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老虎

　　悦星小区，５０６室，张以然右手紧握着马克笔，伏在巨大的书桌前，在一张Ａ４纸上勾画草图。这是他的卧室，除去身下这张巨大的书桌，在他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书柜，上层的空间被隔断出许多的方格，每一格当中几乎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而在他身后，房间的另一角，摆着一张中规中矩的席梦思，比之大小，与前方的书桌和书柜相较起来，则少了几分气派。

　　张以然在纸上随心而动，随意而行，认真勾勒着慢线，一旁造型奇特的细长台灯占据着这书桌上唯一的空隙处，孤单耸立着，往下投射出橘黄色的灯光，张以然低着头，微卷的短发被灯光照得有些发黄。他小心翼翼地按压住纸面一角，然后转身顺手抽了张纸巾准备垫在右手的小指下，以防一会不小心沾上笔渍，弄脏了画面。

　　谁知，手挥动的幅度太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左手肘关节处就撞上了一个尖锐物，顿时麻得张以然左半身不能动弹。他忍着痛捂着手肘，往那一看，竟是一本书，当即哭笑不得。他拿起那本半开的书籍，在桌上寻了个书签夹在当前页面，然后合上了封面。

　　《建筑空间组合论》，他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

　　张以然举着书，一脸茫然地朝桌上看了好几眼，也没找到顺手可放的位置。偌大的桌面上，洋洋洒洒地覆盖着大小不一的草稿图纸，眼瞧着竟是一处空闲的位置也不可得。张以然无奈，推椅站起身，两指捏着书皮封面就往左侧走去。

　　最终，好不容易在书柜里挤出一条缝，将它塞了进去。

　　他转身准备走回座位，继续画刚才的草图，手才刚搭上椅背，都还没来得及拉开，余光便瞟到一个黑影，在那墙角处。

　　蟑螂？

　　张以然脚下一顿，接着缓缓弯下腰俯身拾起一只脚的拖鞋，开始悄无声息地接近墙角。整个过程中，他都屏着呼吸，生怕吓到它。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张以然举着拖鞋就要往下重重拍去。

　　“啊——救命！！”一声凄厉的女尖叫声突然响起。

　　“哎？”张以然立即停下手中动作，赶紧移开眼前的拖鞋，想看清楚底下到底是什么。

　　只见一个身穿雪白？连衣裙的拇指小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卷发被他刚才的挥鞋动作带起的风扬起，正四处乱飞，她紧张地用一双葱白的手遮挡在面前，张以然一时看不清她的面貌。

　　张以然也不知道她这一身到底算不算得上是雪白，因为，除了腰侧身的那几处还保持着整洁外，她全身上下几乎都布满了灰，裙摆位置似乎还沾染上了一些锈迹，很是斑驳。

　　女孩有点狼狈不堪。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是蟑螂。”张以然有些语无伦次，显然也被吓到。

　　“蟑螂你个大头鬼！看清楚，本小姐哪里像蟑螂了！”徐乃萌气急败坏，高举在头顶的双手依旧摆出防卫的姿势，口中却不饶人，“差点没被你打死！”她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部紧贴上墙根，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堪堪放下手来，一脸的气呼呼。

　　巨大的张以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同时，他也看清了她的脸，白皙的、明艳的，只是鼻尖上却沾了一小点灰，看上去有些调皮。

　　“你。。你”徐乃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指着他的手开始发抖，大声喊道：“你是谁？！”

　　“我叫张以然。”张以然蹲下身朝她友好的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尝试着往前挪了些距离，表示友好，“这里是我家，你别怕。”

　　徐乃萌瞧着朝自己伸过来的大手，唯恐避之不及，缩着肩就往后靠去，不想，背后就是墙根，哪里还有地方可以躲，她立即提高音量：“你别过来，就站那，我们就这样说话。”

　　她说完，张以然便收回手，依旧蹲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眼中充满友善。

　　徐乃萌不放心，又抬头看他，见他不再靠近了，这才伸手拍了拍落在自己身上的灰，简直脏得要死，她自己都嫌弃。

　　那边，张以然仍旧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徐乃萌发现了，她心中越想越气，她堂堂萌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徐乃萌重重一拍下摆，在腰侧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双手叉上腰，猛地抬起头质问张以然：“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蟑螂吗？啊？”

　　“没。。没有”张以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到，回答的磕磕绊绊。

　　“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谁都当我是蟑螂。”徐乃萌瞪了他一眼，继而愤愤不平地低下头紧盯着裙摆上的污渍，眉头紧皱，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撕了它。

　　“谁是谁？”张以然满心疑惑。

　　“？？”徐乃萌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除了我还有谁也把你当做蟑螂了？”张以然重新问了一遍。

　　“就那——”徐乃萌刚想回答，眼前忽地闪过那毛茸茸的白额高脚蛛的形象，瞬间全身汗毛立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徐乃萌有些后怕，扭过头闷声道：“不想说。”

　　“恩。”张以然没有继续往下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能别这样死盯着我看，行吗？”半晌，徐乃萌终于在张以然充满好奇的注视下，败了阵。

　　“对不起。”张以然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意，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脸稍微有点红。

　　这样盯着女孩子是有点不礼貌，刚才他实在是被好奇心给驱使着，现在回过神才发觉不对。

　　“算了。”徐乃萌大气一挥，表示没关系。

　　张以然却别过脸，不再看她。这下换徐乃萌开始打量他，而且是明目张胆的。

　　他的侧脸有点红，望向一旁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点局促，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比自己的还要白，高挺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从徐乃萌现在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镜片后他的睫毛，长长密密低垂着，与眼睑下方的影子重叠在一块，一睁一眨间扑扇着。

　　徐乃萌突然有些嫉妒，这个男生怎么比自己长得还要好看！

　　她偏过头，无意识地抬手一挽垂在脸颊旁的秀发别至耳后，然后用修长的手指将散落在肩侧的发丝中勾出一缕，细细长长地在指上缠绕着。

　　她突然想逗逗他。

　　徐乃萌笑着问：“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是谁？”

　　“啊？”张以然见徐乃萌又与自己搭话，连忙转过脸，眼神闪闪躲躲却不敢往徐乃萌面上瞧，脸上的红晕似乎还未褪去，他柔声说，“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其实呢，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徐乃萌话语一顿，假装叹了一声气，“只是我的身份特殊，和你说了后，你可不能对旁人说。”

　　“好。”张以然语气十分认真。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徐乃萌边说边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张以然，见他表情严肃正凝神等着自己的下文，她心中不禁偷偷一乐，这个呆瓜。

　　“其实我是小人国的公主～艾力。”徐乃萌掩手轻咳一声，收回眼神，正色道，“你可以叫我艾力公主。”

　　张以然：“……”

　　徐乃萌挑眉：“怎么？你不信？”

　　张以然面上一讪：“我不是。。”

　　徐乃萌耸耸双肩，一脸无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说了我身份特殊。”

　　说着，她感觉到张以然的视线再次投射了过来，这一次落在了她的衣服上，他一脸的疑惑。突然，她似乎想到什么，面上一窘，双手握前，尴尬地拽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很快，徐乃萌便恢复了面上神色，装出云淡风轻模样，幽幽开口道：“这是巴黎时装周的新品，面料全是环保材质。”
　　她一面说着一面盯着张以然，一脸的正气凛然，“身为一国公主，我自然要以身作则为我们国家的环保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恩，我相信。”这下，张以然不再怀疑。

　　徐乃萌觉着好玩，还想再忽悠他几句，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叩门声不轻不重的响了三下，就停了下来。张以然朝徐乃萌摆了摆口型：“是我妈。”

　　徐乃萌连忙把自己的身影往阴影处躲藏。

　　张以然站起身，对外回道：“怎么了。”

　　“以然啊，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呀。”张妈妈柔柔的声音透过木门，飘了进来。

　　“妈，我在看电视呢。”张以然边往门口走去，边回头确认徐乃萌已经躲好。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送点吃的，给你放在门口了，一会记得出来拿。”张妈妈将托盘放置在门口的凳子上，又补了句，“药也记得吃哈。”

　　“恩，好的。”张以然应声。

　　直到门外没了动静，张以然才打开房门，伸手将托盘拿进屋。

　　他折身快步走回刚才与徐乃萌对话的位置，蹲下，轻声问：“你还在吗？”

　　连着问了三遍，都没有人回应，看来她已经离开。

　　张以然双手垂搭在膝盖上，神情有些失落，他在地上蹲了许久，腿都蹲麻了才站立起身，眼光却暗暗地又往阴影处瞟了一眼，好像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可惜，黑暗中并没有小小的身影出现，奇迹也并没有发生。

　　可是，细心的张以然却在书桌背面的墙根处发现了一个小洞，洞口处还静静躺着一小片纸屑，他伸长手臂，将它拈起。

　　零碎的纸屑上漫布着错错落落的锈迹。这是来自她裙摆处的污渍！

　　不对，应该说是花纹，张以然突然想起徐乃萌刚才说的巴黎时装周的环保材质，连忙纠正了自己。

　　他心想，这大概是她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吧。但愿，她没有受伤。

　　很显然，是他想错了，这污渍是徐乃萌临走前自己撕下来的，她已经无法忍受，以至于多看一秒都不想。

　　张以然很小心地捧着那一小片纸屑，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在桌上翻找出了一本记事本，将它轻轻放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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