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游泳的鱼

　　“你就真的什么也不想跟我说么？”江时贺沉着心绪问她。
　　她咬了咬唇，不言语。
　　“小瑜，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对不起。”
　　“一点点都不能告诉我么？”
　　她揪紧了衣角，咬着牙把心头涌上来的酸涩强压了下去，调整了下情绪，这才再度开口。
　　“你别问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
　　有些事，一个人知道就是一个人的痛苦，如果两个人知道，那这份痛苦就会加倍。
　　她不希望江时贺承受这份加倍的痛苦，更不希望这条折腾的路再分出一处岔口。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公司，她整理完工作需要的资料后便趴在桌子上出神，整个人显得很空洞。
　　徐婉来电时，她差点因为走神而没接到，连忙按了拨通键，边说边走到室外无人的走廊里。
　　“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呢？”徐婉问道。
　　“我...前几天手机坏了，换了一个新的，可能没看到吧，怎么了？”
　　“就是那个呀，上次我给你的账号，你方不方便再打点钱？”
　　“账号？什么账号？”姜贤瑜一懵。
　　“就上周你打钱的那个啊，是你舅舅厂子的财务账号。”
　　“我什么时候给你打钱了，你在说什么呢？”姜贤瑜忽然紧张起来。
　　“你这孩子，上周不是给你舅舅打了30万吗，我还以为你真不准备帮衬家里人呢，没想到还真打了钱。”
　　“30万？妈，你疯了吗，我哪来的30万啊，我压根儿没给你打过钱！”
　　“可是...你舅舅收到了啊。”
　　姜贤瑜猛地联想到那几天，她手机恰好不在身边，瞬间像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整个人都晃神了：“妈，你怎么就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呢，三两句短信我就能给你打30万，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我...我平时不是习惯给你发短信么，你以前也没说不让发啊。”
　　“妈--”
　　姜贤瑜简直无话可说，忽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她喃喃唤了徐婉一句，便挂上了电话。
　　30万！
　　姜贤瑜突然傻笑起来，笑的眼泪都飚出来。
　　这30万的代价，恐怕她是还不起了。
　　晚上下班，姜贤瑜准时坐上江时贺的车，破天荒没坐副驾，她径直上了后座，江时贺顿了一下，并没有过问。
　　“你为什么给我换了手机？”姜贤瑜忽然问他。
　　江时贺一愣，抬眸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她垂着头，整个人掩在昏暗中的车厢中，只路灯划过时能偶尔照亮她苍白的脸颊。
　　“你神经大条，这款安全性能高，丢了还能及时定位，比之前那款适合你，再说，你之前那个是真的旧了。”
　　“我大一那年，有人莫名其妙给我寄了一支新手机，那个人...是你吗？”
　　“额...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记得了。”江时贺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这些。
　　“我去火锅店打工，总能比其他人拿到更多的工资，也是你的原因，对吗？”
　　“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她缩起了身子，闭上眼斜靠在车窗边。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言语。
　　车子进了停车库，两人从里头出来，发现江家灯火通明，连大门处很少开启的探照灯都亮起，院子里宛如白昼。
　　果然一进门，姜贤瑜就在玄关处发现了一双陌生的女式高跟鞋。
　　她跟在江时贺身后默默的进了客厅，江母见她回来，忽然喜笑颜开的招呼她走近。
　　“回来了，来，到阿姨这儿来。”
　　她拘谨的坐到江母身边，抬眸看了看江时贺，江时贺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怕。
　　“阿姨瞧着你怎么比之前还瘦了？”
　　“没有吧。”姜贤瑜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前几日你们都不回来吃晚饭，我跟你叔叔就猜，是不是咱们老年人吃的东西你们年轻都不太合胃口，这不，今天家里来了个会烧菜的，说要给你们露一手呢。”她笑盈盈的望着姜贤瑜。
　　姜贤瑜跟江时贺闻言都一愣，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李妈就过来通知晚饭了，于是一行人齐动身前往餐厅。
　　姜贤瑜正想按照以往的规矩落座，却被江母阻止了，招呼她坐到自己身旁。
　　江时贺本想说些什么，被她偷偷拉手制止了，自己乖乖的去了江母身旁的座位，与江时贺对面而坐。
　　“抱歉，久等了！”
　　楚焉端着一盘干煸四季豆从厨房走出来，李妈跟厨房阿姨跟在身后，也都端着餐盘。
　　姜贤瑜循着声音望过去，顿时一惊，即便围着围裙，那张轮廓分明又小巧的脸还是美到让她惊讶了。
　　居然是她，那个在球场给她指过路的美女路人。
　　江时贺从听见她的声音开始脸色就很差，面上虽声色不动，眸光却透着复杂，他扫了母亲一眼，然后冷静的收回视线。
　　菜很快上齐了，楚焉巧笑嫣然，嘴甜又懂礼数，江家两位似乎都很喜欢她，就连寻常不苟言笑的江丰年都有了笑颜。说实话，姜贤瑜是有些羡慕楚焉的，羡慕她面对江家二老时的自信与健谈，那都是自己从不敢奢望拥有的，在江家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矮子一般的人物，她没有说话充满底气的筹码，也不得不收起所有的小性子唯唯诺诺的过日子。
　　其实羡慕也没什么，人都向往拥有不了的，姜贤瑜也不例外，只是，在她看到楚焉很自然的坐到江时贺身旁的座位上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母不动声色的夸赞她手艺好，江丰年更是满眼的欢喜，没有人想过向楚焉介绍她的存在，而楚焉竟然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她猛然间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张桌上多余的人。
　　从心底瞬间蔓延而来的酸涩，令她不得不她埋下头掩盖情绪，眸子忽然氤氲了，眼前的光景开始模糊起来，她咬着唇默不作声。
　　“时贺，这个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看。”
　　楚焉夹了块黑胡椒牛排粒放到他面前的餐盘，他却一眼都没瞥，只盯着桌对面那个埋着头的身影。
　　“吃吃看嘛，我煎了好久呢！”楚焉半是撒娇的央求。
　　“时贺，别没礼貌啊！”江母望着他嗔怪道。
　　江时贺闻言转眸迎上母亲的视线，那双精明的眸子里暗流涌动着他一眼就能看清道明的小心思，江丰年一向严格餐桌规矩，从小到大便是如此，若他此刻翻脸，江丰年或许就是几句责怪，而母亲也顶多帮衬着批评，于他没有任何影响，可对小瑜却不是如此，他的任何叛离江家主线的行为，罪魁祸首和始作俑者都会被归结到她身上，恐怕到时候，母亲会更加的对她不满。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的伸筷，嚼了两口便吞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么？”楚焉欣喜的问道。
　　他转眸望向她，嘴角一个诡异的笑容，“还不错。”
　　楚焉对他对视，也不露声色的甜笑，“你喜欢就好。”
　　两双同样深不见底的眸子交涉，你来我往间，竟没有谁败下阵来。
　　果然，江母看上的女人，就绝不可能是个简单的傻白甜。
　　江时贺撇过视线，朝对面望过去，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一场各怀心思的晚餐终于艰难的结束，姜贤瑜没有只言片语，只垂着头默默抿着饭粒，
　　面前的菜品几乎没有翻动过。
　　楚焉马不停蹄的开始张罗收拾残根剩饭，姜贤瑜觉着自己光一旁干看着总有些不合礼数，不顾江时贺的阻拦，也进了厨房帮忙。
　　洗碗的间隙，楚焉端着一盆凉水走了过来，忽然猛地倒进她面前的水池里，溅了她一身的凉水，瞬间就透过毛衣渗进皮肤里，顿时凉飕飕的。
　　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哎呀，对不起啊，我看池里的水太少了，想给你加一点的，可是我手劲儿太小了，刚刚没端稳。”楚焉嘴里道着歉，人却站着没动。
　　姜贤瑜赶紧摇摇头，“没事儿的，我待会儿上去换件衣服就行了。”
　　“嗯，还是姐姐人好！”
　　姐姐？姜贤瑜一怔，愣愣的盯着她。
　　“对了，你长得老，应该比我大吧，我可以叫你姐姐的吧？”楚焉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姜贤瑜顿时僵硬，心脏像被人打了一闷拳，有些钝痛。
　　“你..随意就好。”
　　她抿着嘴，转回身继续洗碗，只瞬间，眼圈就红了。
　　楚焉走到她背后，忽然又开口，“其实上次我们在球场见过，不过，我真没想到是你哎。”
　　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笑的姜贤瑜背后发凉。
　　厨房的活儿才干完，江母又突然喊她过去帮着泡茶，期间潮湿的衣物早就被她的体温捂干了，可是人却不自觉的开始打寒颤。等到所有人都不再有需求时，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楼。
　　路过书房时，她听到里头传来轻微争吵的声音，顿时止住脚步，前后张望一番，犹豫了几秒，咬着嘴唇慢慢的挪近步子。
　　“爸，您不要太过分了，李熙哲接触的空壳公司是上周才注册的，我是您儿子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智一不是您想动就动的。”
　　“商场无父子，你有你的考量，我自然也有我的计划，你要是有能耐，拦得住我，我自然心服口服，要是没那个能耐，倒不如回到善水好好历练一下也不迟。”
　　“呵，逼我回善水么？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江时贺一声冷笑。
　　“你心里明白就好，我们这么做只是希望你知难而退，及时止损。”
　　“你们就那么容不下她么？”他声音冰凉到没有一丝暖意。
　　“你跟她不合适！”江丰年威严无比。
　　门外的姜贤瑜忽然间泄了气，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一瞬间像被抽离了生机，她忽的听不见声音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她机械的迈动步子，缓缓挪进了自己的房间。
　　楚焉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直到江家所有的灯光都熄灭，她才和周遭的世界一起陷入黑暗。
　　“求求你，帮我打120，不要走，你不要走...”
　　姜贤瑜死拽着谢小月的裤脚，下身一股股涌出的热流让她浑身打着颤，顾不上从楼梯摔下的疼痛，她苦苦哀求。
　　“你快放手，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放手！”谢小月慌乱不已，频繁朝四周打量，见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她一咬牙，一脚踹在姜贤瑜的脑袋上，整个给她踹蒙。
　　可即便如此疼痛，姜贤瑜还是没撒手，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死死的拽着那一片布料。
　　谢小月顿时恼火了，慌不择路的她开始往姜贤瑜的手臂上踩过去，一脚一脚的狠了劲儿的踩，姜贤瑜发出阵阵惨叫声，她也吓的脸色惨白，可那时候她脑子里像住了个魔鬼一样，她控制不了自己，趁着姜贤瑜松懈的瞬间，她赶紧将自己的裤脚挣脱出来。
　　“你...你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我可警告你啊，你别乱说，不是我推你的，是你自己没看路。”她哆哆嗦嗦的甩下几句话，立马做贼心虚的逃走了。
　　“你别走，求你...帮我...我不能有事....”
　　“啊---”
　　姜贤瑜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滴虚汗从额头缓缓滑下，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猛烈的跳动，她本能的捂住自己的肚子，整个人惊慌不已。
　　幸好，幸好...只是梦！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格外刺耳，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
　　有多久了，她没有再做这样的梦，记得最初的几年，她夜夜梦魇，深陷绝望与苦楚里无法自拔，那之后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还是那句最经典的话--时间可以消磨一切，没有任何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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