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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07脚步不停地走过去。
之前在宋祈的房间里遇到的时候，张峰背着宋祈悄悄地给她递了个想要和她单独聊聊的讯息，正好她也有事找他。
“宋祈被我打晕了。”她拉开张峰对面的椅子，一边坐下一边说，“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吧。”
“……”张峰默默汗了一秒。
原以为她会找个借口支开宋祈，没想到直接把人给打晕了，这种强悍的作风……和小初真是一模一样啊。
“这两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他也跟着坐回座位，“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那次在B区偶遇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宋家。
“你……”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小初吗？”
虽然上次她坚决否认了这一点，可他始终不愿意、也无法完全打消心底的怀疑，明明和小初这么相像，无论外貌、声音还是气质，这个人怎么会不是小初呢？
“不是。”107微微皱眉，对于再三被问到这个问题感到些微的不耐和无可奈何。
不过她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换做是她大概也会这样吧，就算事实早就摆在眼前，理智上很清楚，情感上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所以见到相似的人就会无法遏制地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你应该很清楚，”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零……小初已经死了。”
闻言，张峰猛地一震，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似的，原本因为向她提问而有些前倾的上半身颓然地倒回椅背。
“是啊……”他喃喃地动了动唇，“她已经不在了……”
没错，零已经死了，就在一年多以前，死在宋祈的怀里。
改造人是以提前透支生命力为代价、最大限度激发身体潜能的产物，所以，理论上每一个改造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这也是当初社会公众强烈反对这项研究的原因之一——谁知道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而实际上，作为第一代改造人的零，身体情况远比理论预测恶化得更早，离开实验室不到一年就开始出现衰败的征兆，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迅速走下坡路。
由始至终零都没有告诉宋祈自己改造人的身份，所以宋祈一直以为她只是得了一种怪病，在零留下的记忆中，宋祈为了她的“病”到处求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甚至下跪哀求医生救她，还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了好几次。
然而，改造人身体的衰败是势不可挡的，零最终还是虚弱地死去，记忆晶石中的记忆终止在她在宋祈怀中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张峰怔怔地呆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黯淡的双眼蓦地亮起一道光芒，“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一字一顿地问，“小初的死——你怎么会知道？”
小初的交际面很窄，除了佣兵团和宋祈之外就没有别的朋友了，而她的死也只有他们这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人知道，不，不对，他的神色忽然微微一沉——
还有那些人……
想到这儿，他的情绪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一下子冷静下来，望向107的目光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警惕。
“你到底是什么人？”
107的神色微微一动，对张峰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有些疑惑。
“小初死的那天晚上，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抢走了她的遗体。”张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缓慢而沉声地吐出这句话。
那个时候，宋祈因小初的死心神大恸，死死抱着她的遗体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其他人进去，那伙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等到守在外面的他们发现不对破门而入时已经晚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宋祈当时赤红着眼、几近疯狂的模样，宋祈恨自己大意、恨自己不够强大，连小初的遗体都保不住，从那以后就开始疯狂地扩展自己的势力，用尽一切手段寻找小初的下落，然而这一年多来，他们始终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那伙人的身手异乎寻常的迅捷，并且——宋祈说——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是组织。
听了张峰的话，107的第一反应就是组织的人抢走了零的遗体，否则零的记忆晶石怎么会在安娜手中。
等等，记忆晶石？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问题——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提取记忆，也就是说，零被组织找回的时候还没有真正死亡，估计是由于身体机能衰竭而陷入了假死状态。
可那又怎样呢？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零还是死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是在怀疑自己和当初那些抢走零的人是一伙的，建立在这种怀疑的前提之下，和零一模一样的她出现在他们身边就成了某种针对他们的阴谋的讯号。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你忘了两点。”她平静地指出，“第一，如果我想对你们不利，我就不会否认自己是小初。”利用小初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更方便不是吗？
“第二，我从来没有打算接近你们。现在是宋祈不愿意放我走，而不是我自己想要留在这里。”
张峰沉吟片刻，“也许你正是利用了这样的思路，让我们觉得你是无害的。而且，你的话里有一处漏洞，”他盯着她的双眼，“你说你并不想接近我们，那前天晚上，你为什么偷偷潜入宋家？”
107沉默。
她知道她的这一行为已经构成了她身上最大的疑点，可她无法解释。
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看了零的记忆晶石之后有所触动于是脑子一抽跑来宋家看看吗？那她就别想脱身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冷静地反问。
张峰不语，这正是他纠结的地方。
“我们来分析一下吧，”107不紧不慢地说，“你现在无法打消对我的怀疑，但因为我这张脸，你又不忍心对我下手，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你帮我离开宋家，离你们远远的，这样我就伤害不到你们了。”
这就是她来找张峰的目的。
宋祈铁了心要留下她，将宋宅的守卫增加了三倍，凭她一个人的能力走不出如今固若金汤的宋家。
所以她需要帮手。
“不，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张峰笑了笑，“留下你，就近监视。”可疑人物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不是吗？
“不好。”107从容地摇摇头，“虽然宋祈现在误以为我是小初，但他那么了解她，接触的时间长了，总会发现我和小初的不同。”
“你想让宋祈再崩溃一次吗？”
张峰心头一咯噔。
没人比他更清楚宋祈的精神状况有多糟糕。人前的宋祈看起来似乎只是性情阴郁诡异了一点，手段狠辣残酷了一点，但在人后，他经常忘记吃饭和睡觉，甚至忘记小初已经不在了，最常做的就是把自己关在小初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幻想她依然在自己身边。
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宋祈如果再受一次打击，会不会彻底垮掉……
“相反，如果我现在离开，宋祈也就没有机会发现这些不同，”107继续说，“他会认定小初的确死而复生了，只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不愿留在他身边。这样，他就有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张峰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理由。
“你赢了。”他苦笑着说，“你想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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