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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
伙计也是个话唠，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从隔壁茶摊王姐家的猪到酒肆陈哥忙活一早掉的发，事无巨细全抖落出来。好在二人及时阻止，小伙计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介绍。
“五月十三是咱们封州独有的节日——寻凉节。前面也跟两位娘子说过，封州城以前叫寻凉，还是个小村庄。相传一千年前，寻凉出了一个风云人物――何云天。这位人物名字听上去呀豪情万丈，本人呢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此人风云皆因他不爱美女，不爱男人，却对一株山间牡丹情有独钟。”
“噢？”祝沉瞬间起了兴致，对着慕姗妍挤眉弄眼，“对牡丹情有独钟哦。”
慕姗妍瞥她一眼，置之不理。“后来呢？”
伙计咳咳嗓子，端出说书人的架势，“世人皆道何云天被花精迷了心智，便要去拔掉那株牡丹。何云天不干了，放出话来，若是牡丹死了，他也决不苟活于世。村民们没法子，加上何云天也只是爱花，没做什么坏事。他们也只好作罢，权当这人疯魔了，也不再理睬。”
“村民们不管，可何云天双亲尚在，哪儿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辈子毁在一朵花上。于是他们寻思着请个高人想想法子，这不，高人就给老俩口支招，说是得寻一门正桃花好压住那朵邪花。他们一听立刻找了村中最有名的媒人，私下为儿子定了一桩婚事，挑个良辰吉日，让新娘子把何云天给办了。其中具体情节咱们就不多猜测了。哪料到事后何云天发现自己被办了很不开心，觉得自己好脏，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钟爱一生的牡丹旁。”
祝沉挑眉，“好。谨守男德，这不得立个贞洁牌坊都说不过去。”
“可不嘛。”伙计似听不出祝沉的讥诮也附和，“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这位为了爱情宁死不屈、不惧外界流言蜚语的贞烈人士，将他死去的那日定为寻凉节，旨在鼓励大家不分性别、种族的真爱。”
“其实我觉着村民们只是怕何云天冤魂回来索命。”祝沉小声道。
伙计充耳不闻，继续侃侃而谈，“这一天，咱们封州的男男女女们没有了束缚，不用再理会什么规矩礼教。只要你独身，女子尽管大胆结识男子或是旁的女子，不必再烦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也可以不必考虑自己的地位身份性别等等，鼓起勇气约上心上人在封州城内一同游玩。”
“倒是挺有趣。对方如果是妖也可以吗？”慕姗妍在凡间这么多年听到此处也觉着新奇，随口一问。
这却是将小伙计问住了，“这……应该、八成算是能行吧。”
小伙计自己绕了一阵，干脆不去想这茬，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二位姑娘，今晚的寻凉节千万别错过。就在这儿等着，哪也别去！寻凉节戌时开始，一定让二位姑娘玩得尽兴！”
一听到有好玩的，祝沉两眼瞬时亮起来，拉着姗妍的袖子，“我们运气真好。”
酒肆内有人呼酒，小伙计连忙示意二人，随后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过了好一会子，心里的激动劲儿方退了些许，她忽而想起寻凉节的来由中有一朵很重要的牡丹，“姗妍，何云天是不是你要找的恩人？”
问这话时慕姗妍正在发愣，反应有些迟钝，“啊？……不是。但刚刚伙计说的这个故事我却觉得很熟悉，但感觉哪里怪怪的。”
难道慕姗妍就是令何云天魂牵梦绕、许下终身的牡丹？祝沉欲再问，见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好作罢。想着给她时间好好理理思绪，也不急于这一时。
祝沉掰着手指一下下数时辰，期间一壶酒来来回回用冰凉了数次，忽而听到周遭响起嘈杂声，抬头一望，天色已暗，路旁的花灯在此时全被点亮。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祝沉连忙拉起慕姗妍，“好像开始了，我们走！”
“借个光，麻烦让让。多谢，哎，麻烦让让。”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站到他们前头，左瞧右看，道路中央竖立着一块极长极大的木板，似是将街道隔成了两部分。
说是一块尚不贴切，它是由好几十块高约一丈、长约四尺的木板拼接而成。每块小木板的中部都有一个五寸见方的圆窟窿。
她们正好奇这圆窟窿是做什么用的，只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身边的姑娘们蜂拥而上，将手伸进圆窟窿。
她们自然不甘示弱，抢先站到木板前学其他女孩的样子将左手穿过圆窟窿。
混乱中，祝沉抽空望向声音来源，竟是一只——鸟？还是一只长得甚是复杂的鸟，蓬乱的毛在头顶炸开，还分成了三种不同的颜色，身上却没有一根毛发，光秃秃的裸露着粉白的皮肤。
祝沉心中暗道，“这也忒丑了。”
“请各位戴好面具，寻凉节即将开始。”一个十分庄严的声音响起，四周却找不到说话者。面具？什么面具？
祝沉和慕姗妍离得不远，二者中间只隔了一个女孩的距离，遂探出头来同她面面相觑。
酒肆的小伙计在这时化身卖面具的小货郎，吆喝着从她们身边经过。这世道不景气啊，小伙子身兼多职。二人顾不得为世道长吁短叹，赶忙叫住他买下两个面具。
祝沉先是收回左手，飞快系好面具的细绳，又将左手塞回圆窟窿中，那个庄严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寻凉节正式开始。撤板！”
话音落下同时，祝沉只觉左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拢住，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那已千年之前的破事，可她鼻尖仍泛起酸意。
明明已经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虚情假意，明明已经过去千年，明明之前同他的经历早已渐渐恝置……原来即使过了千年，她心底某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从前的记忆潮水一般一波波涌来，她在回忆的海水中上下浮沉，忘不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忘不了他亲昵地唤她“沉沉”。她沉浸在第一次到凡间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压根没发现木板倏乎间如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潮水渐渐退去，意识渐渐回复……
“呕——”祝沉控制不住地干呕一声。真是想到那人的事情就反胃，指尖也凉了一瞬。温暖的大掌紧了紧，似是想将那份暖意传达给她。
祝沉下意识地想甩开，但若对方相貌清俊倒也不是不成。人群开始移动，她一边抚着心口压制自己的追忆往昔的冲动，低头看青石板,跟着前头的女孩脚下不停。
走着走着，她发现前头那位姑娘就不见了，本还想提醒对方，她裙裳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位置好似被树枝勾破了一个洞，能看到她的里裤。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方本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下子消失着实让祝沉茫然了一阵，发现左手还紧攥着别人不放，一时有些尴尬。她想松手看眼对方，怎的松不开？！祝沉急了，但又不想做出太大动作。
“长老施了咒术，时辰不到解不开的。”
祝沉不由愣在当场，这声音……努力克制身体不去颤抖，扭头不过一瞬，于她而言时间犹如静止一般，不再前进。
那人比她高出两个头不止，她的高度恰好在他胸前，他的脸上覆着半面的水纹面具，祝沉抬头望他时，他也朝她看来。视线相撞，琥珀色的眼瞳泛出温柔的眸光。
祝沉张张口，发现此刻终于能言语，“有飞蚊。”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克制住冲动，旋即迅猛出掌，右手高抬如愿以偿地飞快贴上对方的脸庞，完成一次巧妙且直抒胸臆的——碰瓷。
对方显然没料到祝沉此举，硬生生挨了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四周，宛如为他的遭遇奏响一曲挽乐。面具下白皙的肌肤逐渐浮起绯色，“你这是何意？”
“啊，飞走了。方才它想吸你的血，我帮你赶走了。”
对方明显不信，但也不想再与她争论，只暗暗吃哑巴亏，咬咬牙忍了下来。
“诶你这面具能摘下来让我瞧瞧做工么？”祝沉想看看面具下究竟是不是那张令她拳头发硬的脸。
对方声音闷闷的，显是不悦，“时辰未到不可摘，若姑娘不想参与，大可退出。”
祝沉看他吃瘪独自生闷气的模样心里暗爽，“参与！哪儿能退出呀？既然来了，当然要玩得尽兴啦。”
“既然参加，那便继续。”他问询：“你看看，想选哪条路呢？”
祝沉朝四周打量一番，发现周围一片漆黑，眼前却有五条不同的路径，各个入口前分别插着绣有五大部族图腾的旗帜，细看下不难发现每面旗帜前方皆有一环淡蓝光圈。
祝沉对旗帜只是淡扫一眼，看到其中一面旗帜上绣有狐狸模样的纹路，兴奋地指着它，“就那面赤色旗，如何？”
“全凭姑娘心思。”对方见祝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便也不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他的声音澄澈如水，再次勾起祝沉曾经的记忆，右手悄悄地握紧了些。
先——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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