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之佳音

　　和亲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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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天还灰蒙蒙的，路上下着小雨。道旁荒草丛生，新起的坟茔如同春草破土而出，密密麻麻染黄了丹邑城外的这座孤山。

　　庾衍直站在雨中，隔着雨幕沉默地看着众人将庾镇的遗体安葬。

　　殷南为彰显自己的仁德，命人将丹邑城内所有牺牲的士兵们都好生安葬了。庾镇因为是一代名将，更是庾衍直的父亲，所以殷南专门等到他能下地了，才命人为庾镇下葬。

　　庾镇坟前的那块石碑上刻着他的名字：不孝子庾衍直立。

　　庾衍直直直地跪在庾镇的坟前，他的胸中像是被人堵住了似的，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和庾镇早就无话可说，就算是此刻，他也没办法全然放下心中的那些芥蒂。

　　最终，他朝着庾镇的石碑磕了三个头，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定：我会娶一个女人，会把庾家刀法传承下去。

　　磕完头后他转身就走，不肯让任何人看到他眼底的湿润。

　　无边丝雨细密如愁，庾衍直刻意忽略了身后的呼喊声，疾步踏过那些荒草往山下走去。

　　雨丝湿润，他脚下的路变得湿滑不堪，忽然一个趔趄，便狠狠跌了一跤。

　　手掌被一块石头划破了，他转过头去看，目光却忽然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无边无际的雨从淡墨般的天幕倾斜而下，被打湿的头发狼狈地贴在了额头上，混着泥土和血迹的手狠狠地捂着头，庾衍直闭上了眼不敢再去看面前的那块破碑，脑中却清清楚楚地印着它的模样：它倒在几尺长的荒草里，碑上的文字已近乎磨灭看不分明，勉强还有些痕迹的地方隐隐约约，似乎是一个“卿”字。

　　当初庾镇特意把他支使到了外地，等他回来时，只听说宇文卿犯下大错被剜了眼睛、挑断了手筋脚筋，被庾镇赶出了长平侯府。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一点踪影。

　　为什么，你要在我背弃你的这一刻让我看到这块碑？

　　庾衍直抱着头坐在泥泞的地上，咬紧了牙落下泪来。他的肩膀耸动着，无数的雨点犹如当初庾镇手里的棍棒砸在他的脊背上。

　　好不容易追上庾衍直的人茫然无措地站在他身后——没想到庾将军对自己的父亲感情这么深。

　　那日送葬回去，庾衍直就发起了高烧，他本来胸口的伤就还只是勉强能下地，又淋了一场大雨，悲愤之中忆及心中隐痛，回去就发起烧来。

　　殷南大军开拔时带走了全部的军医，但也好在他为了李从嘉的事找了许多大夫，庾衍直的高烧来势汹汹，他却还是被妙手回春的大夫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庾衍直沉默地在屋里养病，隔几天就能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陛下已经率军抵达了越国都城外；陛下要求越国国主主动投降；陛下开始下令攻城……

　　庾衍直知道，殷南之所以急着攻破越国国都，一半是为了他的宏图霸业，一半则是为了病危的李从嘉。

　　他在心中默默祈愿：殿下，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和殷南长长久久！千万千万，别步了宇文卿的后尘。

　　越国都城之外，殷南御驾亲征，率领百万雄师一路过关斩将，在一个晚霞漫天的时刻，将这座泡在桨声灯影、烟柳画舫里的越国国都重重包围。

　　一年以前，李从嘉还曾扬鞭策马，神采飞扬地在朱雀街上打马而过。

　　夕阳晚风送来早春的青草香，李从嘉靠在殷南的肩头，他们身披满天的晚霞与金光，面朝夕阳，依偎在一起。

　　殷南把士兵都遣远了，他眺望着这片从嘉从小生活的土地，看着远处的层山、轻云、夕照、老树，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澎湃，他在金色的霞光中，缓缓吹奏起洞箫。

　　箫声悠扬，隐隐带着铿锵之意。

　　“夕阳落了吗？”从嘉身上拢着一件厚披风，依着一棵老树靠在殷南的肩上。

　　殷南放下了手里的箫，握了握他的手确保他不会觉得冷：“还没呢。果然像你说的一样，这里的夕阳像神女一样美。”

　　李从嘉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回忆着过往的那些美好：“我以前常常和言怀他们来这里狩猎，一直要到夕阳欲垂之时才会策马回城。”

　　殷南低头替他弄了弄被晚风吹乱的鬓发，心底有些酸涩：“那一定是你很快意的时候。”

　　“这座城池留给我的记忆有很多，最后一次开心的事就是你派人刚刚送来国书时，我和言怀他们的最后一次出城狩猎。那一回，我们没有猎到多少猎物，却是难得的欢聚时刻。”

　　那一天以后，无论是他的命运，还是其他人的命运，抑或是这座都城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殷南握着他的手，温柔的晚风送来他的承诺：“以后我会和你在一起。顾家、谢家，那些让你心存愧疚和感激的人，我都会好好地对待。我替你补偿他们，感谢他们。”

　　李从嘉的眼底有了些闪烁的东西，他与殷南双手紧握：“殷南，谢谢你，愿意善待这片土地。”

　　“说什么谢，这里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给你留下了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我答应你，等你眼睛好了，你会看到比你记忆中更繁荣更美好的越城。”

　　因为你，所有与你有关的人和物都是给我的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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