功，轻功好只能逃跑用，帮不了你。”

　　“……”

　　“话说，你这守卫森严的王府竟然还会有刺客？”

　　听她问到，李轩便与她讲起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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