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吊子

　　“登记啊。”陆冬敲了敲桌子，“你开房不用登记？还有身份证。”

　　“这……你家的啊？”黑帽子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嗯，怎么了，不住了？”陆冬把表从桌子上拿了回来。

　　“等会儿，”黑帽子拍了拍桌子，压住了表的一个角，“住。”

　　“登个记。”陆冬把笔递给了他。

　　黑帽子刷刷刷的写好了递了过来。

　　“万……容？”陆冬使劲瞄着表上填的名字，就这还没看清，还是陆冬根据字形瞎猜的。

　　“什么眼神啊？石客！”石客把帽子摘了下来，顺手拨了拨乱了的头发。

　　“不好意思啊，身份证出示一下。”

　　“就这破旅店还用身份证啊，不是直接开个房就进了么？”石客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兜里掏出来一张身份证。

　　陆冬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但是身份证就那么正面朝上的扔了过来，陆冬都不用故意的就能看到上面的信息。

　　照片照的挺好，一般长的不错的人照出来的身份证都不错，不会跟本人差距太大，陆冬顺手看了一眼下面的地址。

　　是个离这里挺远的一线城市，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在那里买套房子。

　　那他是怎么来这边儿的？

　　被人打晕了扛过来的？

　　人口贩卖组织？

　　陆冬把身份证还给了石客，“拍的不错。”

　　“谢了，你眼光也不错。”石客两只手指夹起身份证，陆冬连带着把房卡也插|进了他手指缝里。

　　“进去右转419.”陆冬指着旁边一条窄的都不能仨人都不能并排着走道的过道。

　　石客好像并没有在意自己的房间号，拿过房卡来之后咳了一声，凑近了小声说道，“那个……哥，多少钱睡一晚啊？”

　　“多少钱也睡不着你哥。”陆冬把两条腿搭到了桌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玩手机。

　　石客愣了几秒钟才缓过来，靠桌子上乐了，“哥你真逗。”

　　陆冬瞥了他一眼，“一晚上三十。”

　　对于这个不知道多少线的小破城区来说，一晚上三十这个价位不算高，兴许在石客那张身份证上的城市里都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陆冬也没有刻意把他领到他家来，这一片儿差不多的旅馆也就他们家干净点儿，旁边那家技校的学生也都喜欢来这边儿开房。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于一个没钱的人，三十可能也有点儿多了。

　　石客看起来很为难，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怎么了？”陆冬问。

　　“那我这250……不，248能住多久啊？”

　　陆冬笑了，“不会算数？手机里有个软件叫计算器。”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石客嚷嚷了一句，本来低声下气的已经够憋屈的了，现在又得加上对自己心理上的摧残，暴脾气绝对忍不了了，“我现在好歹是你顾客吧！有这么对顾客说话的吗！你们对上帝就是这态度啊！”

　　陆冬看了他一眼，脚从桌子上移了下来，站了起来，双手放到前面，“先生您好，旅店一晚上三十，您现在的存款预计可以住八天，剩下的八块钱可以当做伙食费，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石客被陆冬这副模样吓了一愣，好半天才摸了摸头，“没了。”

　　“好的，您慢走，房间在走廊进去右拐第三间。”

　　陆冬看着拿着房卡过去的石客眯了眯眼，先不说这个石客要干什么，单单冲他这个莫名其妙的来头，就足够让人心生疑虑的。

　　一个看着不大的小孩儿，在大街上被人追着跑，结果告诉别人他钱包被偷了，接着居然首先不是回家而是找个地方住，还没钱。

　　陆冬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这学期的最后一天过得可真是精彩。

　　陆冬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了包烟。

　　手机响了一下，陆冬顺手点开了，是周宇川那傻逼。

　　-我操，你猜今儿他妈谁来了？

　　-你绝对猜不到！

　　-太刺激了！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陆冬看着屏幕上不断冒出来的话，连插个缝回过去的时间都找不到，叹了口气，等着那边安静了再回。

　　周宇川可能是等不及陆冬猜了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陆冬看着照片上的人拧了拧眉，刚被尼|古丁压下去的怒火又腾的一下涨到了最高。

　　-我们唱到一半的时候谭冶那逼就他妈进来了，你猜他是来找谁的？

　　陆冬使劲吸了口烟，在屏幕上戳着。

　　-别他妈挤牙膏

　　周宇川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我操那傻逼是来找张昀的，刚走，说是什么太晚了送你回去，那殷勤劲儿都赶上狗啃屎了，我看着都想上去给他俩嘴巴子。”

　　陆冬笑了笑。

　　-给了没？不是说替我找回来吗？

　　周宇川又回了条语音。

　　“没，我都没准备好，要是我知道他过来，我肯定就收拾好东西等他了，这来的突然，我都懵了，这刚才才想起来给你说一声。”

　　-看我被气得不够狠特意再给我浇点儿油么？

　　“没有没有，我这不懵了嘛，要不你就当没看见吧！”

　　-晚了。

　　那边儿没再说话，陆冬觉得他可能又去嚎了，把微信一关，手机放桌上，打开旁边的电脑开始玩游戏。

　　旅馆里WIFI用的人多，大的网游基本上带不起来，陆冬每次玩游戏都一帧一帧的，气得他摔过好几次鼠标，以至于到最后陆冬向网速妥协了，从此改玩蜘蛛纸牌和扫雷。

　　陆冬点开了扫雷初级，点了一下，炸了。

　　“操……”陆冬吐了口烟，又点开了第二把。

　　点了两下，炸了。

　　“操。”

　　第三把终于稳过了，看着屏幕上已经标记了九个的小旗，就差一步就赢了。

　　然后手机响了。

　　陆冬不出意外的抖了一下，然后炸了。

　　“操，不玩了！”陆冬把烟头扔地下用脚碾了碾，拿起手机来，微信显示：crazy stone.
　　石客？

　　他往过道儿那边瞅了瞅，没发现有人。

　　这少爷真牛逼，就隔着几步还他妈发微信。

　　陆冬点开了微信。

　　-哥，旅馆wifi密码是多少？

　　-π的小数点后十五位，自己连。

　　那边不说话了，不过也只是安静了几秒，然后就又回了。

　　-连上了，谢谢啊。

　　-不客气，学霸。

　　-我不是学霸，我就记到后十五位，你再多输入一位我都不知道。

　　陆冬看着消息乐了。

　　-那石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哥你别这样了我受不了，我刚才脾气有点儿控制不住，对不住啊。

　　-哦

　　-那个，我说……

　　陆冬看着石客发过来的一条条消息，实在忍不住了。

　　-你别说了，我说。

　　-啊？你说什么？

　　陆冬叹了口气。

　　-您能再懒点儿么？总共门口到这边儿没几步，出来说能死么？

　　-啊……

　　那边回了一个啊之后就没再说话，陆冬估计这他应该是出来了。

　　没一会儿石客穿着旅馆的拖鞋就出来了，看样子是刚洗了个脸，没洗澡估计是因为没换洗的衣服。

　　“说吧。”陆冬冲他抬了抬头。

　　“有坐着的地方么？”石客往周围看了一眼也没看到什么能坐下的东西。

　　陆冬从前台踢出来一个凳子，冲他努了努嘴。
　　石客搬过来坐下了。

　　“开始吧。”陆冬说。

　　“嗯？开始什么？”石客愣了一下。

　　“审问。”

　　“审谁？”

　　“审你。”陆冬看了看他。

　　“审我干嘛？”

　　“你说呢？”陆冬往后倚了倚，“一个怎么看都可疑的迷途青年，我总得知道点儿什么才行吧，看看你是该去拘留所还是收容所？”

　　“我那个所都不该去，我现在要去厕所！”石客站了起来，“厕所哪边儿？”

　　陆冬指了指左边。

　　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石客回来重新坐了下来。

　　“我跟家里闹了点儿别扭，跑了出来，没你想象的那么糟，我坐公交出来的，结果那车是城郊线，还他妈就一辆，我下了车才发现钱包被偷了，也不知道这是哪儿。”石客摸了摸身上，没找到烟盒，“你抽烟吗？”

　　陆冬没说话，把桌子上的烟盒扔了过去，“节哀。”

　　“节个屁哀，我又没死。”石客使劲吸了口烟，“哥，我跟你说，我脾气不怎么好，要搁平常，你这句话一出，我就能跟你打起来。”

　　“打呗。”陆冬笑了笑。

　　“我又不傻，这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寄人篱下。”石客叹了口气，“我都交代完了，怎么着？不需要再拿警察叔叔吓唬我了吧？其实也吓不着，我也不怕他们，又不是没进过。”

　　“就你这装逼样儿，我现在就能把你从我店里赶出去你信不信？”陆冬眯了眯眼睛。

　　“我这不是装逼，我这叫嘴欠。”石客笑了笑，把烟头踩灭了又给扔到了垃圾桶里。

　　“挺好的，有自知之明。”陆冬也跟着笑了笑。

　　“哥，我发现你挺会聊天啊？”

　　“跟你学的。”陆冬低下头，刚才手机又震了一下，周宇川发了条微信过来，陆冬低着头看了看上面的消息。

　　“目前为止，没有几个人能跟我如此无缝衔接的搭话，我闲不住，跟人自来熟，但是我看你不像啊。”石客看着陆冬。

　　“嗯？”陆冬听到他说话，抬起头，“怎么说？”

　　“我往你车上窜的时候你一回头我都怕你直接把我掀下去。”

　　陆冬笑了笑，自己当时还真的这么想过。

　　“也算我随机应变能力好，”石客像是自夸一般的笑着，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添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哥你人好，肯帮人。”

　　陆冬被他这句话逗的乐了，正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瞄了一眼手机之后他又说不出来了。

　　周宇川这小子不是故意的就是丫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破坏心情小能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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