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间

　　御花园里，天子楼氏坐在凉亭饮茶。
　　“皇上，茶凉了……”旁边是素来和他冷淡的他的皇后，她淡淡地开口提醒他。语气里的意思他懂：我不想要陪你了，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吧。你们也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着。”
　　“是。”皇后脸上没有一丝不舍的表情，装出来的都不愿意。
　　虽说当年他在帝位之争上不废除灰之力，但那时的他事实上是个傀儡皇帝。真正掌权的是太后和太后的娘家秦家，也就是当时的宰相家。他的皇后正是秦家送进宫来暗中监视他的。不过皇后进宫之前早有心爱之人，所以从不和他亲近，正如那个人一样。
　　楼氏走出了凉亭，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道上。月光照在那些艳丽的花上，为它们添上一丝冷清。这深宫中人，哪个不是像这花一般……
　　盛夏的夜晚，蝉鸣不断，风也带着几分热度，惹人烦躁。似乎只有天上那圆圆的洁白的月能让人冷静。
　　楼氏停下了脚步，痴痴地望着那月亮。回忆起了当年的傀儡皇帝。
　　他本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奈何几个皇子里只有他有能力继承这皇位。他也不在意被太后夺权，反倒是乐得清闲。
　　直到那人出现。
　　“皇上，烟柳将军克敌凯旋！”他记得这人，是他父皇赏识的人才，短短几年升官不断，不过他在自己登基前就在塞外，自己没有见过他。
　　但是他倒是挺好奇的，一个御军数万的将军居然叫做烟柳，可以说是极不符合了。
　　“赏。”不过他还是没有召见他。烟柳将军可以说是朝廷上唯一能与宰相一家抗衡的人物了，如若自己找他谈话，定会被太后察觉引来怀疑，这引火上身的事他自是不会做。
　　但是他没想的是，这个烟柳将军会自己来找他。
　　那也是个如今日般的夜晚。太后染病，难得的没有人监视他，他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闲逛。
　　那个人就使着轻功出现在他面前。以圆月为背景，当真仙人之姿。配着烟柳两字，反倒嫌这字不够美，衬不上他。
　　在烟柳的辅助之下，他真的扳倒了宰相，太后也终于被疾病所打败。这天下成了他的。他还真不知道为何苍天这般厚待他，历来多少人争夺的帝位，他轻松登上，多少人追逐的权势也在烟柳的帮助下获得。
　　可是，他本是不想要这些的，这天下他是不在意的。
　　烟柳当年的话让他在这帝位上操劳这么多年还心甘情愿。而烟柳所希望的天下太平也不过是因为冒昌。
　　冒昌还偏巧是他自己提拔的……
　　冒昌和他辞官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他知道冒昌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对烟柳的感情，同时，他也确信，冒昌那么一个忠心的臣子怎么会同他抢人……他很爽快地赐他一笔银子，放他回乡。
　　他最后还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他当年没懂，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那是在威胁自己一定要当一代明君。他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让自己当一代明君，可以付出一切，真是个忠臣，真是个愚人……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放了他走，因为他一走，烟柳整个人也都失了光彩。后来他封烟柳为王爷，还假称他在战场上深受重伤无法再领军，让他摆脱了那些负担。可惜烟柳领了这份情却没有什么改变，对他的态度和他的皇后如出一辙，当着别人，脸上还带点尊敬，私下里却从不搭理他，对他心里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是有恨意。毕竟他连留下也仅仅是因为冒昌。
　　皇帝就这么从一个恬淡安静的男子转变成了一个冷漠孤傲的明君，这是大家都乐意看到的，却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皇帝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回忆拉回到现实。却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过来了。也是操着轻功的，像是飞过来一般优雅。皇帝恍惚间都忘记了喊侍卫护驾。
　　“草民冒昌之子冒不韪叩见圣上。”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只是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是冒昌的儿子……”
　　“正是。”冒不韪不卑不亢。
　　皇帝不愧是皇帝，这点冷静还是有的，立马收起惊讶之色，面露威严：“你深夜闯入皇宫，可知这是死罪！”
　　“回皇上，草民前来是有两件事相求，若是皇上不允，草民不惧一死。”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在说，谅你也根本抓不住我。
　　皇帝皱眉：“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要答应你这两个请求呢？”
　　“凭皇上您所亏欠的。”
　　“我亏欠的，我亏欠谁了，你父亲吗？你错了，你父亲当年要我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当一代明君不负天下苍生，我自问，做到了这一点，我于冒昌，并无亏欠！”
　　“不，我说的不是我父亲。我说的是烟柳王爷。他自知等不到我父亲却不去寻，其中也有你以天下苍生在要挟吧。”冒不韪挑眉看着他。
　　皇帝脸色一变，更让冒不韪确信了他的猜测。
　　“你缚了他那么多年，表面上是只留住他的身，其实也把他的心思断了吧。我父亲让他一点点绝望，你又何尝不是，你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逃的机会。”
　　烟柳不是冒昌，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是敢逃的。但是这些年，自己的确是逼迫他不准离开，若是离开，他也会不管是否亏欠冒昌，定抛弃这江山，让天下，大乱。
　　皇帝闭上了眼，满脸倦色不加掩饰：“说吧，什么请求，朕答应你。”
　　“前两日，您捉去城南地牢的那个人，被我放出去了，地牢也一并烧了，我希望您不要对他下通缉令追杀令。”他之前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告诉皇帝这些是烟柳王爷做的。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罢了，朕答应。”皇帝倒是没想到他的请求这么简单，装出一副微怒却无奈答应的样子。
　　“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您对外宣称烟柳王爷病逝，放了他吧。”那个男人的确是可怜，就当是替父亲弥补一下他吧。
　　“……你这请求，未免过分。朕欠烟柳王爷的，不是还你了吗？”纵使是个对他冷漠的烟柳他也想留在身边。
　　“您还亏欠一个人呢。”
　　冒不韪见皇帝疑惑才开口道：“您果然是忘了……我这么喊你一声，不知你能不能记起。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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