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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梦里的白衬衣
这次回到老家是临时的决定。
三天前,她整理出差这一个月积压下来的邮件时发现,就在她离开A城的第二天,邮箱里收到一封来自许久未联系的朋友的邮件,看到那久违了的“风”的标记,她愣了好一会儿,是他的,真的是他的……
他回来了吗?
她的思绪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中。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校园,学校情人坡上的那棵长得有些扭曲的榆钱树下,穿着白衬衣的他斜靠在大树下,腿上平放着一本书……
大概是看书累了,他微眯着双眼。微风拂过,将他腿上平放的书一页一页地掀起,乍看就像蹁跹欲舞的蝴蝶,轻轻煽动着翅膀,却始终眷恋着什么不肯离去似的。相比之下,此时呈现着静态的他,竟像成了画中的人,在周围的喧嚣衬托下,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入眠了的他,大概不知道那时正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他,挪不开眼。
“叶子!”朋友的叫唤惊醒了思绪游弋在“画中”的她,她蓦地一惊,下意识地朝那“画中人”看去,好在,他只是动了动,没有醒!
她刷地一下红了脸,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红了脸,只是看了一个侧颜,她的脸上竟蓦地一阵微辣。
许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这种反应有一种很文艺的说法,叫“一见钟情”。
自那次以后,仿佛上天在悄悄地谋划着一场粉红色的闹剧一般,她和他总能不期而遇,食堂、林荫道、足球场……最多的是在情人坡,那棵扭曲的榆钱树下,他似乎很喜欢那个地方,所以,那里也成了她或偶然、或必然的经过之地。
那时,她读大二,而他即将毕业。
虽然是中文系的学生,但是她一向不喜欢看书,没时间、没精力、没耐心……每次纵使室友拉着她走到了图书馆的门口,她也总有千百种理由拒绝进入。与他相比,这一方面她是自愧不如的,因为,似乎,印象中,每一次碰到他,他的手里都有一本书,对他的印象抛却本身吸引她的一切,剩下的便是万年不变的白衬衣和千年不变的书了。
可是,那一天,她却破天荒地腻在图书馆许久,她跑了三个阅览室,只为了找一本淡灰色封皮的散文集,那本书,她在他的手里不止看过一次……
就在支撑着她的信念即将瓦解时,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那本她仿佛找了几个“世纪”的淡灰色封皮散文集。
“呼……”她紧绷的情绪松懈了,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她完全忘了现在的场合,夸张地摆着双手在耳边扇风,好一会儿,才贼兮兮地笑着跑到那“猎物”跟前,伸手去拿……
可是,就在这时……
保持着扑空的手势,她僵在原地,愣了半响也没反应过来……
“谁呀?怎么抢我的书?”她想发飙,可是就在松口开骂的那一瞬间,她刹住了口,站在书架对面的,赫然就是穿着白衬衣的他。她的脸型保持着扭曲的状态,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对面的他温润一笑,在图书馆顶头灯的光照下,就像一个圣人,而她……她的嘴角抽了抽……分明就是个小丑。
“你要借这本书?”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感谢命运安排的这次相遇,感谢有了这样一本散文集……许久以后,她还一直庆幸着,倘若不是那次偶然,她对他纵使有太多的幻想,大概也只能烂在心底。
她猜得没错,他真的很喜欢那本散文集,林清玄的《温一壶月光下酒》,不知道现在,他若想起那散文集里那略显伤感却依旧满是锋芒的文字时,可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因为他也深深地爱着那些文字。
“你可以说你爱我,你能给我很原因的原因。可是我不想问,你就不用给了。原因很简单,也不过是你爱上了时间里的一个点,你在我们相识的那一刻爱了。时间,地点,心情。你也许做过准备,有着经验,一问一答过。甚至还有着天荒地老的期限。我不问,你稍稍轻松,你稍稍失落。我不问,是因为我在问。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身体,我的声音,都是在问的……”
在问的?她痴笑着,哀哀地看着,感觉自己被囚禁了一般,囚禁在那段逝去的回忆中,囚禁在自己的固执之中……
分开的时间很长,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或者波澜。没有他的日子,她像猫一般,低调、轻微地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或许多年以后,当她忘记了生命中曾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她也该习惯了这种轻微,习惯了像猫一样地活着。
那一日,他依旧靠在榆钱树下,她依偎着他,突然挺起身子,玩味地看着他有型的侧颜。他依旧盯着书,波澜不惊,“这样看着我,不怕口水流出来?”
她仍然保持着花痴的姿态,傻兮兮地看着他发笑。他妥协:“说吧,你想问什么?”和风一般的温柔融化了她的双眼,她从来不敢相信,这么帅气的学长会被她俘获,每次看见周围的女孩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她都由心底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像是世上人人觊觎的至宝无端端掉到自己的手中一般,那样的幸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与他一起,大半儿的时间,都感觉是在梦中,幸福得并不真实。
看着他狐疑的目光,她干咳一声,糯糯着声音问:“我……我只是好奇,你身边那么多美女,甚至……帅哥,你会什么会选中我?”
“……”,他愣了一秒,真的只是一秒,“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她急了,“为什么?”
“太弱智……”
“……”,他的回答淡然且干脆,可却熄灭不了她熊熊燃烧起来的好奇的火焰,“那好,一定要回答!”
看着他有些头疼的样子,她心里窃喜,可是……
“没理由!”他还是那样。
“一定……要理由!”她不依不饶。
他的脸有些僵了,心里却觉得好笑,这么固执的她,出奇地不仅不让他厌烦,他反倒觉得可爱,摇摇头,他扣上书,这个问题,他决定还是好好回答,揉着眉心,他酝酿了许久,“就是因为……身边的帅哥美女太多,所以才选你,”她的脸色变了,他笑,“因为你就是你!”
话一出口,她的脸刷得一下红得像个熟透的柿子,周围的气温似乎也瞬间升了好几度,“如果……给你这句话加个保质期,你会加多久?”
“你想加多久?”他继续陪她无聊。
“我想加……”意识到不对,她立刻变脸,“你为什么要问我加多久?你有见过食品出厂时去问顾客保质期要加多久的吗?”
“……”
“多久?”
他愣了愣,“一辈子够吗?”
一辈子够吗?她笑,不够,怎么会够?只是他们似乎没有一辈子的缘分。她依稀记得,那时他离开时的冷漠,对她的陌生,陌生得仿佛不曾有过过往的那段经历一般,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由熟悉到陌生比由陌生到熟悉来得还快。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毕业晚会上,人群中,他们偶然相遇,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个人都像被定住一般,望着彼此陌生冷漠的颜,嘴里却说不出半句寒暄的话。
她忍住憋得几乎令她发狂的泪意,忍住对他始乱终弃的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她痴恋了许久的人,他依旧安静、依旧帅气,某一瞬,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喜欢穿着洁白的衬衣,安静地斜靠在榆钱树下翻书的侧影。他真的很喜欢白色衬衣,以至于到现在她的梦里仍旧是他穿着白衬衣的样子,干净、清爽、温润,纵使只是安静地坐在树下,不声不响,只要稍稍瞧上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可是,她却不曾想过这样如诗如画的他,也会有最后撂凉了她的心的那个冷漠的背影。
“深邃的夜,黯然在月光没落的青华里。回忆在不经意间走出了寂寞的躯体,在叹息中悄无声息地迤逦。似乎那抹隐隐的伤痛撩开了尘封的印记,幽忧的伤口如午夜漫天星光泛着彻骨寒气……”
站在秋夜的窗前,她凝视着远方深邃的星空,家乡的空气还是那么清新,这里还有一丝他的气息吧?
她抽出书架上那本经历了风尘却依旧保存完好的散文集,痴望着……往昔的记忆在脑海里如梦如幻地若隐若现,却都是些零零碎碎,唯一清晰可见的只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安静地坐在榆钱树下看书的画面。
妈妈推门进来,将一张满是喜庆颜色的请帖递给她,“这是你大学室友寄过来的,她的结婚喜帖,都已经一个月了!”
她苦笑着接过来,打开——
送呈:
谨订于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日,为女儿邵芸,女婿沐风,举行典礼,敬备喜宴,恭请光临!
她笑了,笑得坦然。
刹那芳华里不该有泪,因为夜是黑的,情是黑的,苦也是黑的,泪在漆黑里是看不到的!
皎洁月光里看不到风,因为你一直站在风里,可是当你走出风的怀抱,他已不再是你的!
后记:
沐风的邮件内容
“风一旦吹起,叶子便会坠落,我保护不了叶子,只能停下脚步,放手让叶子在树上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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